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师父,你怎么了!”一直听这上面动静,却又听不太清楚的柳芊芊乍一见到诗梦的样子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来扶住他。
诗梦已经支撑到了极限,抓住柳芊芊伸过来的手,再也抗不住一般,将自己大半的身体都依仗在了柳芊芊的身上。此时此刻,他的心头涌起一阵羞耻感。柳芊芊脑海中的自己应该是何等的惊如天人,而不是眼下这一滩烂泥一般的模样。
他顾不得难为情,伸出颤抖的手指,指了指几条分叉口中的一条。随即用匕首在掌心划了一刀,化鲜血为针,洒入其他几个通道。
“师父!”
他一把拉住柳芊芊,尔后催促道:“从这一条走!”
柳芊芊一面费力地扶着诗梦逃跑,一面焦急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没事吧,师父?”
“来不及解释了……后面再和你说。先去和孟良汇合。”
“你不要先把这些拔出来吗?”柳芊芊满脸担忧和焦急。
诗梦轻叱:“汇合了再说!”
当两人钻出通道的时候,面前是一大片黑黝黝的林子。此时此刻看起来倒像是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上古神兽,给人以更加危险的感觉。
“师父,这进去……万一遇着狼群中么办?”她一面扶着诗梦跑,一面问。
诗梦的脸上已无人色,他勉强稳住气息:“你别怕!不会有狼。”
又跑出去了一阵,诗梦听到了后面追来的脚步声,四肢更加冰冷。可是,他没法从柳芊芊那里获得温暖。柳芊芊的手比他还要冷。
“你以前……学过……功夫么?”
柳芊芊咽了下口水:“会一点。”
“打……打过架么?”诗梦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没,没真打过……我好累啊。”
诗梦正色道:“他们已经追上来了。所幸人不多。杀了他们!”
“什,什么?”柳芊芊一个慌神,豁然撒开了手。
诗梦一下子狠狠砸到了地上,痛苦地一声闷哼。柳芊芊惊叫一声,正想去搀扶,却不料,敌人已经发动了攻势!
柳芊芊没办法,只好拼死赌一把了。
说来也怪,当她心一横,生死置之度外的时候,脑子的反应力反倒快了许多,手下也更有了章法,以前所学貌似也都能极快地使用起来了……
她有了信心,斗志更加明显。
“杀了他们!”诗梦勉强提着一口气喊了一句。
但见柳芊芊还是情不自禁犹豫了,手下章法也似被自己这一叫唤给打乱了。无奈之下,诗梦只得拾起手边的石子,用最后不多的那一点点用来保持清醒的力,将石子全部打了出去!
“死……死了……”柳芊芊咽下口水,目光惊恐。
诗梦已经没有力气再解释什么了。他朝柳芊芊无力地招了招手。
柳芊芊才想起来,赶紧扶了他起来去和月影楼的人汇合。
“你好菜!”诗梦吊在柳芊芊的身上,嘴中吐出的温热气息弄得柳芊芊脖子有些麻的痒。
柳芊芊气愤地转过头,只见诗梦的脸色早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却还是逼着他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些……不由地有些心疼。
诗梦忽地一瞪眼睛,身体一颤,又是连吐了三口血!
“师父你撑住!”柳芊芊其实已经累得四肢发软了,可此时被逼到绝境之中,她顿时激发出了无穷的力量。
“我菜?那还不是因为……因为还没跟你……学……几招呢,倒先遇上了这么个事儿。我还……还等着师父的……庇护呢!你看你……以后可得补偿我。”她努力找话题,分散自己和诗梦的注意力。
诗梦的眼皮恍若有千斤重,昏昏沉沉,时不时就闭了起来:“一直往前……”
“师父!千万别睡过去!师父!”柳芊芊一面惊叫,一面加快了脚步,“你不能睡!师父你千万不能睡!师父!师父!”
诗梦浑浑噩噩地应了声,低低说了句:“今夜,你听到的事儿……就当……没听到!切记!切记!”
“为什么?”
“……以后……说。”
就在他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的时候,一个遥远得如同在天边的声音飘了过来:“楼主!!!”
诗梦乍闻此声,不由地微微一笑,随即不省人事。
四匹大马拉着一辆豪华的马车。
孟良在外头驾车,有些沧桑的脸上那种不安的神情始终没有平复下来。他一面机警地打量着四周,时不时又要回头看一下背后的车门。
“杨大夫,楼主怎么样?”
车内的杨大夫看了眼双手因耗力过猛犹在发抖的柳芊芊,又看了看双目紧闭的诗梦,再看看他身上的那三处伤口,一时竟不知道怎么作答。
“你为什么不说话?楼主到底怎么样?”孟良的声音有些逼紧,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掇住。
杨大夫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别紧张。先回了分舵再说。幸亏这‘飞雪’上没有涂什么剧毒,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毒,楼主还是捱得住的。”
柳芊芊急道:“那为何还不赶紧拔出来?”
“小姑娘,这不是你想拔就拔的。”杨大夫好气没气地瞥了她一眼,“这是三处要紧的地方。需要有人按住伤处,令血液暂时不能在体内自如流动,然后拔出‘飞雪’。按压之人手不能有丝毫松懈。老夫再将凝霜粉撒上去止血。”
“这个按压的过程一直要到血流出来的速度和量明显变小了很多,凝霜粉也不再被血液染红,能于伤口表面短暂地留一层干燥的薄粉才行。”
“你看看你现在手抖得……这过程肯定坚持不下来。小孟要驾车。我主治的话,最多给他留一只手……”杨大夫捻了捻胡须,小心地将双手放在‘飞雪’的左边和右边,宛如呵护一株小幼苗那般的姿势,“喏,要这样摁!我又要拔暗器,又要上药,还得按着伤口,明显是做不到的。”
“那现在怎么办?”孟良和柳芊芊竟异口同声问了句。
杨大夫无可奈何地摊摊手:“赶紧回去才是正事儿!糟的是这三处,巧的也是。”
“什么意思?”柳芊芊一脸茫然。
“‘飞雪’在楼主身上撕开了三个口子。同时,它自身却正堵着这三个口子。它就像个塞子,不让血从身体里流出来……懂了么!”杨大夫眉头皱了皱,有些心烦意乱的样子。
孟良的声音又传了进来:“柳姑娘,楼主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事?”
诗梦昏过去之前的嘱咐一下子回荡在柳芊芊耳边。
柳芊芊心下暗忖,关于这伤的问题杨大夫已经看出来了。那么下手之人肯定是师父的对手。这个也不需要我隐瞒。那师父要我隐瞒的应该就是……他变成这样的缘由!据孟良的口气推断来说,师父应该是绝对不会被堕冰河伤成这样的。
“柳姑娘!”杨大夫高声叫了一下。
柳芊芊吓了一跳,定了定神,看向杨大夫:“怎么了?”
“小孟问你楼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在那小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哦,哦。”柳芊芊提高了嗓音,“我和师父摆脱掉堕冰河之后去了那个小院子。吃过晚饭,师父嘱咐我走他房间的地道回屋子。还交代不允许掌灯。我回了屋子那自然只能够早早睡觉。”
“哦,对了。师父还说,如果听到什么声音,那就赶紧躲进地道。然后不许出来。他自己会来找我的。”
“之后我是被打斗声吵醒的。”柳芊芊有些愧疚地搓着衣角,“我想着自己那么菜,打群架这种事儿是肯定帮不上忙的啦!没准还会帮倒忙。所以——我就只能在密道里躲着。大气也不敢出。”
孟良大声问道:“那你听到什么没有?”
“声音一直都有。感觉好像全部都能听见,可是细听的话,又一个字也听不清了。我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被上面的人听见地下有响动……”柳芊芊垂下头来。
杨大夫兀自叹息:“罢了。一看你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姑娘。此番刚出来历练就遇到这事儿,也着实有些难为你。”
马蹄声在逐渐深沉的夜色中越来越清晰。
一声嘤咛化解了马车内有些沉闷的气氛。
“师父,你还好吧?”
“楼主,你感觉怎么样?”
诗梦缓缓抬起一只手搭在柳芊芊的肩膀上,又看了眼杨大夫:“扶我起来靠着。”
“楼主,你还是躺着吧。靠在硬邦邦的车壁上有什么舒服的,对你伤口也不好。”
诗梦狡黠一笑:“谁说我靠车壁上了?我不有新收的徒弟么!这个时候照顾师父天经地义的吧!”
杨大夫居然老脸一红,清了清嗓子:“车内挺闷的。楼主,老夫给你车窗留了道缝儿。我到外头去透透气。”
“先扶我起来。芊芊搭把手。”
柳芊芊也只觉得面烧:“……师父,你可真会‘人尽其才’。”
“停下车。”
“吁~~~什么事儿?”孟良转头看向开了车门出来的杨大夫。
杨大夫露出一个颇具深意的诡笑:“老夫出来透透气。给楼主挪个地儿。里头太挤。嗯~~”
话毕,他又笑着捻了捻胡须。
孟良有些疑惑,却也没心思深想,“哦”了声,便再次扬起马鞭:“驾!”
诗梦靠在她身上,鼻子里满是她暖甜暖甜的香气。
他侃笑道:“是啊。你打架——打架不行,做饭——做饭又不行。为师还能怎么办?只好——这样子让你有些‘发光发热’的空间喽!咳咳咳……”
“师父,你别开玩笑了。说正经的。你——你脸色很差啊。”柳芊芊情不自禁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真的……没事吗?”
“你额头干什么?”诗梦啼笑皆非,“我又没发烧。”
“你之前真是吓死我了!”柳芊芊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这到底怎么回事?”
诗梦拍拍她的手:“小声些。”
“想问什么……”他指指耳朵,“这样说。”
柳芊芊舔了舔嘴唇,紧张道:“我听到堕冰河说什么‘断欲清心’,还有什么‘禅定珠’,那都是什么?”
诗梦神色一震,暗暗咬了咬牙根,眸子的深处似乎有火焰,隐藏在杳杳无边的黑暗中,随时有可能成汹涌之势奔袭而来!
“‘断欲清心’么……”他一字一顿。
“……嗯……那到底是个什么?”
诗梦长长吐出一口气,顺带着将眼中那激荡的神情慢慢压了下去,如剧终谢幕,再也看不到一丝波澜:“这是一种毒。杜尔迦教会给一些教徒吃这种毒。这种毒一旦吞下,便没有拔出的可能。”
“至于禅定珠。那是一种可以短暂压制断欲清心之毒的解药。杜尔迦教的教主每三个月会发一颗。吃了它,三个月可保无虞。”
“若是不吃,那会死吗?”
诗梦猝然阖眸:“不会。但是吃了这种毒的人,如果不能按时吞食禅定珠,那么,三个月之内必定会发作一次,而且,有的时候不止发作一次!它的痛感会比正常发作翻数倍。发作之时,武功再厉害的人,也基本会倒退回没武功的状态。”
“不止一次?次数很多么?”
诗梦“嘿”了一声:“这得看中毒者七情六欲断了几分。喜怒哀乐惊惧忧,凡是情绪有了大的波动,都会发作,而不论是哪种情绪。大概除了西天的如来,一般人痛几次是正常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凡到了昼夜温差大,季节替换的时候也是会发作的。”
“所以,中毒之人极度依赖禅定珠。”
柳芊芊似乎感同身受一般咧了咧嘴:“啧啧,这……这解药不就和上瘾一样?”
“不错。”诗梦垂下眸子,百无聊赖般翻看着自己的手,“就算是能够忍受无休无止的折磨,逃出了那炼狱一般的地方,终究也只能活五到十年。期限一到,大罗神仙也难救。”
“杜尔迦教的教主把这个当做一种‘高级别’的惩罚方式。无论你是不是有叛教的意图,只要他觉得你有,你就得接受这样的惩罚。”诗梦偏过头,豁然抬手推开车窗,“它专门用来对付教内比较有用的人,以供教主肆无忌惮地驱使和奴役。”
柳芊芊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出于女子的敏感,她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人疼到极致的时候,就会连做人的尊严都顾不上了。”诗梦冷冷地笑了笑,“真的会比狗都下贱。”
他低着头,似在看自己的腰带:“不过确实有人在毒发的时候被活活疼死的。”
“啊?”柳芊芊倒吸一口冷气。
诗梦躬身咳了几声,末了,缓缓直起身子暗自顺气:“好在这个概率很小。”
“我还听到什么小师弟,什么跑了……”柳芊芊的视线落在窗外夜幕上,没注意到诗梦的神色。
诗梦神色一僵,顿了顿,幽幽叹了口气:“是有这么个人。他就有这种毒。但后来还是逃了。自此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有可能……死了吧。”他嘴角勾起一抹带着些凄凉意味的笑容,“毕竟是个杀人无数的恶魔。除去那剧毒。想要他命的人绝对不会比那种毒心慈手软多少。”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咦?”柳芊芊直了直身子,不由地握紧了诗梦的手,“怎么了?”
“没事儿,你别担心。”诗梦的眸中有些许暖色,“小孟会处理好的。”
话音刚落,几声锐利的啸声破空。伴随着外头兵刃交锋的声音,车子震了几震。柳芊芊无意识地将诗梦的手握得更紧,带着些微微的颤动,指尖冰冷的温度直钻入诗梦的身体。
“来的不是什么高手。你只管安心。”诗梦挑起车帘一角,向外张望了一下,淡淡一笑。
杨大夫须发飘飘,勉强能应付三四个人。孟良则要吃力许多,约莫有七八个人紧咬住他不撒手。剑影幢幢,光色冷冽。此时,倘或再来那么两三个……诗梦的心仿佛被安置在了一块泥沼地之上,随时都有可能慢慢沉没下去。
他尽可能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暗地里,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凝固。
一路千算万算,可千万别在这关键时刻被人瓮中捉鳖了啊……
打斗声渐渐小了下去,被风声所掩盖。诗梦仰起头,缓缓阖目,长长吐出一口气。柳芊芊的眼睛死死盯着车门和车帘子,似乎这两块地方随时都会伸出一只爪子来,然后一下抓住自己和诗梦,拖出这马车。
“小孟。”诗梦轻轻唤了一声,一时气息不稳,不由地躬身咳了起来。
孟良“嘭”地打开车门,双目圆瞪:“楼主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诗梦又好气又好笑:“毛毛躁躁。你看她。”
他朝柳芊芊抬了抬下颚:“一开门的瞬间,她连抖了三下。“话毕,竟不由地笑出声来。
“师父!”柳芊芊有些恼羞成怒了。
诗梦轻笑了一声:“杨大夫,你还是进来坐坐吧。芊芊对我现在不放心得很。你在里头她才安心些。”
“好。只要不嫌我老头子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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