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朝袖一人待在为他准备的屋子里,虽然无事可做,却也没有出门。一来这地方好歹也是官府重地,他心存畏惧,不敢出去,二来他极听言雪的话,言雪既然让他待在这里,他就不会违背她的意思,多走一步。
好在府衙虽然比不上高门大户宽敞富丽,可也建的中规中矩。西厢房外栽了几棵海棠,现在花落了一半,绿色更多些。朝袖把窗子打开,海棠的枝丫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探进来。
他搬了把椅子挨着窗户坐了,心里研究着,哪怕是衙门官府的花,也经不住风吹雨打,到了时间也是要落的。而且看这院落里就这么几棵树,哪怕是有花,也是栽在花盆里,局限在那么小小的一片空间里,局促不安的绽放凋零。
想着想着,朝袖又笑了。他是个什么人物,若不是为了给那曾经帮过他的小少爷报仇,机缘巧合认识了言雪,他哪里配得上正大光明地坐在这屋子里,悠闲自在的赏花喝茶胡思乱想?即便是栽种在花盆里的花又怎么样?总比他这烂泥里趴着的东西高贵。
可是他又想,金尊玉贵、干干净净的花,又哪里比他这种烂泥里长出来的高贵呢?娇养出来的花,经不住狂风暴雨,折断了茎秆,不也是要落在泥地里,被人狠狠地踩上一脚。他是烂泥,水流到哪,他就被冲到哪,可哪怕是这样,他还是好好的活着,甚至胸口还能藏着一颗莲子,在某天某时,能够开出一朵莲花来。
晚饭的时候,言雪回来一趟。朝袖本以为她会和董司公一起吃晚饭,所以没有等她,所以言雪进来的时候,他的饭正吃了一半。
朝袖看着她进来,愣了一下,问道“怎么过来了?”
朝袖在他对面坐下,伸手去翻食盒,发现里面并没有多余的米饭,动作顿了一下。
她先没有回答朝袖问话,而是说道“你的分我一半”
朝袖顺着她的眼神,看着还剩了一大半米饭的饭碗,哭笑不得“何至于这样,董司公还能欠你一口饭吃?让人再送一碗过来不就行了”
言雪不置可否,朝袖只得耸了耸肩,把手中的碗递给她“给你,我正好饱了”
言雪也不在意,接过碗,又拿走了他的筷子,快速吃了起来。
朝袖怕言雪一会还有事,也就没有多嘴问她问题。他坐着看了一会,起身把蜡烛拨亮了些,再坐回去,继续笑眯眯的看她。
都说是灯下看美人。朝袖想,言雪真是十足的美人,即便是看她吃饭,他心里的欢喜都像是能开出一朵花来。
言雪吃的差不多了,才和朝袖交代道“你现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就和府衙里的人说,实在不行,就去找秋水。我这几日都会守在董司公旁边,你也要多加小心,晚上睡觉把门窗都锁牢了,半夜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怕,只管睡自己的觉”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的哨子,沉甸甸的,工艺却十分精巧。言雪探身把这个哨子系在朝袖脖子上,继续说道“若是遇到了什么事,你就吹这个哨子。这是我们莫问峰特质的哨子,哨音虽细,可却能传极远。只要你吹它,我定能听到,过来找你”
朝袖抬手,连着言雪的手和那个金哨子,一起按在自己胸口上,一双眼睛像是被春雨打乱的池水,问她“会不会很危险?”
言雪却笑了,嘴角轻轻勾起,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和煦“你放心,我若是连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都打不过,师父会从北渡追过来打断我的腿”
若是秦秋水或者洛三刀在,肯定会大惊失色,她们一向面容寒霜、不怒而威的师姐,竟然还会说俏皮话。
虽然是很老套的俏皮话,可是那也是俏皮话啊。
朝袖很给面子的笑了,他也没松开手,凑上去,亲了亲言雪的脸,还觉得不够,又凑上去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这个向来把握不好力道的江湖女子反过来吮吸了一下,亲的朝袖的嘴唇麻麻的,却又舍不得推开她。
“我在这里,你还要分神照顾我,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喘气的空档,朝袖气息不稳的问道。
言雪奇怪的反问“什么?”
朝袖看着她一脸不理解的样子,嘴角忍不住的又翘了起来。
言雪也觉得,灯下看美人,这话说的十足有道理。于是朝袖再次被江湖剑客压着一顿乱亲。
半晌后,言雪收拾了桌面的碗筷,都扔进食盒里,准备自己拎出去交给府衙下人,又叮嘱朝袖,等她出去,就锁好门。
朝袖应了,目送她的身影出了院子,就乖乖听话的把门从里面锁上了。窗子刚才言雪已经检查过了。朝袖靠在床上,翻着刚刚言雪给他拿过来解闷用的画本。
他认识的字不多,最近跟着言雪又学了几个,可是还是不够用。言雪找来的画本画风简单,虽然有些奇怪,可也十分可爱,画中故事又十分有趣,朝袖总算是有了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看了一阵子,就听得外面下起雨来,朝袖的困意也浮了上来。他也不勉强自己,简单洗漱后就吹了蜡烛睡下了。
本以为换了住处,还是府衙这样威严的地方,再加上外面有杀手伺机搞事,会很难入睡。却没有想到,朝袖躺下没多久便入了梦乡。
窗外雨潺潺。言雪抱着剑闭目养神,秦秋水在她对面,试图和师姐大眼瞪小眼无果。董司公还在案牍劳形,鞠躬尽瘁的精神,让人肃然起敬。
第二日是个阴天,时不时还飘落几滴细雨。
朝袖起得晚,管昨日那个小侍要了水洗漱后,就继续坐在窗前看画本。
因为秦秋水吩咐小侍专门伺候西厢房的客人,他又见昨晚一夜无事,便胆子大了起来。
“夫郎小心着些,外面还飘着雨,当心着了凉”,小侍见朝袖看得入迷,脑袋依靠在窗子旁边,便出声提醒道。
朝袖过去活的粗糙,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听了小侍好意提醒,也就移了移位置,还对着小侍笑了笑。
小侍怎么看怎么觉得朝袖眼熟,便好奇问道“夫郎与夫人是哪里人?我见着夫郎十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若是没有言雪,朝袖也不介意别人知道他做的什么营生。不过现在整个府衙的人都对言雪十分尊敬,又把自己当成她的内眷,朝袖怕给言雪抹黑,只是答道“我家夫人是江湖女子,四海为家”
小侍听朝袖并不是称言雪为‘妻主’,心里有了点猜测,心里就更放松了些。他年纪不大,性格也活泼,不过半日功夫,就自觉和朝袖混熟了,虽然该做的活没有落下,但是嘴巴却也没有停。
“我们都是官府采买的下人,我娘掌勺,我爹也在后院帮忙。不过之前我娘和我爹怕我被人糟蹋了,从来都不让我往前院跑,就在厨房里帮厨”小侍说的是前任尹县令和她的女儿。
“那个尹家小姐可真是坏透了,糟蹋了那么多好儿郎。听说她是被人杀了,尸身到最后都没有找到。活该!也不知道是谁杀了她,要我说,可真是替天行道”小侍鼓着小脸说道。
朝袖想,替天行道的那位正在前院保护董司公,而毁尸灭迹的那位正在你面前呢。
这么想,有一种隐秘的快乐。
“不过就是可惜了尹家公子,据说都和太守家的小姐订了亲,就等着风风光光嫁过去了。可是他娘刚刚被典狱司拿下,后脚太守就派人来退了亲。不过还好典狱司处事公允,并未祸及家人,尹家公子关了几天,就被放了出来,听说是被父家的亲戚接去了”小侍道。
朝袖不知道这么一遭,也没听说过尹家还有一个公子。
“不过尹家刚出事,太守家就退了亲,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家”朝袖说到。
“话是这么说,但是提亲那天我悄悄去凑了热闹,看见过太守家的小姐,长得可好看了”小侍回想着,脸上泛起红晕“退了亲后,哪里还能找得到那样好看的妻主呢”
这说的也是,尹家公子成了罪臣之子,别说找个好亲事了,怕是寄住在亲戚家,日子也不会好过。
朝袖也就是感叹一下,也便过去了。他过去的生活本就无比艰难,很难升起多余的同情心。
只是朝袖也不会想到,他和小侍闲话的主人公此刻也到了府衙,正与秦秋水交谈。
“我本是为了私事而来,路上听说这里发生了离奇杀人案,故特来打听一下情况”,身着枣红色长裙的女子眉目精致,非同凡俗。她脸上笑容亲热,说话自带三分熟稔,便是秦秋水不过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她也没有丝毫尴尬。
秦秋水并未问她私事为何,只是道“典狱司之事自有内部处置,不劳烦柳小姐操心了”
柳琪笑道“家母也是一方太守,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好歹比典狱司强上几分,若是有能有效劳之处,家母与我都是荣幸之至”
秦秋水不置可否,不冷不热的与她兜圈子,就是不提董司公。她知道柳琪上门目的不过是想要借机在董司公面前露个脸。毕竟太守虽然在地方算是个大官,可到了滨城,又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
柳琪又与秦秋水说了几句,看始终没有什么进展,也不着急,只说自己在邻着江桥牌坊的地方有一处落脚的小院,若是有什么吩咐,可随时差人来找她。
待离开了府衙,柳琪脸上的笑终于落了下来。
“典狱司,好大的排场……”她忍不住说了一句,却立刻压低了声音,双眸四处张望两下,确认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不满,才放下心来。
她和秦秋水说落脚的不过是座小院,只是自谦之词。柳琪母亲为太守,当初又与尹家亲近甚至定下儿女婚事,故而也在这里置办了极为宽敞舒适的院落,假山奇石、秀木鲜花,在这镇上可是极好的住处。
柳琪下了马车,门口等候的小厮立刻迎了上去。
“露儿在哪里”柳琪问道。
小厮脸上闪过一丝犹疑,答道“尹公子正在花园假山上习字”
柳琪皱眉道“假山上风急易着凉,就没个人劝他么?”
小厮道“身边的小侍都劝了,只是尹公子说要为母亲和姐姐抄写佛经祈福,在高处抄写,更易将心愿传至上天……”
柳琪冷笑道“就他母亲的罪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了。至于他姐姐,典狱司的人都没找到半个影子,十有八九是被人害了,抛尸到某处偏僻无人的地界去了。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上天便是听到了他的祷告,也只会笑他脑子不清楚……”
小厮不敢应声,柳琪也不在意。她对这个前未婚夫也没有多少真心,要不是尹露儿身上没落下什么罪责,又确实有几分颜色,她也不会找人假冒尹露儿父家亲戚,瞒着自己母亲,将他接到这里住着。
只是当她走到了花园里,远远的见着假山上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刚想说话,却忽地怒目圆睁,几瞬后暴怒道“尹露儿,你个jian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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