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外室
那小厮有了防备,全身每一寸的肌肤都警觉起来,见她久不动手,料定此女身残,再好的功夫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便不再惧她的威胁,盯她的目光逐渐淡定。
可就在此松懈之时,迎面凌厉的一股疾风猝不及防,眨眼的瞬间,不知她提袖时从手中直直飞来了什么异物,那小厮下意识侧脖避开,尖锐的青玉簪子已经划破了他的脸颊,痛得他一声冷抽。
玉簪应声摔成几瓣,小厮捂着流血的左脸退至石壁前,赵清卿再没犹豫,赤手空拳上前袭向他。
小厮挡了几下,处于下风,嘴角更是吃了她一拳,直接扑倒在地。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沫,却也不露怯,反将双目阴险地一眯,朝身后的池子回首,抬声道:“还不出来收拾了!”
话音刚落,几个黑影从白雾茫茫的泉水里腾空而起,往四周搅起一阵温热的水花。
这几个杀手俱是黑衣湿漉,口衔细竹,供水下呼吸,未来得及遮面,一张张脸被憋得血色般通红,不等赵清卿细看,前方四人背着短剑,已经默契十足地点足水面,两下掠过泉水,飞身向岸边跃来。
他们从上而下甩来一道道细竹,尖锐的竹尖毫不意外地对准她!
化作箭矢的细竹逼得赵清卿疾步后退,几乎只偏差毫厘就能伤了她要害,同时,一群杀手从不同方位拔剑袭来,她实在顾及不全,让一根细竹刮伤了手背。
小厮打扮的杀手早已退出包围圈,隔着持剑冷立的黑影凉笑道:“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何苦来此一探究竟!”
他们的本意竟不是杀她?
那会是谁?
赵清卿余光一瞟这圈杀手,有十人之多,从方才的身手已经断定,各个都乃高手,且配合默契,定是有人暗中培养了多年。
她未受伤时都不能有足够的信心全身而退,今日一没兵器,二来脚还不利索,怕是真要交代在此了。
“念你一介女流,给你留个全尸。”
小厮正要挥手下令将人剿杀,就见赵清卿面露可人的微笑,红唇张合:“不知是何人要劳你们这行高手出山,可否临死前告知一二?”
那小厮色从心起,被女人无意泛起盈盈的眼波挠得心尖一痒,脸色不由柔和了几分道:“自然得是个人物才能请动我们主人。”
是个人物……
纵观整个东郊马场,还能有谁?再一想到贺王残余势力带来的意外,这个问题就显得颇为幼稚可笑。
赵清卿暗暗松了松腿脚,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就这样杀了我,你恐要后悔。”
青布小厮一怔,再上下一打量她,头饰简单,只一支光秃秃的金步摇斜束,既没镶嵌宝石,也没好看的光泽,然而她身上骑装的布料却是纹路复杂,非常华贵,乍一看以为是哪家权贵的女眷。
可是京中又有谁家娶了个身手不凡的女人?
“你到底是何人?”他拨开一个黑衣杀手,上前靠近,眼底杀意和犹豫交错。
赵清卿不紧不慢道:“你要杀的那位正是我家大人。”
小厮面露几分震惊。
“莫听她妖言惑众!”右手方一个刀疤眼的杀手冷厉开口,“姓宁的不曾娶妻纳妾!”
赵清卿斜眼望去:“我是他养在外头的女人。”接着,她淡淡吐出两字:“外室。”
众人:“……”
“我家大人时刻身处险境,怎舍得将我这个宝贝公之于众?我嘛,自然先要做他身后的女人,待他平定乱党,风风光光将我娶进门。”
观她一身坦然,又是个会功夫的美人坯子,众人将信将疑她的身份,内心忍不住笑她痴,一个外室怎么能生出这股强烈的自豪感和责任感?这宁道远莫不是给这外室女下了什么蛊?
正是这犹豫不决之际,赵清卿右脚朝前路挡着的杀手飞出地上的细竹,趁着他侧身避开时,用尽脚底的力气,拔腿就往大门口跑。
呸,宁为刀下鬼,也无可能做宁贼的外室!
看着不要命狂奔的背影,杀手才知又被她虚晃一招,领头人气得面色发青,一挥手喝令道:“给我追,生死勿论!”
赵清卿边跑,边抓了一把路边的小石子,一一弹出去,左支右绌地躲开身后的几把剑,刚穿出松柏路,还没等跑到木栏前,背上一阵钝痛,肩胛骨处中了一剑。
不深不浅,跟战场上的伤一比,根本不算什么,她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是捂着伤口,跑出了大门,忍痛调息的功夫被人又围攻在阵内。
一圈杀意果决,他们齐上,她绝无生还可能,于是她也不管方才内心放出的狠话,满腔骨气瞬间消散,只顾朝领头之人扯了扯嘴皮:“带上我这个外室,以我为质,我家大人定会顾及我性命。”
有几人闻言已控制不住表情,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此女厚颜无耻至极,为了苟活,什么话编排不出来?
小厮装扮的领头人更是愤恨,一队训练有素的高手任务还没完成,已经被她耍得团团转,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不动声色地退出阵内,挥手冷道:“动手!”
赵清卿看着剑面闪出几道寒光,微微闭了下眼睛,捏紧拳头,屏住呼吸,预备迎接一场恶战,突然余光中闯来几道陌生的身影,刀剑相交不过几招,身前的几个黑衣杀手已然不敌,倒在血泊中。
兵卫身着藏青的官制长袍,似是某家府兵,收手列队一排,有的手持带血刀刃,有的背负箭筒,张开手中的□□。
谁家的府兵这般厉害?虽说是突袭,却没费几下便杀了一群高手。
敌友不辨,赵清卿下意识后退几步,不想被人从后挟持。
挟持她的人扔了剑,直接上手,虎口狠狠掐在她的喉间。
“好一个兵部侍郎,竟在天子脚下养了这么多高手!”
这声音是方才的刀疤眼。
他的话音方落,府兵中间让开了一条小道,慢慢走出了一个烟灰色的人影。
身材修长,玉立眼前。
这样的身形深深刻在回忆里,赵清卿只听脑中一声嗡鸣,彻底僵住。
刀疤眼发出冷笑:“我道是谁算得这么准,竟然是你!我们兄弟今日栽在你的手中,真是不服!不服!”
聂隐没有吭声。
赵清卿一瞬不瞬地盯着走上前的男人,失血的唇色发白,轻轻颤抖,谁也没注意到她一边的眼角滚出一滴泪,落在刀疤眼扎紧的袖上。
可是,她没有听到记忆中的声音。
“放开她。”
聂隐停在几步开外,嗓音有几分岁月沉积出的颗粒感,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清透,而是像极了浸在大漠的砂石。
一行杀手加之诱敌的小厮,剩余不过三人,刀疤男掐紧赵清卿的脖颈,令她一时呼吸困难。
赵清卿微蹙眉头。
聂隐面不改色,清清淡淡的眼睛普通又从容,有一片陌生的霜雪缓缓凝起。
“现在把她交给我,你们还能活着出去。”
刀疤男与身侧两人交换了下眼色:“先放我们走!”
说着,他带着赵清卿后退两步。
赵清卿死死撑着双眼,一直在观察聂隐的神情,不敢放过他的一丝变化,想从中找出端倪佐证她的猜想,然而吕昭从前放浪不羁的笑容,从头到尾都未曾出现在聂隐的脸上。
聂隐像是从那双执着渴求的眼中窥探了她的想法,朝她露出了个极浅极为客气的笑,转而一抬手,□□手心领神会,朝她两侧的杀手密密麻麻射来一道道利箭!
两人俱倒下,刀疤眼面色大变,惊恐地抬眼去看聂隐,只见他仍笑容清浅,语气无辜:“在下警告过了,放开她,你们才能活。”
刀疤眼还没完成任务,如今仅留他一人,他要复命,不敢轻易赴死,一咬后槽牙,顷刻将人质用力往前一推,抬脚正要往栓马处逃,却不想耳畔“嗖嗖嗖”的几声,几支长箭已扎在他前胸。
他难以置信,死死盯着聂隐。
聂隐看他仰头栽地,同情地摇头:“良机只有一次,在下适才允诺之时你不应,偏要主动送上人头。”
赵清卿咬着嘴里一块的肉,原地看他。
一个弱冠之年的男人,面容再怎么大改,他举手投足,自小养出的清贵身姿,都不可能骗过她的眼睛!
“聂大人?”她一边轻声叫这个陌生的称呼,一边想起绛雪口中不可小觑的兵部侍郎。
会是他吗?
如果是他,为什么不与她和家人联系?
聂隐不理会她的反常,而是领着府兵一同跪下,拱手行了个礼道:“微臣来迟,望皇后娘娘饶恕。”
赵清卿面色惨白,嘴里咬出了一丝血腥的味道,依旧执着地看着他。
许久,聂隐都不曾抬眸,连一个熟悉的眼神都不肯给予她。
为什么不肯相认?
为什么不能相认?
是在怪当初靖城之战,她相救不及吗?
远方震天的马蹄令人心悸,赵清卿的视线不曾从他身上移开一下,直到宁道远带了一行虎贲军,停在水榭前。
赵清卿看了他一眼,很快别开。
宁道远纵身下马,看到她孤立在一片尸首前,孑然无助,袖端被手背的伤口染得深黑一片,眼底丝丝缕缕的阴戾往外溢。
聂隐见他前来,更为恭敬道:“太傅大人。”
宁道远停在他身侧,冷眼一瞥他身后的府兵:“聂大人不好好替本官守着城西,来东郊做什么?”
聂隐不慌不忙道:“燕宅已是铜墙铁壁,大人放心。”他微微抬眼,平静地看着宁道远:“下官兼任京兆府尹,听闻东郊有变,职责所在,特地前来护驾,如今一千府兵就在外待命,听凭太傅差遣。”
宁道远并不搭话,而是抬袖接过□□手的一把弓,搭上矢端淬着剧毒的箭,一脸漠然地指向聂隐。
“宁道远!”
赵清卿整个身子都颤抖了一下。
不能!
绝对不能再有人杀害他!
当日,吕昭葬身火海的消息传来,她痛彻心扉,悔恨莫及,简直生不如死;此刻,这样的痛苦在宁道远的箭下似乎又要重新上演!
绝望和愤怒纷至沓来,她甚至忘记了该去隐藏这不应有的情绪,当下暴怒出声,跛脚上前,一字字冷道:“宁道远,你要是动他,我会杀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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