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惜之情,篮菱选择
血,无边无际的血。
庄绾赤脚走在一片血海,四周是黑压压的人群,刀光剑影中,越来越多的人被砍掉了脑袋。
庄绾惊恐的望着这一幕,想跑,身子却如何都动不了,脖子似乎被人掐住,她拼命的挣扎着。
挣不开,那个一直在挥剑的男人却突然转过头来,她看清了那张脸,那是,赵子御。
满脸污血的赵子御,看到她时,朝她投来一个很诡异的笑,然后,当着她的面又举起了手里那把染血的剑。
这次杀的人,是她的爹爹,娘亲,大哥,长姐,大伯,婶娘,外公......
“啊!”
庄绾骤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里积满了泪,俏脸上布满痛苦和绝望。
霍时玄刚才正俯身轻拍她的脸喊她,被她忽而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此刻已经站直了身子,见她醒了,又稍稍俯身把她从美人榻上拉起来坐着。
“梦魇了?”
庄绾阖眼挤掉泪,视线这才清晰了些,看见霍时玄的脸,又见他身后还站着几个人,庄绾拍着胸口强压下痛苦的心悸,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
她刚才只是想浅眠,没想到听着蓝菱的曲子昏睡了过去。
这大半年里,她每晚睡觉时都会在房中点了安神香的,已经很少做噩梦的。
想到之前霍时玄关于噩梦和投胎的话,她心中涌出铺天盖地的酸涩和痛楚,她不想再做梦了,她想让爹娘他们去投胎。
她以为她都要忘了,方才那个梦,却又如此清晰。
庄绾眼睛里噙满了泪,委屈又无措,霍时玄撞进她秋水潋滟的眸子里,盈盈波动的水眸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她这副模样,又让他想起了当年娘亲离开时无助的自己。
许是多了同病相怜的怜惜,霍时玄心头颤动,伸手抹去她额头和鼻尖的汗,动作温柔,声音里噙着关怀之意。
“没事就好”
庄绾惊魂未定,没注意到霍时玄的动作,两人之间萦绕着一股莫名的温馨和暧昧。
蓝菱的目光再次黯淡,谢谦用胳膊肘碰了碰霍时玄。
“想来是在陌生的地方睡不好,天色不早了,你先带人回去吧”
关于庄绾的身份,霍时玄是告诉了谢谦的,谢谦知道庄绾身上有秘密。
上次如意楼失控一次,今日又失控一次,他倒是好奇这姑娘身上有什么故事。
但是,人是霍时玄的人,又不是他的,人家正主都不着急,他着急也没用。
庄绾一听可以走了,忙从美人榻上站起来,腿有些软,身子微微晃动了下,她扶了下霍时玄的胳膊。
霍时玄转头看她一眼,有些嫌弃她的娇弱,却还是握住她的手腕撑住她的身子。
扶稳她后,才转身拍着曲佑天的肩膀,朝蓝菱的方向努努嘴,笑道:
“人我帮你保下了,一万两白银呢,你的人,这银子须得你出,回头别忘了还我银子”
他这话并未避开蓝菱,似乎也是故意说给蓝菱听的,特别是那句‘你的人’,刻意说的慢了些。
蓝菱心中酸涩,却只当没听到。
霍时玄带着庄绾来到窗户前,伸手推开窗户,庄绾看出他的意图,惊的往后退开一步。
“你......你要从这里跳下去?”
霍时玄回头望向她略显惊慌的小鹿眼,拽着她的手腕猛地一个用力,庄绾撞到了他怀里,霍时玄顺势直接揽住了她的腰。
“不跳下去,难不成从大门走出去?”
今夜摘了蓝菱牌子的人是他,如果他现在从正门出去,被人看见,蓝菱定会被人侮辱,会被当成笑柄。
换做旁人他定是不管,但蓝菱是曲佑天心上的人,左右他也不在意名声,他能帮的也就这些微不足道的事,至于后面的,就得靠曲佑天自己了。
瞧着在怀里挣扎的庄绾,霍时玄忍不住逗她,“抱紧了,万一你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庄绾还没来得及反应,霍时玄已经脚尖一点,揽着她从窗口一跃而下,庄绾倒是没吓的尖叫,只是脸色微白,刚落了地,就急着从他怀里出来。
阿戒早就驾着马车在路边等候,见两人下来,挥手朝霍时玄喊了一声,“少爷!”
霍时玄带着庄绾朝马车走,歪头好奇的看着她,“不害怕吗?”
他还以为她会吓得尖叫,没想到这丫头特别安静。
庄绾低着头走路没吭声,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
这种高度,她自然不怕,因为赵子御经常带她去房顶看星星,丞相府的房顶比这窗户高。
赵子御......
不能再想他,那是她的仇人!
霍时玄看出她忽而沉闷的心绪,微微蹙了蹙眉,这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倒是很重。
霍时玄带着庄绾离开后,谢谦也很快告辞,临走时,拍着曲佑天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这年头,银子可不好挣,别浪费这一万两白银”
谢谦走后,房间里只剩曲佑天和蓝菱,曲佑天以手抵唇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转念想起霍时玄方才已经帮他把话挑明了,索性直接交代。
“我本在回扬州的路上,时玄传信给我,说你”
他顿了一下,‘今夜挂牌’四个字终究是没说出口,看一眼脸色绯红的蓝菱,短暂的迟疑后,他上前,握住了蓝菱的手。
蓝菱身子一僵,忙要抽回手来,却哪里比得过曲佑天的力气大。
曲佑天握紧她的手,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道:
“我不知自己对你情意多深,但一想到你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我很难受,我怕赶不及回来,所以拜托时玄先帮我摘下你的牌子,蓝菱,我这么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喜欢蓝菱的才情多于她的美貌,之所以迟迟不敢迈开这一步,是因为他有很多顾虑。
之前不敢冒然行动,总躲在时玄的身后来看她,是因为他看中青楼女子的事不能传到家里。
父亲早年走镖时救下一风尘女子,将其带回家中,后纳为妾,对其宠爱有加甚至冷落母亲,遂,母亲对风尘女子痛恶至极。
因为这个事,即便他对蓝菱有意,也总是小心翼翼的躲在时玄身后,不敢迈开脚,也是怕母亲来找篮菱的麻烦。
时玄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也一直为他打掩护。
众人只道艳香楼头牌是霍家老六的人,其实,时玄是为了成全他。
他原本还是有顾虑,但时玄的那通话,他知道不能再犹豫。
他确实有去居庸镇的心思,且十分强烈,他不想留遗憾,无论结果如何,总要试试。
这一走,不知何时归来,不知还有没有命归来,所以,他决定还是跟蓝菱说清楚。
蓝菱不知曲佑天的心思,只咬唇道:“曲公子,你可知我.....”
你可知我心悦的是霍公子。
蓝菱未及笄便已经被卖进艳香楼,因为容貌艳丽,还未及笄就被一恶霸看上,那男人在花堂当着很多人的面欺辱她。
赵妈妈说那人朝中有做官的靠山,不好得罪,让她暂时忍了,说进了艳香楼,反正早晚有这一天。
她恐惧至极,在场的也无人帮她,绝望时,刚进门的一锦袍公子救了她,嚣张狂妄,似一缕骄阳照亮了她。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霍时玄,那般耀眼的少年,让她一见倾心,芳心暗许。
可惜,妾有情,郎无意。
蓝菱不知该如何告诉曲佑天,毕竟他和霍时玄是好友,她怕影响他们的感情,迟疑间,手里忽而多了一枚梅花簪子。
“上次在如意楼,你说你喜欢那个羊脂白玉的镯子,我找了许久,找不到一样的,这个簪子我觉得跟你很配,你看喜欢吗?”
蓝菱望着手里的梅花簪子,晶莹剔透,色泽极好,看着就价值不菲。
“曲公子,这太贵重,蓝菱不能收”
蓝菱欲把簪子还给他,曲佑天道:“若是你对我有意,就当是信物,若是你对我无意,就当送你的临别礼”
见蓝菱面露惊愕,曲佑天倒也没瞒她。
“过段时间,我可能要去投军,不知要走多久,可能不会再来艳香楼,我不会强求你回应我,但你得给我答案”
蓝菱轻颤,“答案?”
曲佑天认真的看着她,目光略显犀利,言语很直白。
“你好好想清楚,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愿等我,他日我回来,必定娶你过门”
“你若不愿等我,今日这些话,你便忘了,我也会把你忘了,日后无论你嫁人还是守着艳香楼,都与我无关了”
曲佑天的性子如此,不说便不说,一旦说了,就要寻个结果,好与不好,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可以承受。
曲佑天的直白和果决,让蓝菱心中荡起千层波澜,她犹疑,却又心动。
他说的是娶,而非纳。
来艳香楼这几年,多的是倾慕她才情觊觎她美貌的男人,却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曾也有富贵之人或者京中来的官员要把她带回家中为妾,她听得出也看得出,那些人不过是一时新鲜,言语中多带着不堪秽言。
身为风尘女子,很少有人尊重她们,这里不乏有姐妹被人赎身带回家中,可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年老色衰后,或者男人的新鲜感过后,多是被遗弃院落自怜自哀的过完余生。
她曾把希望放在霍时玄身上,可霍时玄不要她,若是她今日拒绝曲佑天,怕是,日后连霍时玄他们也不来了。
那么,失去了霍时玄他们的庇佑,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呢?
像赵妈妈一样,年老色衰后留在艳香楼成为她最不耻的老鸨?还是被人带回府中做一个被正妻压制的妾室?
蓝菱不敢想,她很清楚,若是自己拒绝曲佑天,她接下来的命运很悲惨,赵妈妈一定会逼着她接客。
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她不要,不要过这种耻辱的日子。
曲佑天......
她与他相识也有四年之久,她知道,曲佑天是个信守承诺的正人君子,他尊重她,说要娶她,言语间没有丝毫轻薄之意。
他受了伤,却为了她急急匆匆的赶回来,还有这个簪子,她的一句话,他竟记在了心里。
蓝菱肯定,错过了曲佑天,她再也遇不到对她如此真心的男人......
再也遇不到……
曲佑天等了许久,见蓝菱迟迟不说话,眉眼间闪过黯然和失望,深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道:
“我懂你的意思了,今日后,你......”
一言未落,蓝菱已经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生涩又主动的送上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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