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天一早，江泠隔着很远的距离，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校门口的沈烈。
她习惯很早就来练舞，现在七点不到，整个学校都空荡荡的。
周围很安静，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还在沉睡。风是凉的，巷子两旁的青藤沾染着晶莹剔透的露水，似动非动，向着朝阳。
沈烈带着一身薄凉，就站在这初夏的朝阳里，肆无忌惮地对她笑。
走近时，忽然注意到他的左脸贴了一个创可贴，昨天的伤口，他处理了。
沈烈说：“早啊。”
她回：“早。”
沈烈一愣，他完全没想到她会回应，尽管她的回应平静如水。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这样平和的相处，有了点温度，不再是疏离和冷淡。
她好像真的在把他当朋友对待，没有忽视，也没有躲避，大大方方。
薄雾里，她一身纯色的淡青色的长裙，清澈明亮。
她有很多纯色的裙子，款式各不相同，是属于那种小众的设计，很漂亮，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但她穿的最多的，还是偏青绿色的浅色裙子。
沈烈偏头看她：“喜欢绿色？”
纤细的手轻轻拂过绿色的叶片，一下就被露水湿了手，她说：“绿色很好，大自然的颜色很漂亮。”
绿色是纯天然无污染，是暗地里的破土而出，是向阳的无限生命力。
绿色本就干净，只是被这世间冠以罪名。
她的回答让他意外，他想，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女孩，像她这样，偏爱大自然，偏爱绿色，却比绿色还干净。
可她本身也是绿色，有着一股坚韧透彻的野生力量，破土而出，自由生长。她虽然冷，可是当她站在舞台上，是那样的自信耀眼，绿色是支撑她的底气。
沈烈爱旅游，峡谷冰川，荒原沙漠，都曾短暂地停留过。他想起从前有一次在风沙漫天的沙漠里，看到过一种很特别的花，莫名地有些像她。
于是他笑道：“那你就是沙漠里的生石花。”
“什么是生石花？”生石花，这是她从没听过的一种植物。
他一手插兜，散漫地解释：“就字面意思，看起来像石头，其实会开花的植物。”
她了然，又有些不解，便继续问：“为什么是生石花？”
他微微挑眉：“漂亮。”
江泠看他这通身熟悉的无赖气息，觉得他肤浅，没有再接话。
沈烈说谎了，生石花其实没有很漂亮，只是在无垠的荒芜之地，它是唯一的一抹色彩。
他没有告诉她。
生石花能生长在沙漠，熬过炎炎酷暑，熬过寒冬，生生不息。远远地看去，就像坚硬的石头，但它不是石头，是没有棱角的圆满，是可以在荒山野岭绽放的美丽。
很像你，坚韧，美丽。
他送她到艺术楼，看着她进去。
随后，沈烈回教室拿了一个篮球，在晨曦微露的清风里，一个人痛快地打了一场篮球。
宋向南和徐远清去食堂寻觅早餐，路过操场，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都一脸懵逼。
两人再三确认他是沈烈后，就站定地看着。
宋向南：“他没事吧？”
纪远清困惑地摇了摇头，神色一言难尽。
宋向南：“八点还不到，他搁这打篮球？”
沈烈又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回头就看到他的两个冤种兄弟。
沈烈走过去，抬了抬下巴：“不走？”
时间正好，他往食堂走。
宋向南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左肩以示安慰：“兄弟，我理解你。”
纪远清拍了拍他的右肩，徐徐跟了一句：“兄弟，该放下还是要放下。”
他们俩一致认为沈烈被情所伤，其实也不怪他们这么想。
这一个月以来，每回一起出去，沈烈不是闷头喝酒，让空瓶子堆满桌面，就是自己搁一边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一言不发，哪怕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神色，却还是让人望而生畏。
但又很有规律，哪怕喝得烂醉一身酒气，十点钟也都准时离开，晚点又回来，然后继续喝，继续抽。
他们深受其害，一句话都不敢多问。今天，又是一早就在球场发泄。
沈烈一副看他俩有病的眼神，一句都懒得解释，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宋向南看他背影就来气，骂了一句：“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纪远清低笑，如清风徐来：“都有。”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烈都理所当然地靠近她。
以朋友的名义。
比如他去排长队买一杯她喜欢的的蜜桃乌龙。
“我不喝全糖。”江泠搪塞他。
他将奶茶翻个面让标签对着她，凑到她眼前晃了晃，半糖加珍珠，是她喜欢的甜度。
“不接啊，朋友间的。”
又比如公开课上，他不急不缓地将书一甩，直接坐到她的身边，却在她看向他时，慢悠悠地回一句：“朋友之间，一起上课怎么了？”
每每察觉她要拒绝或者疏远时，他都故意说一句，朋友间的。
于是她总是会接过他送的东西，客气地说谢谢。她很会把握分寸，说朋友就是朋友。
他给她发微信，问她在干什么，在哪之类的，她都会简单地回几个字，但她从来不会回晚安这一条。
仿佛说了晚安，就会越过朋友的关系。
因为她知道，沈烈喜欢她，喜欢到她没法忽视，她不敢轻易地给他更多的回应。
然而，他们的互动落在大众的眼里颇为亲密，毕竟之前他们的高岭之花之前根本不搭理沈烈，现在居然能心平气和地坐一起聊天，只不过也不像情侣，于是大家都默认沈烈还在追。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许多人都想知道，高岭之花江泠为什么突然对沈烈转变了态度。
不出所料，北川的贴吧里，又多了一个楼来讨论这个八卦。有知情人士，放出一张图，扬言说听见沈烈表白再度被拒。
图片上，往路西街的那条巷子里，两人面对面站着，她神情冷漠，他挫败受伤，伸出去的手没握住她。
还有人，说沈烈为爱打架，以一敌五，毫不怯场。还爆出一句沈烈当晚的一句话：她是老子喜欢的女人。
有人问爆料的人，既然在现场，为什么没拍照片，结果那个人很没底气地说，一时紧张忘记了，又怕行踪暴露，他们开打的时候就偷偷溜走了。
众人一阵吹嘘，把爆料的人骂了一顿，却又想到，沈烈眉眼确实有伤，左脸也贴着创可贴，一时间都疯了。
不知怎的，一个叫北川第一大情种的野榜单，突然间大火，而沈烈票数稳居第一。
宋向南看到这个榜单的时候都快笑死了，他对沈烈说：“兄弟，你出名了。”
沈烈不以为然：“老子不是一直很出名？”
宋向南把手机往他眼前一放，屏幕里赫然地写着几个大字。
北川第一大情种，沈烈。
沈烈没什么情绪地划动屏幕看了几眼，若无其事地把手机丢还给他。
宋向南继续笑他：“这回你真成大情种了。”
沈烈倒没生气，只是笑骂了一句滚。
大情种，其实不是好词。是这个爱意泛滥的时代里，人们眼里不体面的纠缠，舔狗的代名词，是一种反向嘲讽。
很奇怪，大部分人都默认了这个时代的爱情模式。
人人都能很快地相爱，又能很快地潇洒离开，没人愿意为爱低头，放不下的人就是输得一败涂地。
不懂为什么，深情总是被调侃。
谁都觉得真心滥情。
沈烈和江泠的事太过热烈。一时间，大情种这个词在北川竟成为了一个热门梗。
一次江泠走在路上，遇见一对情侣吵架，觉得有些尴尬，于是想绕道而行。然而在她转身的时候，却听到那个女生气急败坏地朝男生吼了句：“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来，现在倒是天天缠着我了，你装什么大情种啊？又不是沈烈。”
江泠脚步一顿，有些莫名其妙，最终还是抬脚走了，没有再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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