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次日,就是七皇子的丧礼。
太子李况放下一应政事,亲自主持了隆重的丧仪,以示对七殿下的不舍与伤怀。
丧仪结束后,他终于隐忍不住在众人面前哭得脱力,被皇帝留下辅佐他熟悉宫中事务的丁德均和自己的贴身太监架了回去。
不到半日,裕都之中便人人都传太子殿下顾念手足情深,更道三殿下无情。
城东辛公的宅子里,风过处,竹叶微微浮动。
竹制的摇椅之上,辛公闭目小憩,一派怡然自得。
“大人,”承文替他盖了件外衣,“外面都快翻天了,您怎么还如此悠闲?”
辛公缓缓睁开眼,觑着他笑道:“若想要藏住大鱼,这水自然是越浑越好。”
承文抿了嘴道:“可是这局面越乱,怕是越不好掌控呢。如今大殿下,哦不对,是太子殿下都成了民心所向,大人不怕日后民意难改么?”
“咳咳,历来皇帝继位登基,最重要的是什么?”辛公咳嗽了一声,捋着胡子问。
“得民心?”
辛公呵呵一笑,“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但大都是在乱世之中才会如此。若是天下安定,那最重要的便是一个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承文好像明白了些,“那就是要看皇上传位给谁的意思了?”
“那你知道皇上为何将丁总管留在了宫里吗?”辛公又问。
“对啊,”承文歪头想了想,“皇上好像是头回没带大总管出门。”
“咱们皇上虽平日看着不拘小节,可一旦他对谁起了疑心,便会一试再试。你觉得太子和丁总管经得起多少次考验呢?”
说罢,辛公又闭了眼睛,摇椅吱吱悠悠地晃了起来。
承文在一旁陷入了沉思。
看来太子和丁总管早有勾结,且叫皇上看出了什么,所以才会趁此机会离宫,故意卖个破绽,好给他们机会露出马脚。
正想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辛公一下子坐了起来,承文也赶紧跑去开了门。
片刻之后,沈屹快步冲了进来,直奔辛公面前,顾不上将气喘匀便皱眉问道:“吟吟要嫁人了,这也是师父的计策之一么?”
“余安先生,这事其实…”承文刚刚开口就被沈屹伸手打断了。
“你别解释,我要听他说。”
辛公扶着竹椅站了起来,缓缓开口道:“若我说是,你又待如何?”
沈屹看着他,神情复杂,似是要分辨这话的真假。良久,他收回目光转头便走。
承文连忙过去拦住他,“余安先生,你要去哪里?”
“我去带她离开。”
身后的辛公却笑出声来,“哈哈哈,好,好!如此,老夫终于可以放心了。”
沈屹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他不解地转身,对上那笑得满面释然的老者:“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吟昨晚一夜未眠,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天亮才起了身。
“姑娘醒了?”萍儿听到声响,立马从偏屋里出来,一边编着辫子一边问道。
“嗯。”方吟疏淡地应了句。
过了没一会儿,周谨毅也从另一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二人四目相对,都感到一丝尴尬,便不约而同挪开了目光。
等到二人沉默地吃过早饭,周谨毅却没有像往日那般出去当差。
萍儿收拾了碗筷下去,他叹息一声,终于开口道:“吟吟,对不起。”
方吟抬头看着他。
“就算是你会恨我,我这次也不会放手了。”周谨毅定定看向她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你。所以,这亲事…非成不可。”
“那如果我说,我不愿呢?”
“就算是绑着你、捆着你,我也不介意。”他眼中的执着如火焰般吞噬了理智,叫方吟心里生出浓浓的不安来。
她垂眸,半晌抬头道:“周大哥,我们之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周谨毅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去。
他一出去,萍儿便进来了。方吟知道她是来看着自己的,多说无益,便默默低下了头。
萍儿看了她一眼,然后也低头继续绣手里的帕子。
屋子里的方吟,和院子里的周谨毅,仿佛陷入了僵局,谁也挪不动对方半分,却又都不想退让。自此,便是无解。
大婚之日,就在后天。
方吟本以为这次便是在劫难逃了,却不想事情竟在最后一刻有了转机。
而带来转机的,居然是一力促成此事的太子李况。
“奉太子殿下旨,接方琴师入宫。”
午后,丁德均手握拂尘,站在前院面无表情道。
随后,便不顾周谨毅的质疑与反对,唤来两个小太监硬生生将激动的他按在地上。
方吟自然不会拒绝逃离这里,二话没说便出了门。
丁德均瞥了一眼仍在用力挣扎的周谨毅,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别费劲了,太子殿下也是你惹得起的么?”
说完,就周谨毅刀子般的眼神里悠然离去。
昨日丧仪之后,李况哭得厉害,回来也不让人扰他。
但因为担心他哭坏身体,所以今日一大早御医就去了东宫给他请平安脉。
细细把了脉之后,御医深色凝重道:“太子殿下近日来,是否有失眠心慌、烦躁易怒、情绪低落等症?”
李况连连点头,他已经连着几日夜里无法入眠。
御医收了脉枕道:“那就对了,太子殿下是五脏不调,血脉不通,若不及时调理,怕是会有损身体啊。”
宫女奉上纸笔,他刷刷刷写完药方子,抬头又道:“殿下可愿意听琴?”
“从前常听,近来政务越发繁忙,便没时间听了。”
那御医起身拱手:“其实,殿下忙政事的时候,也可唤来琴师弹奏。琴音入心经,可调和疏导血脉,平和心志,正是此刻太子殿下所需的。”
李况点点头。
等御医离去后,他才猛然想起,在得到《麟凤引》曲谱之前,曾在下朝之时偷听到的一段对话。听到的这些话,也是他去寻这曲谱的缘由。
“不过就是一张曲谱,也值得你如此倾尽家财去寻?”
“你可别小看这琴啊、曲的。我去问过道士了,说是五音影响五行,往小了说可疗疾,往大了说,化灾改命亦是可能的。”
“真有这么神?”
“自然,这《麟凤引》就是传说中可生帝王之相的乐曲。若得了此谱,日日听着,就算当不了最上面那位,飞黄腾达还不是指日可待了?我这区区小财又算得了什么?”
当上太子之后的冲天喜悦和忙乱,加上李况原本便对音律不太欣赏得来,所以他就渐渐淡忘了这些,也渐渐忘了自己花大力气寻来这些的初衷。
如今看来,自己能当上这太子,也许就是多亏了《麟凤引》。还有,余安先生斫的琴和方琴师也在与那些文臣打交道的事情上帮了大忙,使立太子之事更加顺利。
最重要的是这几日以来,每次他作什么决定,朝中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多,叫李况心力交瘁。这点事情都干不好的话,等父皇从别宫回来,他这个太子也做不长久了。
李况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现在是一切以皇位为重,哪怕之前答应过周谨毅什么,也就都顾不得了。
他立刻唤来丁德均,吩咐他亲自去将方吟请进宫来。
于是,就有了方才的那一出。
“这么说,都是师父计划好的?将吟吟送到那危险之地?”
沈屹听完辛公的解释,好不容易安静的心又翻腾起来。“这样算计别人,就是师父口中的为了百姓苍生,家国大义么?”
“屹儿,为师虽心系天下,也放不下你啊。我是不知道方姑娘在你心里的位置,你又定然不会跟我说实话,所以才不得已试一试你。”辛公面含歉意,言语诚心。
“算了吧,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是真的。”沈屹转过头不看他。
辛公少有这般姿态颇低的时候,承文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却说不上话。
二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
“屹儿,我虽然知道你是长大了,可心里却总觉得你还是当年那个孩童。所以,就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要护着你,不让你与那些危险靠近半分。”
辛公顿了顿,回忆起从前百感交集,“当年,你小小年纪就亲眼见到你爹娘相继死在眼前,吓得一连半月不言不语、几乎不吃不喝。我用尽所有办法,直到第一次给你讲了《麟凤引》的故事,你才开始有了反应。后来,我每每给你讲那故事的时候,你的眼睛里才能看见有光。我出门几日,你便日渐消沉…”
他深深叹了口气,“后来皇帝召我入朝,不得已要离开。我实在怕你失了活下去的意志,才又大费周章设了那个局。如今局既破了,我又担心你没了心里的支撑…”
沈屹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松了下来。他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地面。
“你既在乎方姑娘,她便足以成为你的支撑。”辛公道,“只要你好好活着,终有一日定能战胜从前的伤痛,为师相信。”
“余安先生,”承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其实,入大皇子府这件事是方姑娘自己要求的,因为她亦有自己的心结要解开。你若是担心她,不如就留下来等她完成心愿。”
“那至少,让我先见她一面可以吗?”沈屹低低道。
“没问题,明日就可以。”辛公欣然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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