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师尊（五）

白玉楼站在仙宫的屋檐上，平静地看着上空酝酿的黑云。

        云中电光翻滚，很是骇人，声势比正常的元婴雷劫浩大数倍，却被禁制牢牢地掩盖住了动静，没叫雪峰之外的任何一人察觉到。

        不必他多嘱咐什么，天道已经率先陪上笑脸凑过来，连连表示自己立刻就把天雷的威力降到最小那一档。反正境界提升的雷劫都归它管，大小可以自由调节，它爱给谁开小灶，别人都管不着。

        倒是以后的飞升雷劫不归它管，得仙界位面的天道来，不知道大魔头能不能打得过那家伙。天道偷瞄了白玉楼一眼，心里暗自比对起两者的实力差距。

        “不用降到最小。”不等它想明白，白玉楼已经开口拒绝了，“调整到正常元婴雷劫的强度就可以。”

        天道怔了怔，赶忙点头答应，把魔修雷劫换成了仙修雷劫。接着它便见白玉楼挥手击中雷云，迫使对方提前降下天雷。

        被扰乱的雷云分不清楚谁才是应劫之人，见下头唯有白玉楼在，便一股脑往他身上砸去。白玉楼面不改色，将天雷一道道收入掌中，待到三九二十七道天雷尽数落完，这才带着掌心的雷团回了仙宫。

        看着天上被掏空的黑云，天道无语凝噎，这是玩啥呢？

        白玉楼根本不管天道复杂的心情，随手将雷团凝练了一番，剔除了其中暴虐的因子，只留精纯的雷系能量。这样一团天雷，送入元婴修士体内，既能达到淬炼筋骨的目的，又不会损伤根基，十分完美。

        见师尊把一团雷球送进自己的丹田，薛轻雁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晋级了，需要遭受雷劫洗礼。所以刚刚师尊虽然是在故意逗她，可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自从被关押起来之后，她还未接收到过任何人的善意，师尊是第一个。薛轻雁眨眨眼，把泪意压下去。

        她收敛起心神，开始专心应付那团雷球。白玉楼则坐在她身侧，随时准备出手相助。不过薛轻雁并未辜负他的期望，顺利地将雷球炼化了，不必师尊帮忙。

        修士修炼到筑基期时，可以容颜永驻，直到寿命还剩最后十年时，才会渐渐衰老。这就导致部分天赋绝佳的年轻修士在年纪尚小时就固定住了容貌，一直长不大，薛轻雁便是这种情况。

        她十岁开始修炼，为了巩固基础放缓了修炼速度，没有快速筑基。即便如此，依然在十六岁那年筑基成功，至今维持着少女模样。可实际上，她的骨龄已经有五十了。

        今日突破至元婴期，终于可以摆脱原本的外貌。修士元婴时拥有一次重新塑形的机会，可以控制身体长大、维持在某个年龄段，也可以捏脸，将自己的容貌调整得更加精致美丽。

        薛轻雁并不想再和以往一样维持少年身段，她想彻底长大，和过去做个了断。但她也不打算特意调整容貌，而是任由这张脸自然长开。

        很快，她的骨架开始重新生长、身形缓缓拉长、撑破了衣衫。或许是受到了魔气的影响，五官从略带稚气长成了明艳动人。从前的她身段纤细柔软，如今看着倒是强健了不少。

        薛轻雁缓缓睁开双眸，那双圆溜溜的杏眼已然成了稍显狭长的凤眸。不过单单只有外表成熟的话，看上去更像是“小孩穿了大人的衣裳”，以她目前的仪态气场显然还撑不起来。

        她当了太多年的小师妹了，从来只需要撒娇卖乖。成熟女性和少女的差异巨大，还需要慢慢适应。

        晋阶的最后一步完成，薛轻雁睁开了眼。白玉楼看着她的眼睛，从中看出了勃勃野心。

        小徒弟想要复仇，更想获得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修为。她想将稚嫩的自己彻底埋葬，蜕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彻底改变任人宰割的命运。

        白玉楼的内心忽然被触动了一下，他忽然觉得，亲手养出一个合格的坏女人，似乎也挺不错的。

        薛轻雁与师尊四目相对，片刻后，聪明的她仿佛读懂了什么。她立刻从榻上下来，在对方身前盈盈一拜：“还请师尊教我。”

        她身上的点穴术本就不算太强，彻底突破元婴后，轻而易举便冲破穴道获得了自由。此刻身上穿着灵气幻化出的暗红色长裙，发丝披散，像是一株肆意怒放的深渊玫瑰，危险又迷人。

        白玉楼坐在榻边，缓缓将手伸到她的面前：“你是我徒儿，为师自然会竭尽所能教导你。”

        一只纤细素白的手搭上来，薛轻雁微微仰头，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多谢师尊。”

        “既然你选择了长大，想来是不愿再像从前那般‘纯挚可爱’，只是还不得章法。”白玉楼将她拉起来，带着她走到寝殿外，开启了仙宫中的炼心室，“幻境中能学到你急需的东西，不过怕是要吃点苦头。”

        自己急需学习的东西……薛轻雁不知想歪到了哪里去，学着印象中那些魔女的样子，风情万种地勾唇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左右不过是幻境罢了。”

        虽然学得不怎么样，但她这张脸足够惊艳，看着不仅不违和，反而十分勾人。白玉楼顿了顿，伸手捏了她脸一下，迫使小徒弟不得不收起别扭的表情，变回正常模样。

        “进去吧。”他松开手，对怒瞪自己的小姑娘微微一笑。

        薛轻雁揉了揉脸，对于自己努力营造的妖女形象彻底崩塌感到十分懊恼。师尊真是太讨厌了！

        “知道了。”和师尊打闹完，她收敛起心绪，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走进炼心室中。

        薛轻雁已经做足了自己会幻化成勾栏女子学习媚术的准备，毕竟绝大多数女魔修都擅长这个。反正只是勾引而已，又不见得真要做什么，这一点姿态都放不下的话还报什么仇。

        然而真正踏入幻境之后，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白玉楼根本不屑于将徒弟培养成什么狐狸精转世，坏女人也不是非得有勾魂夺魄的风韵。正道女修有千万种，魔道妖女自然也有。

        薛轻雁被幻化成了不同风格的大家闺秀，开始在女先生的教导下学习仪态举止。她并不确定哪一种风格才是真正适合她的，所以得每种都试着学一学，找出最贴合自己本性的。

        除此之外，她还要学习琴棋书画等的技能、明辨人心的本事、以及计谋手段。

        薛轻雁幻化的凡间女子俱都出身高贵，是家族培养出来准备送往各族联姻的，本事一点不比男人小。即便她每次都会在定亲之前切换到下一个身份，不曾有实践的机会，也掌握了很多知识。

        这些东西学起来很难，她全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这些是有用的。但琴棋书画，她就不太想学了，一开始表现得十分懒怠，被女先生逼着才肯下苦功夫。

        然而正是这些看似没用的东西，成了这次历练的最大收获。日复一日的练习使得她的心灵得到沉淀，从浮躁和暴戾中挣脱，仇恨再也不能左右她的理智。

        此时的她，才从一个随时会失控的复仇机器变回成正常人。

        薛轻雁只在炼心室中待了三天，可外界的三天，在幻境里却是实打实的三十年。她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又感觉还有不少欠缺，想来还需要跟在师尊身边多多学习。

        师尊说得没错，这一次的炼心确实不那么容易。

        有多少人能耐下性子、忍住枯燥，将那些技能一一打磨圆润呢？若非自己心中有一口气撑着，恐怕也是要半途而废的。

        修行从不是什么轻易的事，积攒灵力或许还能靠捷径，磨练心境却得一步一个脚印地完成。曾经的她不懂这些，被师长们故意纵容成了个傻子，打坐久了都嫌无聊，现在想想真是讽刺。

        薛轻雁打开炼心室的门走了出去。

        她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神态间也没了之前那种装出来的风情万种。此刻，她身上依然是一袭红裙，却不再有故意勾人的意味了，只单纯作为她明艳容颜的衬托。

        “师尊。”薛轻雁朝对面眨眨眼，俏皮却不失庄重。爱娇爱俏是她的天性，人不该与自己的天性对抗，非把自己硬凹成另一个样子。

        白玉楼静静打量片刻，小徒弟这番模样倒是终于和预知中的红衣美人贴合上了，确实有倾倒众生的资本。

        他什么也没说，将提前准备好的衣裙递过去。总不能一直穿着灵气幻化的衣服，万一灵力不济，岂不是要走光。

        薛轻雁已经历练出了处变不惊的心性，倒是不怎么在意会不会走光的问题了。看着师尊这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反而来了点恶趣味。

        于是故意装成是手软脚软接不住东西，任由衣裙落地，并朝着师尊的方向倒了下去。半倚在对方怀中，伸手虚虚扯住那领口，娇声道：“徒儿没力气了，师尊扶我一把吧？”

        师尊八成是个童子鸡，很少接触女人，要是手足无措起来，一定非常有趣。薛轻雁狡黠地眨眨眼，等着看好戏。

        哪知白玉楼不仅不尴尬，反而缓缓挑起了眉。直到小徒弟站不住快要滑倒时，他才伸手揽住她，另一手隔空抓起落地的衣裙，塞进她怀里。

        “所以，要师尊帮你换吗？”白玉楼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薛轻雁忽地羞耻起来，她知道师尊的意思不是那种不纯洁的换，而是把她当没断奶的小娃娃，自己不会穿衣服，需要长辈帮忙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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