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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二章迷惑(中)


飞机开始下降的时候,原本昏睡着的许曼戈像被按了某个按钮一样突然睁开了双眼,动作迅速的推起旁边的遮光板,调直了座椅靠背,最后还朝半俯身过来的空姐微微笑了一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漂亮的空姐只够说出一个“请”字,职业化的笑脸有一瞬间断裂,随即很快调整好状态走向下一排继续温言提醒。

        许曼戈的习惯是,能力范围内的事情自己做好,不假手于人,更不给别人添麻烦,包括且不限于各种公共或私下的场合。

        但总有些事情,她自己做不到,比如孤身回家给双亲扫墓,在父亲故去的第一个新年。

        所以才有肖意同行,这也是第一次有同行者。

        这段冷清艰难的回家路,她一个人走了快十年,从最初昼夜交替的绿皮火车,到朝发夕至的动车高铁,再到两个小时的飞机,这趟旅程并没有因为快捷便利舒适度提升而变得不那么艰难,甚至越来越难。

        路途时间漫长的时候,火车前行的声音频率相近、不停抽动,令人疲累头脑昏沉,她会有很多放空的时间,盯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发呆,任思绪毫无界限的飞扬飘洒或者静止不动,总要熬过了一个睡不好的黑夜,越来越近的恐慌和胆怯才会逼近,她整夜积攒起的勇气压下心里的愧疚、怀恋、恐惧、心灰,层层叠叠的复杂情绪,拼出一张柔顺乖巧的笑脸来。

        现在没有了,她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浪费在漫长的车程上,也不愿意让自己没出息的一直逃避。

        飞机下降,气压原因,耳朵像是被蒙上一层厚厚的棉絮,外界的声响窸窸窣窣听不真切,耳内隐隐约约有些痛感,张嘴呼吸也无法缓解。

        机内广播提醒有气流,顶上的安全带灯亮起,伴随着噔噔的提示音,随后飞机开始颠簸了起来,飞机降落颠簸并非第一次经历,也说不上有多害怕,许曼戈还是本能下意识的抓紧了扶手。

        肖意从登机不久就一直在睡,到现在也没醒,灰色的飞机毯原本好好的盖在胸口,此时已经掉到了腰上,一半搭在了两人中间的扶手上,刚好盖在许曼戈的右手背上。

        藏蓝色的指甲油在白色灯光下有点像黑色,细长的手指紧紧抠着黑色的扶手,几乎融为一体,手背起了青筋,甚至微微发着抖。

        机身左右晃动,随即一个下沉,机舱内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惊呼声,然后是接连拉紧安全带的声响。

        许曼戈闭了闭眼,平复着因骤然下坠而加快的心跳,随即感觉到右手上突然有一股重量压上来,睁眼看过去,是肖意的手隔着毛毯握住了她,力气还不小,她微动了一下,没有挣开。

        肖意没有醒,许曼戈看着他被座椅压出了浅浅痕迹的脸,全身的紧绷好像松了一些,手也不再那么用力了。

        飞机失事的概率并没有那么高,自己的运气大概也没有那么差,要对航空公司有信心…平常有些傻缺的心理建设这次好像也没那么接受。

        有了下降时的颠簸,飞机着陆时相当温柔,连轮胎和水泥地摩擦的声响都因为气压回复变得清晰而给予人踏实感。

        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二,过了年前返程的高峰期,大多数人都还在家里团圆,机场人很少,同程的旅客大都怀揣着一颗归心似箭,舱门没开就站起来排队,小机场各区之间隔的不远,人流很快分散消失在各个出口。

        两人都没大件行李,也就没着急,跟在人群后面下了飞机,肖意背着黑色的阿迪达斯的双肩包,许曼戈拎了只大号的lv,在一群大包小包的旅客中间分外显眼。

        出发时上海是阴天,此时外面却是日光明朗,大片蓝色天空飘着几片絮状云朵,若不是地面草坪上仍有积雪未化,说是秋日也不为过。

        许曼戈从下了飞机开始就一直沉默,间或转头看看落地玻璃外面停机坪一侧大片绿植和花排成的欢迎词,微微缩着肩膀,整个人都要缩进黑色大衣里。

        肖意两手插在裤兜里,拖着脚姿态颇为放松的往走在前面,与许曼戈保持着一两米的距离,不打扰也没走远,偶尔落得远了,还会停下来等她一会儿。

        旁人看来,这两个人,一个心事重重,一个没心没肺,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亲密,顶多算是同伴,出了门就分道扬镳的那种。

        两人走出机场大门,迎头的冷风一吹,两人不约而同的欲缩回门里去,面面相觑一阵儿,又笑着走出门来,各自裹紧了外套。

        “太阳这么大还这么冷,这天气…”肖意将外套茄克拉链拉到最高,“冻的我!”

        “大人从小就跟我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外面雪还这么厚,边上都是山,往江边去更冷。”许曼戈扯了扯嘴角,将围巾裹的更紧了些,“你好像是穿太少了,要么待会儿去买件厚衣服?”

        “不用,我扛冻,这大过年的怪麻烦的。”肖意哈出一口热气,“习惯了就好了。”

        许曼戈也没坚持:“今天初二,小地方商场还没开业,真要买也有点悬,走吧,先送你去酒店!”

        肖意是来旅游的,许曼戈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回家过年,每个人的经历说出来都是一段故事,但大部分故事本身不具备普适意义,不足为外人道,旁人也无需打听。

        家乡y城也算是旅游城市,长江水穿城而过,由西向东地势递减,从崇山峻岭到一马平川,风貌迥然,古城古村,自然风光与人文景观兼有,山间数湾溪水、清明澄澈,空气清新、绿意盎然,又不像其他旅游城市那样声名在外,常常出现在小众旅游目的地的帖子里,肖意要来游玩也不算太牵强。

        机场在市郊,经过一片田野农居,再穿过不长的隧道,城市的面貌逐渐展开在眼前:道路开阔空旷,路灯灯杆上挂着火红的中国结和灯笼,路边小区门口欢度春节的横幅,三三两两还开着的小吃店和杂货铺,人流稀少。

        肖意上车后当真像游客一样满揣着好奇,一直往窗外看,问这问那,打听哪里好吃好玩,司机热心又健谈,纵然两人方言不通,也聊的热火朝天,肖意听不懂的就让许曼戈帮忙翻译,一路下来话赶话,竟是难得有安静的时候。

        这一路,都跟以往太不相同。

        若是医生都只知表征,不探求来源内里,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世上大概多的是治不好的病症,临床医学上如此,心理治疗亦然。

        这些话,是导师说的,老师还说过,心理治疗某种程度上会比生理疾病更难,破损、炎症、增生、病变,生理疾病诉诸于表征,验血、拍片,病理可以通过多种科技手段进行剥离和研究,通过不断实验找到对应的方法,总归会以相对可预期的途径被人发现和解决;但心理疾病却是独立于常规医疗检测之外的,显微镜、核磁共振发现不了人心里的空洞,验血也说不清人为何情绪失控,心理疾病具有更强的隐蔽性和潜伏性,因为人自己会做帮凶,会隐藏、会逃避、会否认,人的心理实在太过复杂。

        心理治疗的任务是:触类旁通、由表及里、抽丝剥茧,循着认知路径,一步一步寻找被无意或刻意掩盖的真实。

        年前许曼戈依言去重做了量表,结果并没有那么乐观,肖意打电话过去询问得时候还被暗示,他这几个月的治疗成果可能非常有限,病人自身的情绪补偿生效,时间越久可能越难挖掘和治愈,就像沙漠里的一个空洞,不管多大多深,天长日久总会被风沙填平,再难发现,人的心远不像沙漠那么开阔,埋不下那么多的伤口。

        “那请问老师,您有什么建议吗?”肖意憋住呼了一半的气,慢慢吐了出来,借此压了压有些烦乱的心绪,他毕竟还只是在读学生,不管是实操经验还是病例积累都比不上三甲医院开诊的职业医生,“需不需要转介给更专业的人?”

        那头的中年女声带着些笑意,语间尽是对后辈的勉励:“你别急,她的心态跟之前相比还是有明显改善的,心理治疗也不是一蹴而就,中间有瓶颈甚至有反复都是正常的,要有耐性,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必追求全知,混沌亦是馈赠,这是肖意写在常用的笔记本上的话,落在行动上,就是答应的事一定要尽力做好,不管用什么方法。

        许曼戈的抑郁,大概不单是因为父亲故去的冲击,一个冬天的寒冷,不会结起那么厚的冰霜。

        在他们过往的治疗过程中,聊天和冥想是最常用的方式,没有尝试过催眠这类挖掘潜意识的途径,人在清醒的状态下会有各种各样的伪装,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肖意知道许曼戈有所隐瞒,只是没有想到如何破解。

        这一趟旅程是他提议的,预期是在不引起许曼戈反感的前提下,找出她内心的症结,真正让她重新获得对自己情绪的掌控,在他的预判里,触景伤情可能是最容易引起情绪失控的场合,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让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更为有益。

        视野里开始出现熟悉的街景,老房子灰白的外墙已有些脱落,路边的梧桐树叶片落尽、枝条崎岖伸向天空,墙角背阴处还有未化完的积雪,掩着黄褐色的落叶,锯齿边缘带着凛凛的冰霜,盖在深绿的书带草上。

        两个人在肖意住的酒店附近吃了午饭便散了,一大早赶飞机,途中虽然睡了觉但始终并不踏实,吃饱了就更觉得困,双双决定先回去补觉,其他的事情等醒了再说。

        许曼戈拒绝了肖意送她回家的提议,表示自己长大的地方,闭眼都不会走丢,但等她推开毫无人气的家门,门外的气流卷起屋内的灰尘,呛得人措手不及,猛咳几声,生生逼出几滴眼泪来,突然就有点后悔。

        去年离家时她关好门窗,切断水电,客厅旧沙发上的毯子和抱枕都理的整整齐齐,厨房的东西都收进橱柜里,大理石台面擦的光可鉴人,房间里所有东西都留在原位,像离开时一样,只是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隔壁邻居家电视的声响传过来,显得房间里格外寂静。

        大半年没住人,不开窗不透气的关了半年,整个房间里散发着一股陈旧干涩的气味,还掺着一丝难言的霉味,过往几十年的生活痕迹好像就在这段时间里被抹除殆尽,纵然温情早已远去,连原有的熟悉感都透着物是人非的陌生来。

        拉开客厅窗帘,阳光照进来,空气里的扬尘呈颗粒状大张旗鼓耀武扬威的的占领了房间里的每一处。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泼天山崩般的睡意,也得先忍着。

        腊月二十四大扫除的年俗,许曼戈往往是二十八才到家,奶奶和爸爸已经做的差不多,只留些角落让她查漏补缺。

        除灰扫地拖地,擦桌子换床单晒被子,许曼戈将房间收拾到勉强能午睡得程度,将厚棉被拿到阳台上晒着,想喝水发现冰箱里空无一物,只得掏出包里飞机上发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庆幸没像往常一样留在飞机上。

        要真想在家住,估计有得准备了,许曼戈对着空荡荡亮着惨白光晕的冷藏室,突然想念起dbar来,准确的说是想念总是满当当虽然有点乱却充满生活气息的休息室冰箱。

        罢了,先睡一觉再来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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