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李唐的抉择

　　就在江都和瓦岗各自陈兵寿春之际，身处长安的李渊也紧急召集幕僚商议。

　　“本以为这次灾荒是祸事，哪知祸兮福所倚，居然逼得李密对淮南下狠手。”李渊对众人得意笑道，“如今不管是东都还是江南皆处于空虚之际，本王欲当那鹬蚌相争得利的渔夫，却不知该先对鹬下手还是对蚌下手，诸位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当然是趁着李密大军不在，趁虚而入，打下洛阳！”世子李建成第一个发言。

　　他是经略河东方向的主帅，一直视攻取东都洛阳为最重要的战略目标。

　　“世子此言不错！”长史裴寂开声附和，“东都是王业之地，巴蜀、荆襄、江淮皆不能比。况且明公刚刚才派遣秦公和平阳郡主南下为质，此时实在不宜与江都结怨，以免落下背信弃义的骂名。”

　　“说到底，东边三王才是明公争天下的劲敌，在拿下关东之前，应该坚持与江都的联盟，而非相反。”

　　“昔年三国孙刘联盟因不团结而被强敌逐一击破，徒惹后世嗤笑，明公当以此为戒！”

　　“确实，李密有龙蛇之姿，乃是本王平生头号劲敌！”

　　李渊微微颔首，而后又看向其他人。

　　“唐王。”这次开声的是司马刘文静，“李密胸怀韬略，绝非顾此失彼的庸夫。彼既然敢于派大军南下，不可能不在东都加以防备。说不定窦建德的河北大军早就厉兵秣马，等待我军进入东都后便出兵截断后路。”

　　“反之，江都距离巴蜀遥远，除了依托江流水运，再无别的通路，可谓生死系于一线。只要我们派出一路大军南出武关，沿着汉水而下攻占荆州，阻断江运，那巴蜀柴绍一部就成了瓮中之鳖，早晚败亡！”

　　刘文静这个建议更加偏向具体用兵方面，李渊听得连连点头。

　　不过还是提出刚刚裴寂所说的忧虑：“江都毕竟是太上皇所在，我刚刚又派人与隋王交好，此时翻脸，怕有损本王信誉啊！”

　　刘文静对此早有腹稿，道：“刚刚裴长史引经据典，以三国吴蜀联盟作比，某却不以为然。眼下我李唐更象是秦惠文王时的秦国！”

　　李渊作为大族子弟家学渊源，当即闻弦之意：“文静是想跟本王说司马错的伐蜀之轮？”

　　这是一个记载于多本史书上的典故。

　　且说战国秦惠文王九年时，秦国忽然同时得到了往西或者往东出兵的机会。

　　秦惠文王一时犹豫不决，招来张仪与司马错两人商议此事。

　　张仪认为应该攻打韩国向中原诸侯扬威，而非去跟偏僻之地跟一群蛮夷瞎搅和，所谓“争名于朝，争利于市”。

　　司马错则持相反意见，提出著名的“欲富国者，务广其地”的战略主张，认为比起虚名，还是拿到手的实利更重要。

　　其后秦惠文采纳了司马错的建议，往西拓地千里，秦国因此日渐强盛，终于在秦王政时代彻底压倒关东诸侯。

　　“不错！”刘文静拱手道，“如今江都之于李唐，不过一个区区无足轻重的太上皇而已。若在三年前，关中人心未附，明公尚需依托匡扶隋室的名望，但到了今时今日，关内关外，谁人不知唐王才是关右之主？既然如何，何不干脆抛却虚名，将实实在在的好处拿到手！”

　　“文静此言，也不无道理！”

　　李渊再次颔首，脸上再次出现犹豫之色。

　　就像过去在龙门时面对河东屈突通时的两难选择。

　　但不同与那时他最终能找到既要又要的折中方案，这一次，往东还是往南，是根本完全不同的进取方向，无法折中调和，只能二选一。

　　他感觉，这次战略抉择，很可能关乎今后争天下的成败。

　　“容本王再思虑一番，明日再议！”

　　李渊挥挥手，众人当即领命告退。

　　这之后，他照常回去用膳，处理一些公文，便在宫人伺候下入睡。

　　但不知是因为白天思虑太过，还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睡到半夜，他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有七颗流星从天而降，砸在了武德殿上。

　　那星辰硕大如山，火光夺目，李渊当他吓醒。

　　“唐王，是否传召御医？”

　　伺寝的宫人一边替李渊擦额间冷汗，一边低声询问。

　　李渊此时惊魂未定，下意识点点头。

　　但等宫人离开以后，却忽然想到此事若传出去，不知会不会被人嗤笑唐王胆小，不由有些后悔，便要命令侍卫将刚刚那宫人召回，然后秘密“处理”掉。

　　但就在此时，殿外忽然走来一名医者装扮模样的人，李渊知道已经晚了，只得打消念头，不耐烦地医者吩咐道：“本王思虑太深难以入睡，你给我开一剂安神静气的汤药便可。”

　　“呵呵，唐王之患，山人已经知晓，今夜前来正是要给唐王献上良药！”

　　李渊见此人姿态随意，既不称臣，也不对自己行礼，心中顿时不悦，正要责骂。

　　但下一刻，他借着幽幽月色看清楚医者面容，目光陡然一凝。

　　这是一位白发老者，但容颜却不显苍老，反而红光满面，精气充足。

　　李渊自忖此生阅人无数，但极少有人到了这般年纪依然能保持这种蓬勃的生命力，堪比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他自己虽有柱国境的修为，但也只能做到延缓衰老速度，达不到这种返老还童，返璞归真的程度。

　　特别是，此人到来前，自己居然毫无察觉！

　　怕不是修为比自己还要高？

　　宫中何时冒出这等修为境界的御医？

　　李渊心中微悚，下意识脱口问道：“足下莫不是天上来到神仙？”

　　“虽不是仙，但亦不远矣！”

　　白发老者捻须含笑，李渊心中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居然真的是仙家之人？

　　一个半仙来找自己？

　　老者看出李渊心神错乱，停下脚步，婉言道：“唐王莫慌，山人是奉诸位上仙之命前来给唐王献药的！”

　　李渊想起对方刚刚第一句话确实是这样说的，而且以对方身手，要危害自己完全不需要废话，所以心神稍定，沉声问道：“不知足下是哪家仙长？”

　　老者呵呵一笑，指着自己介绍道：“山人并非神仙，只是曾在终南山修行时得仙长指点，学了几分避祸延寿的本事罢了！”

　　“终南山修行……等等！”李渊忽然想起长安附近的一则传闻，“足下莫非是遁世多年的终南山孙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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