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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阴宅突发变故,幽魂含屈示亲


第三十八章    阴宅突发变故,幽魂含屈示亲

赵继业这两天很少出门,自从送走一家老小之后,自家西院儿和东院儿显得更加冷清了,令他不安的是这几天夜里东院儿都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声响,自家那条大黄狗每天晚上都会朝着东院儿狂吠一阵,然后像被打败了一般,蔫头耷脑,夹着尾巴缩到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有一次赵继业明明听到东院儿里有动静,可回头寻找大黄狗,却发现大黄狗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墙角里,眼里露出惊恐的目光。赵继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根棍棒,壮着胆子打开东院儿的柴门,站进东院儿仔细看着院子里的果树,可此时院子里又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赵继业又来到东院儿,顺着院墙根查看树上的果子是否被人偷了,却又发现自家所有的果树毫发未损,也没找到一丝有人爬墙进院的痕迹。最后赵继业只好把目光盯在了院子中央的那座孤坟上,他对前几天孤坟发生的怪事一直耿耿于怀,甚至对自己在麦地见到的那一幕,都产生了怀疑,怀疑是自己的一种幻觉,或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

孤坟静静地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常。他刚要转身离开,西院儿里的大黄狗狂叫了起来,接着从西院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赵继业急急忙忙离开东院儿,来到西院儿一边答应着:“来了!来了!谁啊?”一边站到院门内听着外面的动静。

赵家的那条大黄狗跑到赵继业旁边,支起耳朵,呲着牙朝门外狂叫着。门外有人搭话道:“继业贤侄,在家吗?开开门,麦子熟了,可天也要变了,一日之计在于晨,日上三竿,你怎么还闭户酣睡呢?”

赵继业听出来是严年忠的声音,这几天疯疯癫癫的严年忠在严家庄到处乱转,逢人都劝人家赶紧把地里的麦子收回来,颗粒归仓,还要大讲一番烽火遍地、生灵涂炭、诸侯割据、奸臣当道之类的话,告诫严氏子孙严家庄之外并无严氏子孙立锥之地。

赵继业轻轻打开院门,看到严年忠一个人木呆呆地立在自家门前,赵继业连忙打招呼道:“年忠叔,我正要下地呢,来,您快屋里请!”

“噢,继业贤侄,这两位道长是我在大街上遇到的,他们问老朽严家庄哪里有一座孤坟?老朽就想起贵府东院儿来了,所以老朽做了一回向导,清晨造访,还望继业贤侄见谅。”严年忠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看着,并抬手示意着身旁,好像他的身旁正站着什么人似的。赵家的大黄狗仰头看着门外的严年忠,狂叫几声后转身夹着尾巴逃走了。

赵继业觉得严年忠又犯疯癫了,没有过多理会严年忠的这些动作,但接下来严年忠竟对着身旁像是自言自语道:“两位道长,院儿里请!让继业贤侄带二位去东院儿看看吧。”说完竟抬手像是要把什么人让进赵家院子,自己也在一旁向赵家院里跨进来。

赵继业连忙为他让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径直向自家东院儿走去,自己只好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不知他还要干什么。

站到东院儿半开的柴门前,严年忠说道:“柴扉小开,瓜果飘香,再闻犬吠,但见老翁荷锄归来,多好的一副田园诗画!二位道长,你们要找的孤坟,在严家庄只此一座,乃继业先父仙逝后所造。不知二位所指是否此处?”

赵继业再也忍不住了,上前问道:“年忠叔,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啊?你吃过早饭没有?如不嫌弃到我屋里坐一会儿,我们叔侄一起吃早饭如何?”

严年忠回头看了赵继业一眼,像是责备他道:“树上仙果并未成熟,你以为我等是来窃取你的蟠桃仙果的?——二位道长,莫要生气!二位不要走啊,我继业贤侄只是玩笑而已,怎么这就走了?”说完又一路小跑着出了赵家院子。

赵继业被他彻底搞糊涂了,跟出院门,看着严年忠急匆匆,自言自语着朝西走去了。赵继业摇了摇头,重新回到自家院子,没有再关院门,站在院子里越想越感到纳闷儿,又来到刚才严年忠站的柴门前,向东院儿里看着,可此时眼前的情形使他目瞪口呆。

只见东院儿中央那座孤坟四周升起一层薄薄的轻雾,把整座孤坟完全罩住了,坟头上不知被什么人压了一张黄纸,孤坟的南侧还出现了一座石碑,薄雾中看不清石碑上模糊的字迹。但是石碑上盘绕着一条三只头的巨蟒,正张开大嘴,吐出芯子,在空中舞动着,让人看得真真切切,惊心动魄;更使赵继业不解的是自家那条大黄狗,不知什么时候跑进了东院儿,正匍匐在石碑前,温顺地看着那条三头巨蟒,完全一副臣服的样子。

赵继业壮着胆子抬腿要向柴门里面走,只听“咣”的一声,自己好像撞到了一堵墙上,接着倒退了两步。赵继业看着已经被自己打开的柴门,眼前并没有什么,他再次上前,抬手朝柴门处摸着,此时他才感觉到自己面前像是立着一堵透明的墙,这堵墙把他和东院儿隔开了,就连眼前的柴门也隔在了透明墙的另一边,自己无法进入东院儿了。

赵继业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用双手继续摸着这堵看不见的高墙,并极力试图看清孤坟旁立起的石碑上写了些什么,但由于石碑立在孤坟南侧,面朝南,自己又站在东院儿的西门口处,正斜对着石碑,再加上盘在石碑上巨蟒的三只蟒头不停地舞动着,使他无法看清石碑上写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更可怕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院子中央那座孤坟坟头上压着的那张黄纸被从下朝上直着吹到空中,紧接着从孤坟里喷出一股黑气,并迅速向四周弥漫着,且越来越浓。盘绕在石碑上的那条三头巨蟒直接升腾到空中,在黑气当中狂舞着、蹿动着;匍匐在地的大黄狗惊恐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黑气狂叫、乱咬着。

黑气不断弥散着,孤坟、石碑、巨蟒、黄狗很快被黑气遮住了,整个院子里的果树也慢慢被黑气吞没了,最后就连赵继业面前的柴门也完全浸没到了黑气之中,整个赵家东院儿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赵继业被吓得大张着嘴,不断倒退着,当看到黑气没有再从柴门处渗透出来,他大叫着拔腿跑进了西院儿的屋子里,回身把屋门关了上来,透过门缝看着院子里的动静,耳边只有自家那条大黄狗惊恐的哀嚎。

躲进屋子里的赵继业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当他听着大黄狗的哀嚎变成了惨叫,接着一切归于寂静时,才鼓足勇气悄悄打开屋门,仔细听着屋子外面的动静,判断没有任何响声后,蹑手蹑脚跨出屋门,抄起摆放在屋檐下的锄头,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朝东院儿挪了过去。

还不到东院儿的柴门口,赵继业就看到东院儿里的黑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整个东院儿好像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那座孤坟还立在院子中央,刚才在孤坟南侧出现的石碑不见了,在空中狂舞的那条三头巨蟒也已不知去向。

赵继业站到柴门前不敢轻易再向院子里走,他左右看了看,好像狠了狠心才举起手中的锄头,朝着柴门处砸了过去,锄头直接劈在了柴门上,他这才断定刚才那堵透明的高墙已经消失了,他又用锄头戳了一下柴门,柴门被向里推开了一大步,赵继业端着锄头向院子里挪着,眼睛迅速把整个院子扫了一遍,耳朵竖起来听着院子里的任何响动。

没走几步,赵继业就呆立在那里,木木地盯着孤坟南侧不远处,手里的锄头轻轻抖动了起来。只见在孤坟南侧两三步远的地方,一堆白骨摆放在地上,一只狗的头骨被丢在离白骨不远处的地方,地上除了被吞噬的干干净净的白骨,连一点皮毛都看不到,更无半滴血迹。赵继业断定那就是自家的那条大黄狗,这是他自那次黄鼠狼灾后,再一次见到牲畜被吞噬的只剩下一堆白骨的惨象,他不敢相信灾难已经开始降临他赵家了。严家庄的人们从此再也听不到赵家的狗叫了。

赵继业站在那里,把手中的锄头拄到地上,看着地上的白骨,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但是,还没等他从悲痛当中清醒过来,孤坟北面桃树林子里晃晃悠悠走出一个衣衫破烂、遍体鳞伤、浑身肿胀、嘴眼歪斜的黑汉子,嘴里还不断发出阵阵的呻吟声,当看到赵继业拄着锄头站在那里时,大叫了一声:“救我啊!”喊完后踉跄着向前挪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上。

赵继业看到黑汉子晃晃悠悠走过来时,颤抖着举起锄头,吃惊地看着他,当他隐隐约约听清楚黑汉子是在喊“救我啊!”时,自己却不顾一切地丢掉手中的锄头,转身朝西院儿跑去,还没跑到柴门口,就听到身后“咕咚”一声,像是那人栽倒在地上了,但是赵继业头也不敢回,慌里慌张再一次跑回了屋里,把屋门再一次关了上来,他判断这个黑汉子就是吞吃掉自家大黄狗的妖魔,这个妖魔下一个要吃的肯定就是自己了,他是越想越害怕,也不敢趴到门缝上向外看了,哆哆嗦嗦蹲到了墙角,他后悔自己没有跟家人们一起离开严家庄,留在这里莫名其妙的被妖魔吃掉,自己这是那辈子造的孽啊!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赵继业听着自己“咕咚、咕咚”的心跳,脑子也开始转动起来,一开始在想自己还有什么没有向家人交代的,自己就这么被妖魔吃掉,一家老小可怎么过啊?接着开始想妖魔闯进来后,自己拿什么和他拼,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手里的锄头丢掉了,他蹲在那里四处看着,寻找着自己可以随手拿来自卫的任何“武器”;再接下来,他又开始想自己应该如何逃脱了,这时他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跑进屋子里来,还关上了屋门,自己要再出去是多难啊,而妖魔要闯进来,自己这两扇屋门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自己刚才应该直接就跑到大街上……

他是越想越后悔,越害怕,蹲在那里竖着耳朵听着,可是院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妖魔好像没有跟着他追来。又过了一会儿,见还没有动静,他慢慢从墙角处站起身来,心里又想怕什么?大不了跟这妖魔拼了,宁肯让妖魔打死,也不能被妖魔吓死。想到这,赵继业再一次壮着胆子朝屋门轻手轻脚走去,趴到门缝上向外看着,见院子里没有什么异常,又朝敞开着的院门处看了一眼,轻轻拉开门闩,接着“咣当”一声拉开两扇屋门,头也不回,更不敢朝东院儿看一眼,箭一般地向院门口冲去。

赵继业刚跨出院门,一辆马车沿着严家庄东西大街正好冲到赵继业家门前,差点和赵继业撞到一起。马车在赵家大门口来了个急刹车,接着从马车上跳下一个高个儿小脑袋、骨瘦如柴的人,他看了一眼慌里慌张冲出来的赵继业,一句话没说直接冲进了赵家院子。赵继业停住脚步,瞪眼看着这个人,又扭头看了看那辆马车,刚想喊住那个人,可是只见那个瘦高个儿像是对赵家很熟一般,进门径直奔东院儿而去。

赵继业壮着胆子回身踏进院子,朝东院儿里张望着。不一会儿,只见那个瘦高个儿抱着东院儿那个遍体鳞伤、嘴眼歪斜、迷迷糊糊的黑汉子,从东院儿里走了出来。来到赵继业面前,瘦高个儿这才冲着赵继业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像算是打过招呼了,但还是一句话也没说,抱着黑汉子出门上了马车,挥动马鞭,调转马车朝严家庄南面那条出庄的土路跑去。

赵继业再一次被搞懵了,眼看着马车跑远了,再看严家庄东西大街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没有别人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甚至怀疑自己所见到的都不是真实的,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还是自己一直就沉浸了一场没有醒来的噩梦当中?

此时的赵继业什么都不怕了,他转身重新跨进院子,大步跑进自家东院儿,他看到那堆白骨确确实实还是摆在那里,他把手放到自己大腿处,狠狠地掐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才确信自家的那条大黄狗真的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也进一步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早晨的这一切确确实实发生了,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了,应该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马上离开严家庄,去找自己的一家老小,可是地里的麦子就要收割了,自己此时离开,不就把到手的麦子撂了嘛,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赵继业默默站在那堆白骨面前,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就在这时,孤坟处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赵继业慌忙扭头看着,眼前又出现了一幕令他惊恐不已的景象,他看到几十只老鼠从孤坟的坟头里蹿了出来,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四处逃窜着,钻进了院子四周的果树丛里。有几只还蹿到了他的脚下,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从他的眼皮底下,跳过地上堆着的白骨钻进院子南侧的梨树丛中。赵继业盯着这几只老鼠看着,其中一只躲到一颗梨树后,还伸出头来看着他,两颗锋利的鼠牙朝着他一龇,扭头跑走了。

赵继业没有去管这些老鼠,他回头继续盯着孤坟的坟头,等待着更可怕事情的发生。此时他看得真真切切,这座孤坟在地上自己旋转了起来,坟头接着冒出一股青烟,青烟后面跟着喷出一股又黑又臭的血水,血水喷洒在孤坟四周,飞溅了赵继业一身。他来不及躲闪,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继续盯着坟头,只见坟头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一张一合,就像一个人在大口地喘着气,一股股污水伴着泥沙被排了出来。

赵继业扑通跪倒在地上,大声叫着:“列祖列宗,父亲大人,我知道您老人家有冤有屈,可您千万不要吓唬不肖子孙啊!不肖子孙一定多为您烧纸烧香,祈求您老安息,保佑一家老小平安!冤有头,债有主,是谁让您受了冤屈,您就应该去找谁,需要不肖子孙做什么,请您直接明示,不要再让子孙受惊吓了!”说来奇怪,他说到这里,孤坟停止了旋转,好像听懂了他说的话,口子一下子合上了,坟头和当初一样,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有流在地上的血水、污水和泥沙让人相信刚才发生过什么。

赵继业继续跪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座已经几十年的孤坟,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跑进树丛里的那几十只老鼠已经无影无踪了,太阳已经高高地升了起来,严家庄大街上好像也有人走动着了。

这时,他又听到了严年忠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了进来:“妖魔当道,能奈我何?苍天已降龙城飞将,定平妖灭怪,还我严氏子孙以安宁!胡马定难再度阴山,孤魂野鬼岂敢再越雷池半步乎?”

赵继业听不太明白他说了些什么,但就在严年忠话音未落时,赵家东院儿果树上“呼啦啦”飞起几只先前谁也没发现的猫头鹰,怪叫着直扑向院子外的严年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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