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钟离
提到重甲骑兵，世人多半会首先联想到铁浮屠。
叶九玄和离晏城中嬉闹之时，曾经多次在茶馆里听说书先生口若悬河的描述那些战场的故事。
关于那支骑兵的传闻有很多，但大部分就像穆仁格勒和大雪山一样，虚无缥缈，对于大衍而言，与传说无异。
叶九玄对这个世界的传闻并不感冒，什么铁浮屠，等老子做出重机枪，骑兵都得转行当厨子。
相比那些摸不着边际的传闻，在大衍内部，公认最强的骑兵当属极北重骑兵，同时也是对付蛮人最为有效的兵种之一。
那些骄傲的骑士身披重甲，骑的马同样来自极北。
苦寒之地物资匮乏，那些肌肉虬结的马组成的马群在食物极度短缺的时候甚至会袭击冰原上的巨熊，驯服这些战马的秘术是极北军区的核心机密之一。
当极北军越过千山万水，出现在平阴的时候，确实已经弹尽粮绝，粮草的匮乏，长途跋涉的疲劳，都让这支军队处于士气的最低端。
卫千逊只能派出先锋部队企图以快取得先机。
因此，当极北的先锋部队出现在平阴军面前时，他们其实没有任何援军。
不到一万名重甲骑兵沉默的冲向平阴大军，他们疲惫但眼中从无畏惧。
所以，平阴畏惧了。
那天，不到一万的重甲兵摧枯拉朽一般冲进了七万平阴军阵，如虎入羊群。
整个战场在重骑兵的冲击下如同绞肉机一般，到处可见残肢断臂。
领头的重骑兵统领阮秀在战场中央摘下头盔，盔甲上遍布血污和碎肉的年轻将军拉起马缰，战马前肢腾空嘶鸣，他高呼道：平阴大将何在，可敢与我一战。
就这样，轹欢在闷雷般的声音中仓皇而逃，只带寥寥数骑。
京都兵部尚书何云在已经命令全国动员，大批的预备役和地方屯田兵已经汇集。
鲁东大营将和燕京大营汇合，将整个防区迁移到京都西侧，与五都城组成最后防线。
去往南诏的信使已经在路上了，太后册封南诏新王，以求解放镇南大营的数万精锐兵力。
“京都就没什么命令给我们？”成奎看着情报说道。
“让我们弥补之前平阴的草原防务，同时截断极北军的退路。”叶九玄喝着茶说道，也许是知道叶州此时并不是很靠得住，因此京都对于叶州的安排相对轻松。
京都的命令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到了叶州，同时送来的，还有叶夫人的密信。
当时那个人躲在信使的队伍中冲着叶九玄挤眉弄眼，演技拙劣浮夸，叶九玄差点拔刀砍了他。
后来私下一问，果然是母亲派来的。
信中说自己在京都过得不错，就算卫千逊攻下京都也不敢拿她怎么样，让叶九玄三思后行。
言语间还提到了废王李贤的失踪，叶夫人觉得此事不简单，要叶九玄暗中派人调查。
李贤的名号，叶九玄也早有耳闻，据闻这位王子聪慧异常，早有贤名，但他不认为这种时刻，一个没有军权在身的皇子有什么好关注的。
于是这部分内容就被他自动忽略了。
凭借叶家的势力，想来京都也不敢难为叶夫人，但是在传达懿旨的队伍中居然有叶夫人的人。
叶九玄摇了摇头，京都暗流已经混乱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已是深秋，草原吹来的风已经愈发带着寒气，让人清醒无比。
“阁下怎么看？”叶九玄看着眼前喝茶的老人说道。
钟离微微一笑，他放下茶杯，捋了捋胡子反问道：“将军认为极北军未来将如何行动。”
“自然是直捣黄龙，拿下京都了。”叶九玄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将军认为，极北军在民间可有民心。”
“这个嘛”叶九玄听懂了他的意思，以前极北抵御蛮人，在民间声望颇高，但是现在极北反叛，还引得蛮人南下，恐怕如今在民间的名声和狗屎一样香。
“内无民心所向，外无诸侯支持，拿下京都有什么用？”
钟离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画了几个圆形，说道：“京都城坚池深，周边皆为军事重镇，五都城更是万夫莫开，一旦极北军被牵制在京都战场，那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有源源不断的兵员补充进帝国军，极北军虽然勇猛无匹，但是战争终究打的是物资，是人口，是民心。”
“照先生这么说，极北军败局已定？”叶九玄说道。
“战场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说得准，卫千逊此次叛乱，疑点众多，目的不明，即不知其所求，也就难以判断他的下一步了。”钟离胡乱的用袖子把桌子上的茶水擦了擦。
“不知所求？难道卫千逊要的不就是当皇帝吗？”叶九玄有些糊涂了，都造反了，要什么还不是昭然若揭。
钟离凝重的摇了摇头，说道：“老朽知道将军天纵英才，有些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但是，谋乱绝非卫千逊的格局。”
说着，钟离眉头微蹙，像是问叶九玄又好像是在问自己：“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那先生认为，此次叶家可以做什么呢？”叶九玄说道。
“中策是按兵不动，等待极北军深入大衍腹地，将军可令精锐骑兵遥遥远坠，牵制拉扯极北军的兵力，同时与京都战场遥遥相望，时间拖得越久，极北军的胜算就越小，只要掌握好火候，此策可进可退。”
“上中下三策，为何从中策开始说？”叶九玄费解。
“因为上策和下策老朽不敢妄言。”
”先生刚才说的是兵法正道，这里没有旁人，先生直说吧。”
“刚才老朽说过，极北军内无民心所向，外无诸侯支持，支撑不了太久，但是倘若”
钟离小心的看了叶九玄一眼，接着说道：“倘若将军有心，老夫愿前往极北军营充当说客，为将军走上一遭，此为上策。极北入关，蛮人南下，此乃百年不遇之良机，将军切莫错失良机。”
叶九玄看着窗外，面无表情。
此前他曾经猜测钟离来自朝堂，但是多方打探都没有得到此人的准确来路，此人眼光犀利，言辞大胆，按理说绝非寻常之辈，但多次暗中调查，这个老人彷佛凭空出现，身后没有半点足迹。
“想必还有下策，一并说了吧。”
“下策乃是叶州精锐尽出，在平辽一带拦截极北军。”钟离眼中精光闪过。
叶九玄微怔，说道：“果然是下策，极北军锋犀利，先生何意？”
钟离鞠了一躬，说道：“将军，在您眼里，天下和卫千逊的头颅，哪个更重要？”
叶九玄死死的盯着钟离，这个老人每次都能精准的猜中他的想法，这让他略有不安。
他承认，有一些瞬间，自己动了跃跃欲试的心思。
哪个男儿没有纵横沙场，建功封侯的梦想？
而在乱世中，没有什么比斩下极北王的脑袋更令人兴奋的事了。
叶九玄临危襟坐，脸上阴晴不定。
终于，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屁股向下挪了挪，半躺在椅子里，一瞬间，纨绔之气已现。
好像把所有虚假的幻想抛掷脑后，他轻松的笑着说道：“极北王的千斤头颅，本将军可提不起来，让其他人来吧。”
看着半躺在椅子里有些懒洋洋的年轻人，钟离脸上满是赞赏，他恭敬的弯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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