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重整
星星福利院的孩子在墨江这样一个不大的县城是十分打眼的存在，这么多孩子住哪儿？以后的日子怎么继续？都成了需要从长计议的问题。万启蝶到墨江的第二天一早，张副院长就去医院找她商量了院里的事。
万启蝶却是在下午的时候才醒，醒来看见张副院长时她欣喜中也带着几分惊讶，因为她还不知道院里的孩子也在墨江的事。
“张哥，孩子们还好吗？”
张副院长的眼神有些闪躲，转而把备在一旁的粥端到了万启蝶的面前：“小万，来，先吃点东西。”
“谢谢。”万启蝶接过了粥，喝了两口后便放下了碗，低着头淡淡说了句，“这粥，真好喝。”
“好喝就多喝两口。”张副院长脸上挂上了几分欣慰。
“张哥，孩子们还好吗？”万启蝶看向张副院长时，眼里已经有了隐隐的泪光。
张副院长有些迟疑了，他或许应该让万启蝶缓缓再说的，但她显然已经察觉到了。
“院长，周老师和她负责的三十二个孩子，路经湖北时与我们失散了，也没能在昆明约定的地点与我们汇合。方先生说等有了他们的消息，会通知我们，但直到现在······”
“湖北？”万启蝶想起了武汉轰炸的事，一下子心就揪了起来，但转念一想，他们路过武汉时应该还早，“张哥，你们什么时候过的武汉？”
张副院长拿出了一个本子，翻了翻，回答道：“12号。”
万启蝶闻言松了口气，12号还早，周老师他们就算落后，最多不过晚两天就能离开武汉。
“这是我沿路做的记录。”张副院长把本子递给了万启蝶，“其实，这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很多了，就我们几个人，把近三百个孩子从苏州转移到了这儿，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万启蝶没有说话，因为她很清楚张副院长说得没有错，只是她还没办法接受这样算好的。
“方先生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但这也不是办法，看这局势，我们可能短时间回不了苏州，所以还得做长远些的打算。”
“张哥，当初我草草决定离开苏州避难，你怎么不拉着我？我这样利用方卓的好，该怎么还啊？”万启蝶闭着眼深呼吸，“院里最大的资产，就是星星福利院的房子，我根本没有考虑到更长远的就弃之逃跑了。”
“你的决定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错，院里最大的资产也不是房子，而是孩子。没有什么比命更宝贵，炮弹落地爆炸只是一瞬间的事，不能因为现在苏州还没出什么大事就觉得草率，相反应该庆幸我们离危险远了一些。”
张副院长的话在万启蝶听来更多的是对她的安慰，她垂着头对此一言不发。
“更长远的计划，现在考虑不算晚。所有的事□□后去想好像都有更好的做法，所以不要对过去要求太多，以后做得更好就行，别小看这一点，做到了已经足够了不起。”
万启蝶看着张副院长，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幸运，每个人都有缺陷，但同样每个人都有值得学习之处，她庆幸自己在得到安慰的同时，还能学到更多。
思考了一阵之后，万启蝶带着笑意对张副院长说道：“谢谢你，张哥。”
关于院里的事，万启蝶和张副院长这次只是简单合计了合计。万启蝶让张副院长在墨江多转转，找找看有没有可以让孩子们做的事，力所能及之下，院里的孩子要尽快学着自力更生，跟之前当学徒不一样，之前算是谋生的演习，而这次是谋生的实战。
黎小晓出院，已是一个礼拜后的事情。福利院的事，万启蝶已经初步安顿妥当，她叫了院里几个爱笑的孩子陪她一起去医院接黎小晓。
那是阳光灿烂的一天，孩子们捧着刚采的五颜六色的花，笑着朝黎小晓迎了上去。
“黎老师，送给您！”
“谢谢。”黎小晓笑着一一接过了花，眼睛里的热泪在打转。
万启蝶看着黎小晓，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因为上海轰炸加剧带来的阴霾也因此散去了一些。
就这样，星星福利院在云南墨江，再次整装。
黎小晓作为货真价实的大学生，福利院里最有知识的人，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成了她的主要工作。而万启蝶，则是带着十岁以上的女孩子们，去了墨江最大的茶园和菜圃，和孩子们一起边学边做，报酬就是院里孩子们的蔬菜供应。张副院长，则是带着九岁以上的男孩子们，揽下了墨江县送报送奶的活计。当然，能有这些个机会，离不开方卓明里暗里的帮助。
在星星福利院众人的努力下，用了两个月，院里勉强实现了温饱上的自给自足。
万启蝶在方卓租给她的院子里搭了个棚养猪，还在院子里围了块地方养鸡，其余的空地，则全被挖开来种上了菜。
孩子们平日里的玩乐场地变成了菜园、猪棚和鸡圈，给菜地拔草、浇水、施肥，喂鸡，喂猪，就成了留在院里的小孩子们学习之余的玩乐项目。
方卓带着万仙仙从昆明过来找万启蝶时，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脸震惊，更没想到万启蝶居然亲自带着孩子们外出务农去了。
万启蝶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回到院里，她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白色公主裙和几个孩子一起蹲在菜地里兴奋又好奇的万仙仙，很想冲上去抱起她，但却不知为何迈不动脚步。
“阿万！”方卓朝万启蝶走了过来，眼睛不自觉的对她打量了一番，然后目光停在了万启蝶已经显怀隆起的肚子上。
“你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怎么，提前说是会给我准备欢迎仪式吗？”方卓一如既往的开起了玩笑，但心里更多的是说不上来的感伤，朝着正玩儿得起劲的孩子唤道，“仙仙！到阿爸这儿来！”
“别······”万启蝶没来得及制止方卓，她本来还想说至少换身衣服再见仙仙的。
仙仙跑过来了，万启蝶脑中关于仙仙的记忆也在飞速的流转，然后顿住，因为仙仙冲过来抱住了她。
“阿妈！”
万启蝶的心被这一声唤得又暖又软，她蹲下身将仙仙拥在了怀中。
“阿妈的小公主。”
“好啦，仙仙去玩吧，你阿妈大着肚子蹲着难受。”方卓的话打断了万启蝶心中的翻涌。
“阿妈肚子里有弟弟妹妹了吗？阿爸说，仙仙就要做姐姐了，是真的吗？”
“嗯。”
“真好！阿爸说，他以后也要给仙仙生个弟弟妹妹，以后仙仙就有很多弟弟妹妹了，对吗？”仙仙忽闪忽闪地眨巴着眼将，对当姐姐一事表现出了十足的兴奋与期待。
万启蝶看了一眼方卓，方卓朝她咧了咧嘴一个敷衍的假笑，但万启蝶却带着感激回以了真诚的笑。
“对，以后仙仙就是大姐姐了。”万启蝶一脸宠溺的摸了摸仙仙的头。
“好耶！”仙仙兴奋得高举双手，然后连蹦带跳的接着玩儿去了。
看着天真烂漫的仙仙，万启蝶觉得欣慰。
“方卓，还好仙仙跟了你。”
“嗯，你的认可，我完全认同。”
“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送你。”
“送我？送我去哪儿？赶我走啊？”
“不早了，送你回城里。”
“现在知道这儿偏了？城里不住，非住郊外。”
“郊外便宜，城里我负担不起。”
“都说了租金一样，何必让······”
“好啦，其实是这儿更方便。”
“像你这样，又是种菜，又是养猪养鸡的，确实更方便。”方卓一边说，一边环视着这院里的一切。
“记得提醒我啊，你走的时候抓只鸡给你带走。”
“心疼我啊，知道我最近太忙了，想给我补补身子？”
“你不是要给仙仙生弟弟妹妹吗？可不得补补身子。”万启蝶取笑还不够甚至不怀好意的将手伸向了方卓的肚子。
“诶！孩子没说清楚而已，你拿这个笑我没意思了啊！”方卓的话和动作都在抗议。
“下次，别忘了叫嫂子一起来。”万启蝶收敛了玩笑，认真了起来。
方卓脸色一变，居然开始躲避万启蝶的眼神：“你今天不对劲，净说瞎话。”
“是吗？”万启蝶刚开始只是因为方卓对仙仙说了那样的话有所猜测，现在好像更能确定几分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放下万启蝶，方卓终于能看到身边那些不错的人了。
人总是要往前走，世界也不会因为苦难或者个人的悲痛而停转。万启蝶很高兴看到这样的方卓，在普遍受难的环境里，抓住手边的幸福才不算是辜负，方卓值得更多的幸福。
方卓执意要留下来吃晚饭，万启蝶没有办法，只能让厨房煎几个鸡蛋以表招待。只是这饭吃着吃着，方卓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吃完饭，万启蝶把仙仙留下跟自己睡一晚，方卓则是要回城中的家。万启蝶把方卓送到了停车的地方。
“方卓，谢谢你。下次来，我一定好好请你吃顿好的。”
“阿万，你要是总这么见外，我就不敢再来了。还有，你是孕妇，该吃好喝好的人是你。”
“这个你不用担心，鸡蛋、牛奶我每天都会吃。”
看着万启蝶，方卓心中又开始不是滋味起来，他想让万启蝶不那么辛苦，可万启蝶却不肯接受在他看来不过举手之劳的帮助，偏偏万启蝶还一副很幸福的样子，让他连可怜都没办法去可怜。
“阿万，我现在只把你当自己的妹妹，所以，你不用觉得有负担。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方卓，谢谢你，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和孩子们都应该学会在这样的环境中自力更生，一味的接受帮助，是没办法成长的，福利院并非世外桃源，孩子们也总有一天要离开。”
万启蝶说起这样的事，眼神总是那么坚定，让想要质疑的方卓知难而退。以方卓的身份和经历，他依旧没办法理解万启蝶的一些选择，但人就是这样，你不理解不代表不会有，不代表不值得尊重。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萧凛来了，见你这样，心里该多难受？”
“他不会的，他知道我并不觉得苦。”说起萧凛万启蝶又忍不住追问其他的消息，“萧凛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明天跟我去一趟昆明，去取萧凛的东西。”
万启蝶有些站不稳了，她知道上海的情况很不好，方卓要她去取萧凛的东西，是不是萧凛······
“你怎么了？让你跟我去一趟昆明你就这么不愿意？”方卓看见万启蝶的反应又不解又生气，但还是上前扶住了万启蝶。
“萧凛他，他······”万启蝶说不出口，眼泪汪汪地望着方卓。
看着万启蝶如此悲痛的神情，方卓这才反应过来，万启蝶多半是误会他的意思了。
“萧凛现在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上海那边早就断了通信，能打听到的，都是些见报的消息。我让你去昆明，是之前萧凛放了东西在我这儿，我把它还给你。”
“什么东西？”虚惊一场，万启蝶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
“反正是你家的东西，反正我不想保管了。”
万启蝶这才知道萧凛曾经联系过方卓，也知道了来墨江是萧凛的主意。
方卓把话说到这份上，万启蝶也不得不去一趟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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