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犹豫
“明日待你好些了，就喂你些粥垫着肚。”周祎边说边把淑澹的双手往被子里放，等淑澹睡着了，自己走到桌前，脸侧着枕在放在桌面的双手上，眼往淑澹的方向看去。
烛火摇曳不息只为周祎能看清淑澹的一举一动，也是让淑澹一有事转过头就能有人帮她，而那人只能是周祎。
已是五更天，周祎睡意全无，满脑子全是昨日的情景，尤其是淑澹染红的衣和一道道刮痕。这是他第三次对流出的血感到无比恐惧。一次是亲人，一次是自己，这一次是淑澹。每一次他都无能为力，或许他畏惧的不是血而是这种无力感。这种被命运玩弄的感觉。
周祎静悄悄地起身，搬起凳子坐在淑澹身边。“还是这样好。”周祎低声自言道。眼神不自觉地移到淑澹手臂上的伤。
他这次学乖了，不再把心里话对着睡着的淑澹说了。毕竟他每次趁淑澹不清醒的时候把心里话说出，结果都被她听个一清二楚。
万般无奈只能咽下。他想拨弄停留在淑澹脸上的发丝，却因愧疚又把手给收回。即便无人注视着他，面对淑澹的那份眼神却是带着闪避的。他的自卑与愧疚似乎早已刻在骨里，仿佛只有去皮磨骨才能消除。
周祎低头一看又迅速抬起头，就连他自个都不愿与之相视，又能带给淑澹什么呢？
烦躁之余，周祎想起胸前那硌得慌的书，于是把它取出。对于汪直送的东西，他皆厌恶，却也按捺不住探究之心。他深吸了口气，并告诫自己就一眼，或许这一眼便能让他更加笃定自己远离淑澹的决心。
周祎扣了扣食指，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翻开来看，连翻了几页，让原本以眉头紧锁的周祎神色更加严肃。微抬的手停留不动，是继续往下翻还是就此打住，他在犹豫。很快，这书就被合上了。尽管心中有股莫名的火，可他却不敢稍加用力一拍，生怕吓到淑澹，就连笑自己愚钝懦弱都不能，一切只能往肚子里咽。
反正他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又怎可指望之后的路就是对的呢。
既然这书送了他，那要如何处置便由他做主。正当他想站起身欲用烛火点燃它，可这样便会造成烟雾，想了想还是把它先藏好，到时候再把它毁得干干净净。
周祎随意把它藏在衣柜里，想来应该不会有人去打开它。待收拾完毕后，周祎回到淑澹身边坐下，把头埋起趴在床边。
夜深人静的时候，最是能勾起过往的回忆。周祎不自觉抽泣，想起淑澹说过他越来越爱哭了，的确是如此，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好像变了，可却不知道是哪里变了。只是变得爱哭吗？
为了不让淑澹听到哭声，周祎竟也学了淑澹咬起了自己的手臂。他应该离开这间房的，因为接下来他听到微弱的声音在说：“周祎，你怎么又再哭了？”
周祎抬起眼，注视着眼前的人，克制地咬起牙，而后道：“没啊。大概是我的鼾声。”
淑澹是想侧过身看着周祎，但她一动就疼得厉害，只得扭头。见淑澹转过头，周祎立马把手臂从床上放下。
周祎的脸上还挂着泪珠，淑澹忍着痛还是挪动身子想转过身去。
“马太医说了叫你别乱动。是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我好着呢，还以为我会就此死了，看来就连老天爷也不想收我。”
周祎一愣，低沉问道：“你很想他收你吗？”
淑澹感觉喉咙一紧，缓缓吐出：“我不知道。”说完便不顾周祎的劝阻还是转过身，继续说道：“我已历无数次从鬼门关来回的感受了，这一次算不得什么，你就甭为我担心了。”
“可……这次不同，这次我差点失去你了。”
“所以你哭了？”淑澹伸手抹掉周祎脸上的泪痕，边安抚道：“为一件事哭过一次就好。我要是真死了，你怎么办？”
“那我就去陪你！”周祎不假思索地回答。
“傻子，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世上有──。”
“比情爱更重要的事。我记得。可那是你们不是我，我即没有汪直有远大的抱负也没有和你一样有着需牵挂的亲人。唯一的牵挂也只有你。”
淑澹继而一手捧着周祎的脸，眼神恳切，盯着周祎问道：“那你娶我可好？”
“我……，这是两码事。”周祎低头说道。
“早些歇着，我……在外面候着。”周祎站起身向房门走去，在伸手推开那道门的那一瞬间，淑澹用尽全力，一手撑着上身喊道：“周祎！你给我站住！”
周祎收回他的步伐，回过头看着淑澹那双透露着坚定和恳求的眼睛，反而令周祎的心更乱，他是该一直站住，还是在外面候着……还是到淑澹的身边。
淑澹的手依旧在硬撑，可她始终没松懈。她在等周祎来。
他不会整宿都站在原地吧？
撑着淑澹上身的手已无力，在重重撞到床上前，周祎还是回来了，跪坐在她面前，回到她能触摸的距离。他们相视上那么几瞬，然后淑澹下巴抵在周祎肩上。两人默契般地双臂环绕着彼此的腰
“你怎么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体？你只要叫我一声我就来了，你何必如此？”
“可我刚刚叫了你，你犹豫了不是吗？”
淑澹说到这，周祎轻推淑澹的肩，仔细瞧淑澹的脸，尝试抚平淑澹的眉头。“我承认我犹豫了。那是……那是因为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真的是这样吗？”
周祎再次犹豫。这仅是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没法过自己心中的那道坎，他无法想象与淑澹结为对食之后的种种，他能带给她什么？或许只能带来灾祸，昨日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连累淑澹。放手是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淑澹心中自然明白周祎心中所虑，想要消除他的顾虑需要时间，或许很快，或许很慢。但不管所需的时间如何，她都一定会成功的。
“既是如此，那你与结为对食可好？”
周祎还是那句话，“不可。”
“你知道我现在起身和你说话有多疼？你得还我。”
还未等周祎做出任何反应，淑澹一倒头咬在他的肩上，他清楚感受到她的牙劲，可那里一点也不疼，他只是心疼。
“你怎么不再用力些？”
淑澹这才抬起头，含泪道：“怕你疼。”
淑澹这话一出，周祎再也压抑不住，双手捧着淑澹的脸直接吻在她无血色的唇上，不停来回探究。淑澹虽然胸口还在疼，但她更沉浸于周祎给予她的温润。
“嘶。”淑澹不经意间发出这一声。
周祎停下动作，问道：“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不打紧。咱们继续。”淑澹丝毫不知羞地说道。
这逗得周祎不禁发笑，随后说道：“你真是越发不懂得什么是害臊了。”
“我两之间还需害臊吗？”
“淑澹……其实……其实我们并没有——”
“没有啥？”
周祎心想：反正只差那最后一步，差不了多少，这也不是特别重要。
周祎微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好像除了给你买粥吃，就没有给你买些好吃的。”
“你现在才知道啊。那……咱们能继续吗？”
周祎乖巧地点了头。淑澹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不管怎么说还是得顾及伤处，于是周祎一手搂住淑澹的后背，一手按住她的肩头，顺势让淑澹躺好。
“你说你对我如此好，为何就偏偏不肯接受我呢？”
“不与你结为对食，并不代表我不接受你。这是两码事。”
彼此贴着对方的脸颊说道。
“那你说为什么不呢？”
周祎撑起身，轻声道：“我希望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别把路走绝了。万一……你将来后悔了呢？”
“你傻啊。现如今满城的人哪一个不知我早已跟了你，况且我还是从教坊司里出来的，这名声早就没了，我还担心这。你是不信我？”
“平时看你挺虚弱的，怎么这次受了如此重的伤还中气十足的。”
“还不是被你给气活的。别给我岔开话题。”
“好，你容我思量思量。”
“多久？”
“什么多久？”
“思量的时间。”
“三……个月？”周祎故意给出三个月期限，是为了能拖便拖，说不定三月之后，又有变故，到时便无暇顾及了，或许到时她的心意也会跟着发生改变。如果淑澹嫌时间太久，在从中缩短也不会短多少。更何况三月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正适合。
三个月对淑澹来说确实是久了些，但如果这三个月能够让周祎放下所有顾虑，别说三个月就算是一年，两年，她也等得起。
“好。三个月之后，你就得给我答复。”
周祎对于淑澹的反应有些诧异，于是试探地问道：“不再减减？”
“这不是你给的期限吗？怎么你希望我缩短这期限？”
周祎连摇头：“不不不，三个月就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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