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回到王宫后,阿爹安排了更多的侍卫日夜守在我殿外,他再不许我随意出王宫。我日日呆在王宫内,想了很多办法都不得出。我去求阿娘,我晓得阿娘也是不愿我远嫁的,她定会帮我。果然,她悄悄派了一队侍卫想要将我送到丹蚩阿翁那里。可阿爹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将我拦在了城门口。这下,连阿娘都被禁足了。我是真的没了办法。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终于有一天,我听阿渡说,中原迎亲的队伍到西州了。阿渡还说,顾剑想要见我。回来的这段日子,他多次来找我,但是我一次都没有见他。
“不见。”我躺在窗边的软榻上翻了个身,“阿渡,你去告诉他,我不想见他。”
“你现在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了吗?”
突然听见顾剑的声音,我惊得一骨碌坐起来。他站在窗外看着我,离我很近。
顾剑是明远娘娘随行侍卫长的义子,我认识他许久。虽然我叫他师傅,但他并不老,只比我略长些年岁。他待我很好,又生得俊俏,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我不想嫁给旁人,只想同他在一起。可是,他不要我。
我怎会不愿见他?我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所以才不见他。
“小枫,那日……那日……”
我听他似要提起私奔的事情,急忙打断他的话:“师傅,我没有怪你!那日是我不好,不该不问你的想法就任性地要你带我走!”
“小枫,我那日不是有意不去的,我只是被事情缠住了,一时间没脱得开身!”他轻轻解释。
我一下子听到了重点,心中一喜,身子越出窗户:“顾剑,那你是愿意的对不对?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顾剑扯出一个笑脸,握住我攥着他衣襟的手:“我心里当然有你,我看着你长大,在我心里,你就是……你就是我最心爱的妹妹。”
我的心一点一点凉了,眼泪漫漫涌了上来:“就……只是妹妹吗?”
“是的,你是我最心爱的妹妹。”我听见顾剑无比肯定的答复。
他心里没有我,他只拿我当妹妹,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只是刚才居然还妄想自己猜错了。
我慢慢松开手,替他抚平衣服上的皱褶,强逼自己笑出来:“师傅,你真的很没有眼光。”
我知道自己一定笑的比哭还难看。
顾剑摸了摸我的头发,轻轻说:“小枫,你值得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他的眼睛很黑,似有星光。我在他的眼里看见了自己,可我走不进他的心里。
我噙住泪水,但不愿在他面前流出,于是低下头去扣窗框的木条:“师傅,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什么大事,我想休息了。”
顾剑说:“豊朝的人到西州了。”
“我知道,阿渡早上告诉我了。”
“使臣明天会进宫面见王上。”
“我知道。”
“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跑又跑不掉。”
说完,我便没有再管他,径自去了内屋。
过了一会儿,阿渡告诉我,顾剑走了。
翌日,我早早便醒来。我知道用不了多久,阿爹会派人来找我,可我不想去见那中原使者。我换了身简单的衣服独自去了马场,连阿渡都没许跟着。
我牵出小红马,拿了一把干草喂它:“小红马,中原的人来了。”
我又替它梳了梳鬃毛,重新编了辫子,然后翻身上马。小红马发出一声嘶鸣,惊来了外面守着的侍卫。
十多个人在我面前跪成一排,为首的那个大惊失色:“九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本公主骑马也要征得你的允许不成!”我心情不爽,对他很不客气。
“属下不敢!”
“那还不退下!”我叱退他。
我骑着小红马走了一圈又一圈,过了很久才停下。我在院内能看的见广阔的天空,却看不见成片的草甸子和牛羊,而且我听说中原宫殿的宫墙要比我们这的还要高上许多。宫墙修这么高做甚,中原人净做些无聊的事情!
我翻身下马,扔掉手里的马鞭,冲那些侍卫说:“不许跟着!”
但我知道,他们不会离我太远。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一下子竟走到明远娘娘的宫殿附近。她是从豊朝嫁过来的,我突然想和她说说话,便朝那处走去。
然后我看见了顾小五。
是的,我看见顾小五从明远娘娘的宫殿里走出来。
他身着华服,头戴玉冠,身后跟着一些穿中原服饰的人,出现在我们西州的王宫里。
我呆愣愣站着没动。我知道顾小五他看见我了,因为他朝我走来。
“阿渡!”顾小五叫我。
“顾小五?”我这才回神,“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皱了皱眉,突然后退一步,弯腰朝我行了一个礼。
我一惊,连忙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
他坚持将礼行完,然后直起身,慢慢说道:“我先前向你撒了谎,其实我不叫顾小五,也不是茶商,我是……”
“公主!”
我转头,是阿渡,她来找我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顾小五,他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阿渡看见顾小五站在一侧,立马挡在我面前:“你是何人?”
顾小五说:“我是豊朝五皇子,李承鄞。”
“所以,你便是那中原来的使臣?”阿渡又问到。
等会儿,五皇子?使臣?!
我瞪大了眼睛:“使臣?什么使臣?”
阿渡撇了撇嘴:“这时候来的还能是什么使臣?”
“所以,所以……你就是……”我颤抖着抬起手指向他。
顾小五,哦不,是李承鄞眼里似有不忍,又朝我恭敬一礼:“承鄞奉吾皇之命,迎西州嫡公主回豊朝。”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脑子里全是那几日在大漠和他相处时的情景。他骗我,亏我待他那样好,什么话都与他说,被提格带回的时候还担心他能不能安全到素叶城!
“小枫,承鄞,你们怎么站在这里?”我听见有人叫我,回神一看,是明远娘娘。
“阿渡,你也在。”她看见站在我身侧的阿渡,也朝她微笑。
“姑姑。”李承鄞朝她行礼。是了,明远娘娘是中原皇帝的亲妹妹,是李承鄞的亲姑姑。
明远娘娘不知我和李承鄞相识,此刻亲切的引荐:“承鄞,你还没见过吧,这便是西洲的嫡公主。小枫,这是豊朝的五皇子。”
我不想让别人看出我和李承鄞原先便认识,敷衍地行了一礼:“见过明远娘娘,见过五皇子。小枫突感不适,先告退了。”说罢,也没管他俩怎么想,便带了阿渡匆匆离开。
回到宫里,我一下子扑倒在床上,脑袋里乱成一锅粥。
过了一会儿,阿渡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问我:“公主,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中原皇子?”
我慢慢坐起来:“我先前救他的时候,他说他叫顾小五。”
“什么?他就是那个顾小五?!”
阿渡并不单纯是我的侍女,她是丹蚩赫失将军的妹妹,和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从来不瞒她任何事。
“嗯。”我点点头,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匣子。
匣子里装着的是李承鄞之前给我做信物的那个玉佩。
我拿着它看了一会儿,想:总归是用不上了,找机会还给他吧。
晚上,阿爹设宴招待中原使臣,我也要出席。阿渡帮我装扮好之后,靠在我耳边小声说:“公主,今天王宫大部分守卫都调到宴会那边去了。我们要不要趁今晚……”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说:“比白天又多了几个。阿渡,我逃不掉的,阿爹是铁了心要把我嫁到豊朝去了。”
“那我回丹蚩去,王上不会拦我。我去求铁达尔王,他一定舍不得您嫁到中原的!他会有办法的!”
“没用的阿渡。阿娘之前想偷偷送我去丹蚩,被发现后,也被阿爹禁足了。而且我听哥哥说,最近丹蚩也不太平,朔博在边境频频挑衅,一些原本归顺的小部族也不消停,阿翁想必正在为此事心烦,我还是不要给他老人家添乱了。”我轻轻摸了摸放在妆台上的鸣镝,那是从前顾剑送给我的,“再说了,我想嫁的人不要我,嫁给谁不是嫁。”
“公主……”阿渡还想再劝。
我打断她,起身从匣子里取出李承鄞的玉佩揣在怀中,朝屋外走去:“阿渡,我们走吧。”
此次联姻是西州的大事,阿爹一改往日的朴素,命人将今晚的宴会场所设置得格外豪华。宴席开始前,几个姐姐和妹妹,轮流过来恭贺我即将成为豊朝太子妃。我连敷衍都不想敷衍她们,冷着脸将她们统统打发走。歌舞起,宴席开始。舞娘们身姿曼妙,乐师们的演奏亦是动人。隔着众人我瞧见李承鄞眉目如画,言笑晏晏。阿爹和哥哥不时与他对饮,相谈甚欢,似是非常喜欢他。我突然觉得烦闷,扶了阿渡起身,向殿外走去。
出了大殿,没了那些吵闹的声响,我心里松快不少。我和阿渡说想自己静一静,她便领了人远远跟着。
一路走走停停,我竟走到了王宫高处的一处亭阁处。这亭阁是阿爹为明远娘娘修建的,正对着豊朝的方向。我听人说明远娘娘最喜欢来此处小坐。我站在这亭阁朝远处眺望,除了隐隐约约的群山轮廓和缀在天幕的繁星,我望不到任何其他东西。
肩上突然被人搭了一件披风。我没有回头,应是阿渡。
“阿渡,明远娘娘尚且有阿爹为她修建这亭阁,也不知那豊朝的太子为人如何?会不会也愿意为我修建一个这样的地方。”我拢了拢披风,出来久了,身子是有些冷。
“他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这不是阿渡的声音!
我受惊转身,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忘了刚才已是站在了亭阁的边缘处,此时脚下一滑,几乎要摔下去。
那人揽住了我。
待我站稳,他便松开了手,站到一侧。
是李承鄞,而阿渡和侍卫此刻都不知去向。
我冷了脸,不想与他说话,转身便要走。突然想起那个玉佩,我又回头从怀里拿出玉佩塞进他手里。
“还你。”我冲他摊开手,“把我的狼牙还给我!”
他拿起玉佩看了看,然后冲我笑:“狼牙我没带在身上。”
我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冷声说:“烦请五皇子改日一定带给我,那狼牙放在五皇子处,不合适。”
他被我这话说得一愣,半天没说话。
我见他没反应,转身便走。原先就没有想和他搭话。
“等等!”他在身后叫我,“之前你说你叫阿渡,家在西州焉支城。我在月连没有寻到你,一到焉支,便画了你的画像,命人拿着四处去打听。”
是了,说来。我也骗了他。我脚步顿了顿,但并没有停下。
“你可知我找了你有多久?”李承鄞追上我,抓着我的肩膀,深深看着我眼睛说,“我真的找了你很久。”
今夜并没有月光,但我竟在他眼里看见盈盈亮光。
我被他拉住,不得离开,于是不耐烦地去推他的手:“李承鄞,你松手!”
他没有动。
我更加不耐,使了大力去掰他的手:“你抓着我做什么?我跟你不熟,不想理你,也不要跟你说话!”
我想要离开,可怎么也挣脱不开。而且我发现他用的力气越来越大,脸也沉下来,那样子简直像是要活吞了我。
我被吓到了,开始挣扎:“李承鄞,你松开,你松开!你快松开!你弄疼我了!”
我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了。
他突然用力闭了眼,然后慢慢松开紧抓着我肩膀的手,轻轻揉了揉:“很疼吗?”
这人怎么回事?莫不是有毛病?
我连忙摆脱他,跳到一边,瞪着他:“你说呢!”
他苦笑了一下,向我道歉:“方才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着急……”
那个彬彬有礼的李承鄞回来了,仿佛片刻前的失态只是我的错觉一般。我挥了挥手,不跟他一般计较:“算了算了。”
“小枫……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李承鄞问我。
“除了阿爹看我看得严以外其他一切都好。”我闷声说,“不过,你既是中原皇子,那当日是什么人那么大胆敢袭击你们?别再跟我说是沙盗,我可不信。”
“不是沙盗。”李承鄞摇了摇头,“但目前还不清楚那伙人是谁派来的。”
“哦。”我了然地点点头,“既然还没有弄清楚是什么人,那你还是要小心点。”
“嗯。”李承鄞挑眉看我,嘴角带着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看他这笑不是很顺眼,嫌弃道。
“你关心我,我高兴。”他回答我。
我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是什么话!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还没有报答我呢,怎么能死?”
“嗯,我的命是你的,你不答应,我是不会死的。”李承鄞还冲我笑。
我之前就说过,李承鄞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行了行了。”我清了清嗓子,和他说,“你既是中原皇子,之前那个约定怕是做不了数了。我把玉佩还给你了,那我的狼牙,找个机会你还给我吧,那是我阿翁送我的护身符。”
“怎么做不得数了?”李承鄞反问。
“你既是中原皇子,那太子便是你的兄弟,你又如何能冒充我的心上人?”我顿了顿,接着说,“况且,阿爹是铁了心要我和亲。我想即便是我真有了心上人,他也不会同意的。”
“小枫……”
我能感觉到李承鄞想和我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只是嘱我,这边风太大,早些回去,然后便离开了。
李承鄞走后一会儿,阿渡找了过来,她看见我身上的披风有些疑惑,四处张望:“公主,刚才是有什么人在这吗?”
“嗯。”我不想多说,“我们回去吧。”
那晚之后,我再没有见过李承鄞,直到出发去豊朝。
那日,我醒得很早,睁眼时天还没有大亮,只听到屋外来回走动的侍女轻缓的脚步声。今天是西州的大日子,她们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准备。我没了睡意,起身坐在妆台前梳发。礼服早前就备好了,搁在几案上,样式非常精美,但我只觉得刺眼,一次也没有试过。
过了一会儿阿渡进来了,她见我醒了便走上前,接过我手中的梳子。
我握住她的手,看着镜中的她问:“阿渡,你真的想好了吗?豊朝不比西州,你若跟我过去,极有可能此生都无法再回丹蚩。”
阿渡反握住我的手,笑着说:“阿渡想好了,公主去哪,阿渡便跟你去哪。而且,哥哥也是同意的,公主不必自责。阿渡是心甘情愿跟着公主的。”
“阿渡,我的好阿渡。”我转身抱住她,呜呜哭了。
阿渡抱着我,待我平静下来以后出去叫了侍女过来为我梳妆。
我换上礼服,看着镜中那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有些恍惚。
我从未这样装扮过,是以阿渡看着也有些愣神,然后她轻轻抱了抱我,对我说:“公主不怕,阿渡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将一直放在妆台上的鸣镝拿起来。它做得十分精美,顾剑用了我最喜欢的五彩石镶嵌在上头。我轻轻抚摸着它,想着从前。每次想要找顾剑,我就将鸣镝射到天上去,然后顾剑便会过来。以后,怕是再也不会用到了。我叹了口气,把它交给阿渡:“收起来吧。”
我又从旁边的匣子里拿出一块玉佩,是李承鄞的玉佩,终归还是没能还的回去。
我知道,自己收着他的玉佩,不合适。但不知怎的,那晚他离开前重新把它交给我的时候,我竟也没有拒绝。其实我与他相识不久,他又是这样的身份,理智告诉我应该离他远远的,可我总是会不自主地想起初见他时的情景。当时他浑身是血,醒来看见我时,又哭又笑,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欣喜。我原先以为那是他劫后逢生的情绪表露,现在想来却并不是那样。除了隐瞒了身份,但那段日子他确实对我毫无防备,全然地信任。若他是茶商顾小五,似乎没什么。可他不是。但到底是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来。
或许,他和阿翁口中的中原人不一样,真诚并且良善。
想到这里,我轻轻笑了笑。
“公主,公主。”阿渡叫我,“到时辰了,我们该出发了。”
“哦。”我回了神,将玉佩交给阿渡,“这个也一并收好。”然后走出了屋子。
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我喜欢在窗边的软榻上午睡,喜欢爬到院里的高大红枫上去玩儿;我舍不得这里的一砖一瓦,舍不得我的小红马。但是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我去正殿拜别阿爹阿娘,阿娘拉着我的手强忍着泪,我扯出笑安慰她:“阿娘,我会时常给你写信。或许,太子不喜欢我,忍不了多久就会把我遣回来也说不定。”
“你别胡说!”阿娘哭着叱责我,然后又嘱咐我,“你一定要好好的。”
阿爹站在我们旁边不说话。
我能看出阿爹眼中的不舍,实在不能理解:明明姐妹中有人愿意嫁到中原去,可他偏偏就让我去,为什么是我。
礼官在一旁小声提醒了时辰。我退后几步,在阶下行了大礼,额头重重抵在地上,石头的冰冷一直蔓延进心里:“女儿就此别过,父王母后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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