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火烧八仙
“我刚才看了一下，从家那边走来的路上所有人都没了。”
蓝素瑾再次走到慕家前，慕晓凰依旧抱着木芙蓉，双眼空洞，脸上只有道道泪痕。蓝素瑾看见慕晓凰这般，心中又是一痛，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涌出，宣告着她内心的悲伤。
不知为何，此刻她反而觉得自己和慕晓凰并不是幸运，而是最不幸的人。与其要她们承受失去全村亲友的痛，还不如让她们也一同去了，至少不必承受这种孤独的苦。
直到眼中发涩、再无泪水之时，蓝素瑾把手搭在慕晓凰的肩膀说：“走吧，去看看其他人”
此时的慕晓凰也终于恢復了几分清醒，把木芙蓉抱进屋内，安置好后才出来和蓝素瑾汇合。
慕晓凰淡淡开口道：“去看吧。”
话音虽落，可她却无法迈步，或者说不敢迈步，怕自己走了一圈最后真的谁也没能倖存，怕自己只能看见满地尸骸，血流成河。
蓝素瑾回头看了慕晓凰一眼，果断地伸出手，牵着慕晓凰一起前进。她并非心裡不害怕，也不是不难过，但刚才回蓝家路上就已经看过不少，心中有了定数，如今也没有什麽可怕了，况且如果她也不敢迈步，那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人来办了。
两人就这样彼此紧紧牵着，一直往村子的其他方向走，把知道的每个角落都走一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盼着能有人活着，但现实往往都不留情面地把人的希望碾碎，不带一丝怜悯。
终是一个活着的村民都没有。
重新回到慕家，两人脸上再无悲喜，毕竟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不过是一如所料罢了。
“娘说，让我们去羽华山。”
“嗯。”
“还有，不让我们透露自己生辰。”
“嗯。”
慕晓凰默默地重複着木芙蓉的遗言，蓝素瑾也一一应下，等慕晓凰说完了，蓝素瑾才开口道：“烧村吧。”
原本眼中一片死寂的慕晓凰一下子抬起头，直直看着蓝素瑾，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蓝素瑾继续道：“师父说了，那些人是冲我们来的。既然如此，就要把我们的痕迹全部烧了。”
蓝素瑾心思缜密，烧村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如此一来，即便日后有人想要从两人家中寻找什麽线索，也只会一无所获。此举还能处理了这全村的尸首，免去了许多麻烦。
慕晓凰点点头同意，随即从屋裡收拾了个轻便的包袱，准备和蓝素瑾一起离开这村子。
蓝素瑾刚才回蓝家就拿了些东西出来，现下也没有什麽需要回头再拿了，她也不想再回去看见自己的亲人倒卧在那裡。
慕晓凰收拾好后就走出房子，只见蓝素瑾正拿着一朵朵绣球花，扔在每间房子之间，当做是引线，好让火焰能蔓延全村，烧遍全村每一个角落。
慕晓凰见到蓝素瑾这般，也跟着摘了附近的绣球花，散落在所有空地上，不时有乌鸦落在村民身上，慕晓凰就把乌鸦都赶走，把手上的花掷向乌鸦，不让它们损坏村民们的尸首，又找来些油助燃。
蓝色的绣球花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尸首上，有的落在了血泊中，花瓣染上了鲜血的红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往日裡，绣球花是村裡一道最为亮丽的风景，如今，却成了这条村子的陪葬品，与栽植它们的人们一起化为灰烬。
等两人都把村裡的空地铺上花瓣，蓝素瑾找来了火把，准备一把火烧了眼前的一切。
两人站在村口，看着这个养育她们成人的地方，心中充满仇恨与不捨。终有一天，她们会找到屠村之人，替这满村子枉死的人们报仇雪恨。
就在蓝素瑾准备扔出火把的时候，慕晓凰一把抓住了她。
慕晓凰道：“要烧，一起烧。”
蓝素瑾原以为慕晓凰捨不得，要制止她，不想却是这个意思。
“好。”
火把落下，迅速地蔓延开来，很快，整条八仙村都陷入火海，不时传来房子崩塌的声音。
两人一同跪下，向着村子拜三拜，拜别家乡，拜别亲人，拜别过去的一切。
慕晓凰原先还想等着村子烧尽了再走，但奈何时候不早，她们必须赶紧去寻落脚之地了，然后出发去木芙蓉所说的羽华山。
可是眼下，她们又哪来的容身之处可以落脚？
“去佛寺。”蓝素瑾突然想起，往昔祖母带自己去的佛寺，距离八仙村也不远，天黑前定能到达。
两人决定后就马上启程，丝毫不耽搁。
直到离开了八仙村好一段距离，那股燃烧的味道再也闻不到的时候，慕晓凰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开始和蓝素瑾说话了。
慕晓凰不确定地问：“佛寺，会收留我们吗？”
蓝素瑾想了想回答：“住持认得我，好好解释，当是愿意的。”
慕晓凰回了一句“好”以后，就没再说话了。
等到两人走到佛寺时，天色刚好暗下来。
寺中僧人见两人天黑方至，本打算直接拒之于门外，刚好住持出来撞见了，才把两人迎了进去再说话。
住持是个年过七旬的高僧，一直居于这寺中，甚少见生人，对有缘见过的蓝素瑾自然记得比较清楚，所以就先把人请了进来。
“两位施主这麽晚来本寺，可是有事？”住持虽是认得蓝素瑾，但见两人这麽晚拜访，心中不免疑惑，毕竟再怎麽说，两个小姑娘这麽晚出门终是不妥。
蓝素瑾本欲开口解释，恳求住持收留她们一晚，但慕晓凰却率先说话了。
“我们二人今日代我娘亲去隔壁村子裡交货了，没想到路上耽搁，没来得及在天黑前回到村子，所以冒昧来打扰，希望住持能收留我们一晚，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慕晓凰说得真切，还带几分惭愧歉意，彷佛真有其事一般，脱去了刚才屠村的悲痛。蓝素瑾明白慕晓凰的这番用意，便顺着接下去。
虽说是说谎的确不好，但目前情势未明，小心一些总是好的，而且屠村的凶手说不定还没走远，还是莫要连累佛寺诸人为好，她们已经失去了太多，不想再连累认识的人同样遭祸。
住持见二人如此诚恳，心生怜悯，就嘱咐僧人收拾出了一间厢房，让两人暂住一晚，还怕两人一路走来劳累，备下了斋饭。
蓝素瑾见住持如此，对于自己说谎一事更觉愧疚，总觉得自己有愧于待自己这样好的住持，好歹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实在是过意不去。
慕晓凰见蓝素瑾愧疚，便道：“就当是为了他们好吧，这样的事情若是把他们捲进来，只会变得更糟。吃饭吧，吃完了找找看有没有往生咒。”
蓝素瑾凝视着眼前人，有一刻觉得甚是陌生。从前的慕晓凰是个老实的女孩，完全不晓得说谎，每次想要说谎都会被拆穿，还不善思索这些人情世故的东西，俨然就是一张白纸，可如今也学会了演，学会了编造谎言，学会了心机谋算。
那些年天真无忧的女孩，终究是被逼着长大了。
哪怕曾经再无知再幼稚，在这场血的洗礼下，也要学着长大，生生地褪去从前的模样，这样才能活下去，才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们。
两人晚饭后就一直念诵往生咒，为今日死去的众人祈福。过往她们都算不上是十分虔诚，但现如今乖乖地在念着，这是最后一件她们能为村民们做的事了，也不管是否真的有用，至少能尽一份心意，便已经足了。
就在她们念诵的同时，有个身影在门外经过，驻足片刻后便离去，正专心致志的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动静。
两人一直念诵到子时方才停下，准备歇息。明天就得开始赶路了，纵然不想入眠，也必须休息，好让明天有力气前进。
屋内只有一张床，两人就只能屈就地睡在一张床上了。
两人躺在床上，都不愿闭眼，就这麽背对着说话。
蓝素瑾率先打破了沉默：“小凤凰，你知道羽华山是什麽地方吗？”
慕晓凰：“不知道。我娘没提起过。”
两人从小没出过远门，最远也就是隔壁村子而已，羽华山根本就从未听说过，明天怕是得一边走一边问路了。
慕晓凰又道：“你从家裡拿了什麽出来？我只拿了娘的玉珮和芙蓉钗，还有几件衣服。”
事出突然，慕晓凰也想不起来有什麽要带走的，就拿走了这两件木芙蓉一直珍而重之的东西，除了衣裳外，自己的东西一件都没带出来。
蓝素瑾想了想，回答道：“我拿了些钱、衣裳，没有了。”
蓝素瑾想法更简单，一直记着木芙蓉说的“去羽华山”，所以就实在地拿了衣裳和钱财，其馀一概没拿，要是带着也是徒惹伤心，还不如让它们全都化为灰烬，融入黄土，一了百了。
蓝素瑾继续道：“羽华山应该距离我们这裡挺远的，不然我们多少都会听说过。你说，我们这一路要多久才会到呢？半月？一个月？”
慕晓凰：“不知道，反正就一直走，迟早会找到的，我更想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蓝素瑾故作玩笑地说：“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个规矩多多的尼姑庵，又或者是一个冷清的深山老林，师父让我们在那裡隐居避世？”从前她们不就看过许多类似的话本，什麽蜀山修仙啊，什麽隐士高人之类的，当时还说这些话本简直是天方夜谭，哪裡有人能靠着一把剑就在天上飞，还说什麽用灵力降魔伏妖，大约只有三岁小孩才会相信这样荒唐的故事。
如今回想，从前真是好啊，无忧无虑的，每天只是需要乖乖地跟着师父学这学那，有空就和慕晓凰一起玩耍，累了就回家，和家人坐一块好好吃顿晚饭，多逍遥啊。
可惜，全都没了。
慕晓凰本想转过身来教训蓝素瑾这时候还说笑，可转身后却看见蓝素瑾已经睡着了，看来是想着从前的事情，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
让两人都活下来，或者是上天对她们最大的慈悲了。如果连对方都不在了，如今怕是真的承受不住了。幸好，在这样的时刻，她们能够一起分担这份死别之苦，成为彼此最大的依靠，支撑着彼此继续活下去。
慕晓凰看着蓝素瑾的睡颜，终是轻歎了一口气，然后重新背对着蓝素瑾，抵受不住这一日下来的劳累，慢慢睡着了。
“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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