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回草殿低门可罗雀,痴男怨女赏玉蟾
燕王妃没有把沄纚留住北星宫,而继续将她安置在僻静偏远的春草殿,燕妃想这样的环境才更利于激发沄纚邀宠的决心,也让这公主知道如在这宫里没有王爷的宠爱,一个女人如何能在这宫里熬命下去?先让她吃点苦头,以后才能更听自己得话,这样也好发挥更好的利用价值。
北淳弦一心放在大业之上,原无心后宫,只是那帮群臣为了弦王能早日开枝散叶,便为他举荐了不少妙龄秀色官宦之女,可是能入得了北淳弦法眼的少之又少,如今只有嫡王妃燕氏,妃位卿氏、郁氏,五品姬位杞氏四人而已,二品贵妃、三品顺贵妃,其余夫人、良人、充依、采女皆未纳,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有名份后宫妃嫔通共也就四位妃嫔,何其之少?沉迷女色,□□宫围之言不过是论黄数黑,浸润之谮。
燕王妃虽然位居中宫,可是其他各宫都不是简单的容易忽视的角色。
锦绣宫卿妃虽然进宫最晚,可却后来居上,现在最为得宠,如今还怀有子嗣,他是庆王春恩录里记录的恩宠最多的女人。
郁清宫郁妃家世不比卿妃差多少,姑父是靖王母妃的表亲,她原是被女君选进宫中的舞衣,进宫三年女君赐给庆王为侧妃,她诞下的五公主北淳棠深得女王殿下的喜爱。
木樨宫杞姬虽说是庆王妾室姬妾,但她与郁妃沾亲带故,虽然家道已败落,却侥幸进了宫,仗着郁妃的势力毫不收敛作风,她是个喜闹事,爱算计,又言语粗俗,没见识的人,张扬跋扈,傲慢不逊。虽诞下了六郡主北淳翡,却是最不得庆王的喜爱的子女。
自引见了沄纚,燕妃见庆王正眼也不瞧上一眼的情形,有些担忧心中不快。难道自此以后都没有人能代替卿妃在庆王心中的位置和分量吗?这曼青公主绝色一般的人,王爷也未能瞧一眼,如此看来,自己也要想些办法才能帮助沄纚邀宠。
她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儿子,自产下四个女儿后,燕妃急于求子,身体失于调养,加上她常年服用各种民间生子药物,大伤器脏。现在月信也是礼貌性的向她偶尔请个安,她让太医帮她瞒住了所有的人,但是常年累月怀不上身孕的情景让她心急如焚。
现在只有利用曼青公主来借腹生子才是眼下最好的一步,到时候让她死,就如同踩死一只蝼蚁。
见过庆王后,沄纚一连半月没有出春草殿,北淳竝也没有差人送过任何东西来草殿,而燕王妃似乎也把她忘了一般,沄纚的日子异常窘迫。草殿如从前一般沉寂,每日的春草殿门口只停着一群群栖息的鸟,半个人影没有。
看着宫里仅剩下的一点点家当,主仆三人现在一天也只食一餐来节减开支。
纆儿看着门口每日停着一群鸟遂和绯儿拿了簸箕捕鸟,把捕来的鸟烤肉来吃来度日。
看着丫头们跟着自己过着这食不果腹,饔飧不济的日子,沄纚很不是滋味,自己如此窝囊,还交代丫头受苦,这样就好比等待着自生自灭,却让人竟没有一点点的办法,难道自己的命运就要如此了吗?还没等到老死宫中,便要先饿死在宫中?
门外有脚步声,几位公公和宫女门围着一骑马的少女往春草殿而来,轿子停在门口,一声活泼娇嫩的声音说道:“快停下,香味儿从这里出来的。”
“是。”众人应声道,马还没停稳脚步,少女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看她的样子不过十岁上下,一身绫罗细辨,额头盘着金雨点,脚上踩着一双湛蓝短靴,手持一根金鞭便跑进了春草殿。
纆儿、绯儿一脸错愕的看着这少女,一位公公叫道:“还不快跪下,给六翡郡主行礼。”二人见状忙放下烤鸟走上前来给翡郡主行礼。
翡郡主不由分说,趁二人跪下不备时,将细细的金鞭举起就往二人身上狠狠抽打过来,来不及躲闪,那鞭子实实的打在了丫头们身上。
纆儿忍住疼痛问道:“郡主不知为何事要责打我们?”
翡郡主并不回答扬起鞭子又准备抽下去时,沄纚死死抓住了鞭子:“住手。”
“你……”翡郡主显然不信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敢与她抗衡,用力一抽,从沄纚手里扯出了鞭子,剧烈的摩擦一下把沄纚的手掌一下划破了一大片。
“你给我跪下。”翡郡主杨鞭指着沄纚。
“你为何要责打我的婢女?”沄纚道。
“本郡主责罚下人还用问为什么吗?”她一脸不悦,一旁的公公忙道:“她可是北星宫庆王的六翡郡主,你怎可如此态度和她讲话?”
“哼。”翡郡主得意看着面前女人。
沄纚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名份的妃子,自然还大不过这位小郡主,只得走了上前跪地:“曼青国公主沄纚见过六翡郡主。”
“我让你不知道我,这一点我就要罚你。”翡郡主不依不饶。
沄纚愤愤难平,喝住了她:“同为公主,你居然无法无天责打于我,又无故责打我的婢女,郡主这又是何说法?难道这就是北淳国皇室礼法?”
“啪”的一声,疼痛袭来,鞭子抽在沄纚腿上。
“哼,这下让你记住我了。”翡郡主双手背在身后围着三个踱步,得意地晃动着身子捡起纆儿放在地上的烤鸟扔在地上生气道:“让你们敢吃我的鸟。”
“你的鸟?”沄纚明白过来,马上解释道:“原是我的婢女们嘴馋,只是实在不知道这是郡主所养,还请郡主谅。”
“哼,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随便抓飞来宫里的鸟吃吗?”说道这里,翡郡主发觉说露嘴,马上圆道:“只要飞这宫里的鸟都是本郡主的,你们吃它就是不对,今天非要给你们一点教训。”
说罢命人将纆儿、绯儿绑了起来,任自己胡乱抽打嬉笑一番。
沄纚人微言轻,劝阻毫无作用。
一旁的公公和小宫女们也不忍看这幅景象,都不敢看的半闭着眼睛,直到这少女抽打半响后累了,才作罢。
此时,翡郡主甚觉无趣,便踱步到草殿的水井边,将头伸进井里张望,宫女们忙拉住她:“翡郡主您还是离远点,这里太危险了。”
翡郡主不耐烦推开宫女,突然便想到好玩招,她马上命宫女道:“我们来玩落汤鸡好不好?快,你们把她仍井里去。”
宫女们也怕惹事,忙劝道:“郡主,这太危险,会闹出人命的,从前那可儿。”宫女们说道这触电般的一个激灵,不敢再说下去,忙捂住了嘴。
翡郡主叹气一声,道:“你不把她扔下去,那就把你扔下去,反正又不会叫她死,拿绳子系上再拉回来不就得了。”
宫女们害怕惹祸上身,没有办法,只得照命拿绳子把沄纚腰部绑住,拽到井边,纆儿见状只得大喊大叫的求着少女。
翡郡主笑道:“你们别着急,等会把她扔下去玩够了之后,再把你们一个个扔下去,人人都玩得到。”说罢兴奋的直拍手。说着她让人堵住了纆儿和绯儿的嘴,又催促宫女们道:“你们还等什么,快把这公主扔下去,我要让她变成落汤鸡公主。”
宫女们把沄纚推到井口:“你若死了,可别找我们。”说着一闭眼将惊魂失魄的沄纚往进口里推去,水井里回荡着沄纚害怕到极致的尖叫声,她被倒扔到了深不见底的井水里,好在宫女们吓得死死的拉住了绳子,她倒吊悬空并未脱离绳索。
翡郡主上去探着脑袋:“你们在干什么?快把她扔下去。”
“郡主,要是把她扔下去会死人的。”
“你们扔下去后就赶紧把她拉上来,这样她就不会被淹死了,快点快点,。”
宫女们没办法只得把沄纚实实的投进了水井里。
冰凉的井水从头顶袭来,从额头没过了沄纚的鼻孔,她紧紧缩着蜷着身子,呼吸不过,水一点点的没过肩颈,直到胸口,她已经呼吸抽搐,泪水和井水化作一片,连着吞了好几大口井水,忍不住的死死挣扎,手脚被绑着无法动弹,沄纚就像那砧板上的鱼,被杀死得透透的,连嗡动的力气也没有了,丝毫摆脱不了这死亡的威胁,我要死了吗?要死了吗?前所未有的恐惧从沄纚的头顶弥漫至脚尖,害怕,极致的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刹时,宫女们又忙将她拉离水面。
湿透了的头发紧紧贴在沄纚的脸上,僵直的身体急促的呼吸,越喘越急。
宫女不忍再折磨,可是翡郡主哪里肯作罢,说着便自己亲自放绳子。
沄纚以为自己今天就要这样被人当玩意给弄死了。纵然不甘。
此时,北淳竝正带着丰烟来到了春草殿。
门口放哨的侍卫忙跑来报告:“郡主,有人来了。”
翡郡主一看有人来了,便知玩不下去也玩不尽兴了,她扫兴地脸上嘴角下沉,不耐烦摆摆手,下人们忙整理这一片狼藉的场面。
她刻意上前又若无其事笑道:“三叔怎么来了?”说罢便拔腿准备跑人。
北淳竝一把揪住她泥鳅一般的身子道:“三叔我是奉女君殿下之命来这里送东西的,倒是你翡儿,你这会不应该在勤学殿吗?”
翡郡主将衣服从北淳竝手里拽出来一些道:“我才不要在勤学殿见到谷师傅那个老不死的,他这个老东西只知道整天给芙王姐拍马屁,我才不要去给北淳芙当绿叶!”
“那你这会怎么跑这里来玩,你又干什坏事了?”北淳竝打量着下人还未来得及松绑的纆儿、绯儿。
“三叔管得也太宽了,你知道我前几日在勤学殿听到他们都怎么议论你的吗?”翡郡主话中有话故意将话题转移。
“哦?议论我”北淳竝眉峰高耸。
“是啊,勤学殿那些老东西没事就夹渣你,说三叔惧怕八皇伯,还说什么一尸两命还不止这些呢!“翡郡主趁隙又下了些意味深长的话语,
北淳竝猛然心内一响,脸上犯白,手中揪住的少女早就见状一骨碌溜掉,瞬间骑上马跑出了春草殿。
太监宫女们忙行礼告退,随着追赶上去。
半刻,北淳竝见纆儿、绯儿二人被绑着绳子堵住口鼻,忙和丰烟替二人松绑解绳子。
“姑娘,姑娘,姑娘还在井里。”纆儿边说着边跑到井边正要拉绳子,好在宫女们怕失手将绳子放了下去事先把绳子绑在了井口的凸石处。
北淳竝忙跑向井边,探出腿朝井而下。
“王爷。”丰烟来不及制止。
北淳竝双脚双手顶着井壁缓缓而去。
虚弱间沄纚睁开微弱的眼皮,面前映入一个熟悉又模糊不清的面孔,他将自己紧紧抱住,又唤了她好几声,可是此刻沄纚丝毫没有力气应他。北淳竝用手在她鼻尖一探,还有气息,它终舒了口气,拦着沄纚的腰纵身一越从井里一越而出。
北淳竝缓缓地将沄纚放在地上,用手掌轻轻的按压着她的腹部。
“哇。”的一声,沄纚呕吐出了一大口水,清醒过来,北淳竝忙抱她往寝殿而去,此时沄纚浑身都在打颤。
这副样子,北淳竝想起来第一次在蕉岩洞见她时的样子,狼狈不堪,衣衫不整,慌乱灵动的神态让人格外怜爱。
北淳竝打发她躺好,忙命纆儿赶紧替她更换身上的湿衣服,又命丰烟赶快去请常太医来。
北淳竝一人站在空空草殿园子里,他来回踱步,拳头紧攥,翡儿的话让他的心堵住口气异常不平。
不一会,常太医随着丰烟赶来了草殿,常太医听丰烟说了六郡主在草殿刁难沄纚的事,想着她这会该是寒气袭体,遂把驱寒的药丸都带来了一些,以便急用。
常太医诊脉,叹气道:“大病初愈又病得这样重,姑娘身体本就孱弱,如此折腾只怕要落下病根了。”
“常太医一定要想办法帮她调理康健。”北淳竝道。
夜幕降临,麟次府,北淳竝身着一身白色内衫仍坐在床上无法睡去,他想着白天北淳翡的话,心潮难平,将拳头重重地锤在了床上。
今天想到要是自己来晚一步,也许沄纚已经死在北淳翡的手上,如同怜儿死时那般,那种感觉是多么孤单和恐惧。
早年寿康王在战乱中跌落受伤,以至失去了生育和行走能力,先皇暴毙后,女王将北淳竝交给了寿康王养育,人人都道竝王爷和寿康王情同父子。
北淳竝自幼从不敢对寿康王有半分忤逆,受康王也将皇位全部希望寄托在北淳竝身上,由不得他有半分懈怠和分心,乃至对他严苛之极。
北淳竝想到了自己幼年时候在野外驯服的那匹红鬃烈马,想起了自己的玩伴怜儿,这些年他受尽了孤独的煎熬,满是血泪的痛苦。幼年时喜爱的东西都因为他的喜爱一一葬送,这个时候他才恍惚明白自己的喜欢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只要自己喜欢就意味着稍纵即逝,大错特错,谁知道他的心里那股多年来无法反抗的欲哭无泪。
幼年时的北淳竝在寿康王的高压下,生活得郁郁寡欢,心事重重,时常害怕自己稍有不慎又要被罚,被打,他从来不敢出半点差错,每天晚上都会在噩梦中吓醒过来,每次噩梦醒来怜儿都会第一时间陪在他的身边。即使北淳竝常年还会被噩梦吓病高烧不退,胡话连连,尿不自禁,寿康王对他也不会半分心软,只会觉得他没有出息,还不够强大,只会再加倍的严厉,更甚的苛刻磨练他。淫威下压抑不已的少年终究会长大,对人事开始懵懵懂懂,在一次深夜里从噩梦中醒来后他害怕不已,压抑下做出了错事。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东窗事发,北淳竝被剥光了衣服,被寿康王亲自用沾染着盐水的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打得北淳竝两个月下不了床。
心内太乱,北淳竝越发精神,身着单衣走出了寝殿,皎洁的月光让他清净了不少。
半夜,沄纚终于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疼痛,头晕脑胀,便起了身披了外衫缓慢地走出寝殿。
沄纚身体欠佳,心内更添加一层压力,北淳竝已经多次帮助了她,可是她现在一无所有,欠北淳竝的恩德无以为报,若不能靠自己站稳脚跟,终究不过是一片水中浮萍,任凭欺凌。
她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今夜的夜空,被明亮的月亮照得很明亮,干净,一点也不如井里头那么黑。望着月亮里透着的朦胧般人影,想是月宫嫦娥此时也在月宫里遥望人间的亲人吧。看着这白淡的月光,她仍在后怕之中,今天差点千里之外的家人阴阳两隔。此时能和家人站在这同一片月光之下,赏这同一轮明月,已是万幸。
沄纚手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心里却更痛,她实在不愿再这样卑微的活着,哪怕承受受比这更痛百倍的磨难,她也要想方设法绝境逢生好好的活下去,必须要在这宫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想要生存下去,就得受到宠爱,从后宫众妃嫔里抢来恩宠。
就算自己不想卷入这后宫是非,可眼前也由不得自己,受宠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若是能想方设法让庆王注意到自己,说不定一切皆有活路。
沄纚再也不想活得如蝼蚁一般,任人宰割,玩弄,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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