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奇耻大辱
夕颜走到童皓的病房时，看到有一大波人堵在门口...
毅励站着她身后说，“新闻报道了这件事，他们大多数是童皓的同行...”
“嗯。”
汪洋昨晚一看到本市的晚间新闻后便一直坐立不安，一大早便赶过来看童皓...
而同个律所的朋友知道这个不幸后，便三五成人凑成一对来看望童皓...
肖玮拎着一束花和水果过来，看着挤得水泄不通的病房，走到夕颜的旁边，看着她满目疮痍的脸颊，“师姐。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夕颜点点头。
肖玮关心地问，“皓哥怎么样了。”
夕颜的视线落在通向童皓病房的门口，简单地回答，“他没什么大碍了。”
“嗯，那就行。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人来看望他，早知道我就另挑个时间过来了。”
肖玮安慰着，“师姐，皓哥会没事的。祝你们早日康复。”
“嗯。”看着叽叽喳喳的门口，夕颜很想像泼妇骂街般毫无形象地将他们统统都撵走...
夕颜看向毅励，“你不是童皓的主治医生吗？病人需要安静，对吧。”
毅励了然地点点头，清清嗓子，将手伸进白大褂的口袋上，露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病人需要安静。”
挤在门口的人听见后，看向长得一脸温和、语气却冷如冰雪的毅励...
“病人到检查时间了，下次再来看望吧。”扔下这句话后，站在门口的人都自觉地让出一条道...夕颜和肖玮跟在毅励的身后进入病房...
肖玮顶着伙伴的压力，歉意地看着外面的人，关上了门...
进入病房后，夕颜看到汪阳正在和童皓交谈...
童皓瞥了一眼夕颜...
夕颜心虚地低下头...
汪阳看到后夕颜后，关心地问，“夕颜，看到你没事就好。”
夕颜礼貌地对汪阳点点头，“谢谢老师关心。”
汪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叮嘱着，“童皓，这段时间就当做放假吧，不要太急躁，都会好起来的。”
童皓点点头，“好。”
汪阳起身，拍拍夕颜的肩膀，“好好照顾童皓。”便离开了病房...
肖玮对汪阳礼貌地点点头，“老师，我送您出去吧。”便放下水果和花，跟在汪阳的后面离开了...
拥挤的空间只剩下童皓、夕颜、毅励，三人各有所思着...
毅励看着一直沉默的两不言的人，假装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童皓，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先去开会，晚点再和你聊。”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看了夕颜一眼，离开了...
夕颜尴尬地开口问，“妈呢？”
“打水去了。”
“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夕颜担心着。
童皓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已经派不上用场的左脚...
是自己太玻璃心了吗？为什么童皓这样的行为让她觉得难过呢...
“童皓，对不起...”夕颜愧疚地说，就算如毅励所说的，童皓救她并不是想给她带来自责和愧疚，但夕颜还是无法理所当然地接受童皓是因为自己而残疾的事实...她宁愿残疾的那个人是自己...
童皓眼神悲伤地看着她，语气冷淡地说，“过来。”
夕颜听话地走到他的旁边...
童皓用被划伤的手抚摸着夕颜贴着创可贴的脸颊，语气柔软了几分，“你不用觉得愧疚。我自愿的。如果时间倒流，我还会这么做。”
夕颜感动不已...同样心疼不已...
“我会陪你，直到你康复为止。”夕颜信誓旦旦地看着他说。
童皓勉强地挤出笑容，“好。”
夕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受伤的童皓变得好冷淡、变得很沮丧，就连平日脸上自信的风采也被沮丧、颓废侵蚀得一点不剩...她发誓她要帮他找回自信...
夕颜想多陪一会童皓，童倩芸提着保温瓶回来了...看到夕颜后，冷声说，“夕颜，你回你的病房去。”
夕颜不情愿地看着童倩芸，“妈，我没什么事，就让我照顾童皓吧。”
童倩芸语气客气地说，“你先照顾好自己吧，童皓这边有我。你也不要再瞎折腾，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了。快回去吧。”
夕颜看着短短的一天就变得判若两人的童倩芸，是自己太敏感了吗？为什么总觉得她好像是在怪她呢，怪她因为自己而让童皓残疾了？
夕颜不舍地看着童皓，转身，闷闷不乐地离开了病房...
童皓语气淡淡地说，“妈，不要怪夕颜，不关她的事情。”
童倩芸沉默不语...走到床边，将窗户打开，窗外面凉爽的清风吹入室内，清新的自然风与病房的消毒水浑然一成...
童皓看着外面的天空，云淡风轻的秋天真好，这么算来的话，他和夕颜认识了有5年，再过25天就整整5年...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在一起了那么久...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倔强、沉闷的人，夕颜竟然忍受得了那么久...
童皓整整躺在病床一天了，想上厕所，他掀开被子，看着自己已经打上石膏的左腿...腰部稍微移动一下，骨头就钻心地疼...童皓好看的眉心都绞在一起...额头渐渐地冒出冷汗...固执的自己却依旧不肯就此作罢...慢慢地将右腿从病床移出去，右腿先着地，然后拖着毫无知觉的左腿慢慢地往床沿移动...稍不注意，腰部传来钻心痛的痛楚...
正在整理衣服的童倩芸听到声音后，看着欲下床的童皓，担心地问，“童皓，你没事吧。医生说你腰部骨头移位了，不能下床...”
童皓疼得蹙眉，却固执地继续下床，他就不信未来的人生就只能拄着拐杖活着...忍着骨骼的疼痛，执意将左腿移出床沿...
童倩芸看到如此疼痛的童皓，心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一旁劝着，“童皓，听医生的话...你要做什么，我叫医生过来。”
童皓成功地将左腿移出床沿，想要弯曲膝盖，将左腿放在地上，腰部锥心地疼痛刺痛了他的神经，额头开始冒出豆点般大的汗珠...身体颤抖地承受着这样的痛楚...
童倩芸看得心都绞在了一起，红着眼眶，几近乞求般劝道，“童皓，听妈的话，回到床上好不好？”
开完会回来的毅励走到童皓的病房，没有看到夕颜的踪影，却看到执意下床的童皓...心中怒火蹭蹭蹭地往上烧...
将手上的病例扔到地板上，快速地走到童皓的旁边，怒道，“你不要命了，医生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童皓看了他一眼，悲伤地问，“我以后的生活是不是只能这样了。”
毅励不相信从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一向自信的童皓竟会如此的悲伤沮丧，当自己说自己的未来只能这样的时候，自己如此否定自己的人生的时候，是在向困境妥协吗？如果真是如此，这将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啊...
当别人说你的人生只能这样的时候，高傲倔强的自己会在心里怒号：自己的人生凭什么让别人决定，因为希望自己出有所作为、不被别人如此蔑视而努力，可当自己自己说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
毅励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就这么否定你自己的人生吗？这么小的困境就让你缴械投降了，我太高估你了。”
“童皓，你给我记住，只要我没有放弃治疗你，你也别想放弃。”说完，便冷静下来，没好气地说，“你下床干嘛啊。”
童皓不好意思地说，“厕所。”
“不是有夜壶屎盆吗？”
童皓凌厉的眼眸厌烦地看向毅励，“我用不惯那个。”
毅励无奈叹气，意识到心气高傲的童皓怎么会忍受得了在床上做如此难堪而又不雅观的事情呢...
“只能坐轮椅了。”
“不要！”童皓强烈拒绝着。
毅励无奈地看着童皓，大声苛责着，“你腰都伤成这样了，逞什么能啊...”
童皓满脸倔强地看着毅励。
摊上像童皓这样的人，毅励开始抓狂了...拉起童皓，将他的左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试着用你右脚走路。”
可能是躺太久了，再加上腰部和右脚也受了一点伤，所以腰部继续疼得咬牙切齿，童皓强迫自己隐忍着，左脚派不上用场，右脚出不了力......拖着地拖着毫无作用的左腿，艰辛地、尽力地迈开右腿，配合着毅励缓慢的步伐...
来到厕所后，毅励陪他进入厕所里，嫌弃地问，“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
毅励扶着他的左手，将头偏向其他地方...
“其实你算不幸中的万幸了...那么严重的车祸，你只是左腿残疾...我接触过那些车祸后瘫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如果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吃喝拉撒睡都只能在床上，那样的人生对你来说应该是奇耻大辱吧。”
童皓上完厕所后，对毅励命令着，“洗手。”
毅励搀扶着童皓到盥洗池洗手...
毅励继续说，“今天开会的时候我们在讨论你的情况，还是有转机的。”
童皓看向毅励，示意他继续说...
“虽然康复率很低，康复训练很艰辛，但不放弃，奇迹还是会有的...”毅励鼓舞着...
“奇迹...”童皓喃喃自语着...
“还记得2013年湖人和黄蜂的比赛吗？湖人在落后25分的情况下完成逆转，最后一节只让对手得到9分，最终108-102击败黄蜂；前三节湖人75-93落后；终场前8分48秒时，黄蜂100-83领先。终场前36.3秒，科比后仰跳投命中，湖人104-102反超。比赛还剩23.6秒，科比接布雷克传球暴扣得手，湖人106-102领先，几乎锁定胜局。黄蜂连续进攻不中，科比两罚两中。”
“努力、不放弃才能创造奇迹...”毅励鼓励着...
童皓不置一词...他的自信已被残疾击溃得支离破碎，失去的自信，还能拼得回吗？
“这三个月你就好好待在病床上休养，权当做给自己的人生放个假...”
“三个月后看骨骼的恢复状况，再决定后面的治疗措施...”
“对了，为了方便你上厕所，我会给你配备拐杖或者轮椅，看你喜欢哪一个...”
童皓不悦地白了他一眼...
毅励不为所动，继续说，“你的左脚不能弯曲，所以上大号比较难...所以，病房配有....”
毅励的话还没有说完，童皓臭着脸说，“奇耻大辱！”
毅励理解清高的他接受不了那么尴尬的做法，换做是他本人，他也接受不了，但总不能为了维护自己的清高形象而隐忍着不上厕所吧...那他就离死亡不远了！吃喝和拉撒是每个人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不能光吃不拉，光喝不撒吧，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啊...所以再清高的人也是平凡的人，会吃喝拉撒睡，会经历生老病死，也会有酸甜苦辣咸人生常态，在生命面前，谁还有在意‘清高’这种问题呢？
“习惯了就好。”毅励无所谓地说。
“别那么固执了，还是减少下床走路吧，这三个月骨骼要是恢复得不好的话，可是致命的...”毅励在童皓的耳边喋喋不休地叮嘱着...
童皓听得有些不耐烦...
毅励把童皓送回病房后，叮嘱着童倩芸，“阿姨，照顾童皓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夕颜吧。你就负责做好营养的三餐送过来，多煲些骨头汤，最好是加点药材，这样有助于骨骼的生长和恢复...待会我开一张煲汤用的药材单子给你。”
童倩芸感激地点点头，“太谢谢你了，毅励。”
毅励摇摇头，“应该的。”
毅励想看看夕颜，她现在在干嘛呢？明明那么想陪在童皓身边，却不见踪影...
“我先去看看其他的病人，有什么事情联系我。”
“好。”童倩芸回答。
毅励走到夕颜的病房，发现她并没有在病房里，明明腿都受伤了，还到处跑，真是不长性的家伙...
毅励到处寻找着她的踪影，问照顾她的护士，“207病床的人呢。”
“陆医生，207房有两位病人，你问的是哪一位？”护士问。
“昨天车祸送进来的那个。”
“哦，她说她想出去透透气，我还让她别走远来着。估计在这附近吧。”
毅励点点头，便到医院的公园里找，没有找到她...
抬头看向一碧如洗的蓝天，突然猜测她可能会在天台...便抱着侥幸的心态向天台走去...
毅励无奈地摇摇头，还真想不到自己竟然如此有耐性地找人...他本非急性子之人，却很讨厌等人和找人，每次约会他都有一个习惯一一迟到几分钟！宁愿让别人等他，也不愿意等人...哪怕他约的人是童皓，童皓几乎都是准时到达，而他依旧是雷打不动地迟到几分钟...找人也是如此，联系朋友，联系了一次联系不上就不联系了，等朋友主动联系他...
来到天台后，毅励看着坐在台阶上沐浴阳光的夕颜，走到她前面，颀长的身高帮她遮住了中午的艳阳，留下一席凉意的庇护...
夕颜抬头，面向阳光，睁不大的眼睛微眯着看向英俊不凡、将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中的毅励，“你怎么来这里了。”
毅励看着她微眯着的眼睛说，“我说，我是来找你的，你信吗？”
夕颜摇摇头，“不信。”
“童皓怎么样了。”
毅励苦笑不已，轻声叹气，“看来我们之间共同的话题只有童皓啊。”
夕颜的嘴角一边无奈地上扬，“我现在头脑只有童皓...”我世界的中心也只剩下童皓了...
毅励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微眯着眼睛看向即将升入高空中的骄阳，“一个人到这里想什么呢？”
夕颜轻轻地吐气，“想很多...”
毅励将视线落在夕颜的侧颜上，虽然她的脸上贴着创可贴，却觉得这样可爱的她依旧不影响她淡然的气质...只是，今日的她眉眼中氤氲着伤感...
“例如呢？”
“现在的我应该做些什么？能为童皓做些什么...”
“我该怎么去鼓励童皓，怎么逗他开心...”
“我也在想怎么让现在的童皓找回往日的自信...”
毅励点点头，“嗯，想得很切实际，至少没有假如，至少没有想瞎想，活在当下，是我们要面对的问题。”
夕颜摇摇头，悲伤地说，“不，我也在想，如果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就好了...如果我能代替他承受那些痛或者帮他分担一些痛苦就好了...”
毅励难过地看向夕颜，“如果现在躺在病床的是你，童皓会比现在的你更加愧疚和自责，我想...不让你受到一分一厘的伤害是他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别想那么多了，给童皓和阿姨做了那么多思想工作，现在还要给你做思想工作，我只是一名骨科医生，不是心理医生...”
“好了，赶快整顿好自己的心情吧，童皓需要你的照顾呢。以后童皓的吃喝交给阿姨，拉和撒就交给你了，而我就负责给童皓治疗。这场万里长征之路才刚开始呢，在没有到达目的地之前，别想缴械投降。”
受到鼓舞的夕颜感激地看向童皓，露出带着悲伤的淡淡的微笑，“嗯。谢谢你。童皓幸好有你这个朋友。”
毅励起身，对夕颜伸出手，“加油。”
夕颜看着他修长好看的五指，握上他的手，“加油。”
毅励感受到她细长的手所传来的温度，有些舍不得放开手...
夕颜松开手后，起身，心里默默地对着蓝天起誓，谁都可以放弃童皓，但唯独自己不可以...
经过毅励的合理分工，夕颜终于可以趁童倩芸回家做饭的时候陪在童皓身边，而毅励的病人又不止童皓一个，每天检查完童皓的身体后，便接着去其他病房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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