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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五章烟火(上)


2018年的元旦,阿诚难得的在台北呆了一天,回台湾的决定实在太临时,买到的飞机票是半夜,落地很晚,去不了其它地方,只能先回台北的家。

        出租车经过市区的时候,101的跨年烟火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轰轰隆隆、噼里啪啦的将整个天空映照成一片大亮,点炸成线、线汇成片,整个大楼都被花火包裹,真正是一片火树银花不夜天,大楼像一棵要冲天而起的树,俯瞰整个城市,声响盖过了车响和人声,衬的车内这一方小天地更加清寂。

        烟火与烟火之间冷却的间隙,车内音乐切换,婉转空灵的女声响起:

        “星星满天空

        漫步秘密小路中

        想起和你的时候

        冷冷的寒冬

        你紧紧的抱住我

        一起倒数跨年的夜空

        你说看完烟火再回去

        看完烟火再回去

        ·····

        明明是一首甜蜜细腻的情歌,听在人耳里却不由的拈出些许酸意来,阿诚将掉了一半的耳机重新塞了回去,也还是挡不住那歌词一点一点的钻进人心里。

        “想起和你那时候

        轻轻吻着我

        像一世纪的温柔

        很想时间停在这时候”

        台北的天气比上海好太多,车窗打开,夜风带着暖意微微驱散了空气里的潮湿,裹挟着歌声一起吹到不知名的角落里。

        阿诚对于台北的熟悉程度远远低于上海,但上海日新月异的变化常常让人晕眩跟不上脚步,就像一个二十多岁正当盛年的姑娘,新鲜明亮,每天都有不同的妆容和面貌,光影裹着发丝,幻化出不同的景象;而台北不同,她更像一个固执守着生活习惯的中年妇人,发丝精致、妆容清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记得大学时常去的一家闽南小馆,姜母鸭做的特别地道,等到毕业后再去,整条小吃街都变了样,连原先老旧的木店门都摸不到在哪个方向,而台北家附近车站旁的那家小吃摊,这么多年从没变过,连鸡蛋三明治都似乎还是原来的味道。每次回来,只觉得那些街道和大楼一日比一日陈旧,划过视线的霓虹灯牌忽暗忽明,映着漫天的烟火,显得清冷黯淡。

        可这次,好像不同。

        阿诚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决定在元旦的时候回台湾:

        不是在酒吧的休息室里困到睡去醒来从头冷到脚的时候,

        不是顶着寒风送喝醉胡闹的客人上车的时候,

        不是走在大街上,看人成双成对、笑语宴宴的时候,

        不是感冒时好时坏、时冷时热的躺在深夜的被窝里的时候

        ······

        不知道是哪种情绪突然涌进心里的缺口,一点点的将整个人占据。

        昨天晚上收拾餐厅后面的办公室的时候,翻出一张公证书,是当初开餐厅时,他拖着许曼戈去做的份额公正。

        许曼戈的字体纤细潦草,字和字都连在一起,飞扬肆意的一条线,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旁边阿诚的名字工整清晰,一笔一划的无比严谨。

        他还能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许曼戈不情不愿下耷的眉眼,签完字烫手一般将笔扔开,收到公证件看都没看就塞到阿诚手里,之后就认命似的跟他一起为了餐厅忙前忙后。

        那时候两人从认识到熟悉,机缘巧合的要一起开店,他公事公办,以防万一,一方面是不想占人便宜,一方面是避免以后出问题难解决,真正心无旁骛、胸怀坦荡,许曼戈当初既然是被逼着做了这些事情,自然也不会常常放在心上,时间一长,两人都把公证的事情丢到一边,这文件不知何时被收在这常年不开启的柜子里。

        如果当初不是那么坦荡就好了,如果当时就抱定主意,要彼此牵涉、越陷越深,两人不清不楚的开一家店,理不清、分不开、斩不断,如今结果可会不一样

        如果早些靠近她、了解她、照顾她,他们会不会有别的可能?

        如果能早点发现,早点面对,早点伸出手去,早点付出真心,让一切都来的早一点,她是不是不会拒绝的那么干脆?

        或者,相反呢?

        就像两人初识时那样,只是熟客、朋友、合伙人,让自己的心停在原地,那样她不用为难,自己也不用痛苦。

        或者再等一等,等她眼里那瞬间的迷茫散去、星光重聚?

        先开口的是自己,先逃开的也是自己。

        地板很凉,背靠的柜子冷硬,阿诚支棱着两条长腿坐在地上,房间里顶灯没开,只有写字台上一盏昏暗的台灯照亮周边一小块地方,他仰着头,半边脸掩在黑暗中,清朗硬挺的轮廓在灯光的描摹下,显出一种凌厉冰冷的感觉来,被拉紧的颈线收进毛衣下的衬衫领里,除了半张脸外,其它都是一片黑,好像整个办公室的黑暗都朝他压过去,直到吞没。

        身边是餐厅的账本,那上面的数字在一天天转正,餐厅的运营状况一天比一天好,到明年应该能逐渐开始盈利。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一声脆响,地上的人略转了转头,外面厨房锅碗瓢盆哐啷作响、油烟机呼呼不停,煎鱼、牛排、罗宋汤,各色食物的味道混合着钻过门缝,让人胃口大开,在这空荡的办公室里营造出一种柔软温情的烟火气,只可惜,坐着的人只是懒懒的,似乎完全感受不到。

        这餐厅从无到有,从徒有四壁到满室生香,平安夜爆满的盛况还近在眼前,除夕夜的计划已经提上桌面,主厨新开发的菜品还排着队等着品尝,餐厅上了几个美食博主的推介名单,就连从来严肃拘谨的蒋钦也开始在例会的时候讲些技巧生涩的笑话。

        一切都生机勃勃的向着更好而去,只有他和许曼戈,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失了方向。

        不逃开能怎么办呢?等那句她不愿明说的拒绝?

        阿诚并非没有失恋过,追不到的女神、留不住的初恋,更何况这次没开始就已经结束,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灰和疲累来源何处。

        那直戳人心的女声终于停止,换成喜庆的新年歌曲,阿诚抬头往外看的时候,发现小区的大门就在眼前。

        从上海出发前,想了想还是给阿妈打了电话,那头有欣喜又有些埋怨,他们正好不在台北,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去了南部,阿诚原本吊着一半的心反而落了下来,他只是想在台北住一晚,明天直接去宜兰,他们既然不在,也就免了尴尬。

        此时已经是新年的第一天,拎着简单的行李推开家门的时候,不是如预期般的一片漆黑,一楼客厅的灯还亮着,走进玄关就有人迎了出来:“回来啦?饿了吧,我做了宵夜,洗手过来吃。”

        正在换鞋的阿诚明显一愣:“妈?你不是说不在吗?”

        穿着红色小碎花家居服围着小熊围裙的阿妈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脸:“哎哟,你难得回来一趟!”

        说着一边接过阿诚的行李箱放在一边,将人往里推,“行了,快去洗手,我熬了鸡汤,”

        夜班飞机熬得人眼睛通红,也许是屋里的灯光太暖,也许是厨房的味道太香,也许是洗手间的灯太过刺眼,一捧水上脸,人清醒了大半,鼻端却骤然涌上一股酸意,一直挤到心里,将整个心脏软软的摁下去一块,手一松,又轻轻的弹起来。

        原来,夜深有人等,是这样的感觉,镜子里的人眼睛还是红,脸色有些灰白,尝试着将耷拉的嘴角往上拉了拉,显得没那么颓唐。

        外面敲门声响起:“阿诚啊,出来吃饭!”

        夜宵简单清淡,一菜一汤,半碗粳米,阿妈一直坐在对面看着他,有些局促的模样,手在半空中伸了伸,又缩了回去,酝酿许久才说了句:“你怎么瘦了?店里太累了?”

        汤勺顿了一下,又波澜不惊的递进嘴里:“是吗?可能吃的少了吧!”

        “也是,上海菜浓油赤酱的,哪有家里的饭好吃。”阿妈没再多问,反而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了,“回来就多住几天,好好休息!”

        其实,阿诚在上海这么多年,早就习惯那里的饮食,变成了杂食胃,而且上海之大,各种菜系都有,纯正的上海菜他也没吃过几顿,更重要的是,他们母子相处的时间太短,对彼此的喜好了解太少,6岁之前记忆浅淡,全被那场悲剧掩盖,后来是和阿嬷生活,之后去了上海,辗转之间,根本来不及探究彼此,阿妈做的饭,他也没吃过多少,谈不上喜欢与否。

        若换成之前或者之后的某个时间,他可能还是会这么想,只是此刻,汤锅里袅起的幽幽暖香,熏着他的眼睛一直隐隐发热。

        阿诚努力的压抑仿佛要涌出来的酸软和委屈,生疏的与阿妈聊家常:“就你一个人在家吗?大哥没回来?”

        可能还是母子连心,纵然这段关系多年来一直龃龉疏远,在接到儿子的电话时,说要回家,语气平淡,没什么特别的情感波动,她还是在他反常的举动里品察出了异常,于是将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丈夫,租了车连夜从南部赶了回来,给晚归的儿子做一顿夜宵,但这些话她不会说出来。

        “你嫂子刚怀上,家里养着呢,住的近常来常往的,也不在乎这一两天,你叔叔还在南部忙生意上的事情,小妹圣诞节跟朋友去了欧洲,估计得到春节才会回来,这丫头,在外面也是野了心,叫不回来的。”阿妈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将一家人的动向事无巨细的交代出来,“前阵子我问她,毕业了怎么考虑,她立刻就把你搬出来堵我,说什么阿诚哥都能自己出去闯,她肯定不要回来受管束。”

        阿诚轻笑一声没接话,低头喝汤,阿妈却毫不见外,仿佛存了一肚子的话要跟他讲:“我猜她是不是在外面交了男朋友,国外那样的环境,小姑娘在外面,当初同意她出去上学是不是太草率了,你们两兄弟指不上,总得有一个给家里帮手。”

        若是往日的阿诚听了这些话,倒也不会反驳,只是会沉默以对,当没听见,但今天却破天荒的回应了几句:“她高中毕业才出去的,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那么操心。”

        两人一言一语的往来,阿诚听的多,说的少,但这一晚母子两人的交流大概比这几年加起来都要多,吃完夜宵收拾好,客厅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三点。

        洗完澡躺进被子里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房间窗外是小区的绿化,一棵粗壮的香樟树每年都要修剪,以免枝丫伸进房间,此刻树影婆娑,随着风微微抖动,在窗帘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床对面是三层的书架,里面放着成套成套的日本漫画,墙上挂着一把旧吉他,是他高中时候社团活动用的,旁边是灌篮高手的海报,前锋的绝杀一刻,桌面上是一艘大邮轮的模型,蓝底白帆,高一那年的暑假,他花了好久才拼完。

        都是见惯了的物件,却在此刻褪去尘涩,蒙上一层温情的面纱,轻轻柔柔的拂过眼睫,带他回到昔日岁月,沉入许久不见的酣梦里。

        梦里是漫天释放的璀璨烟火,散入星河,归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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