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客再来。
木萧萧本来接到消息说众豪杰已经提前撤出了九江城外，甚至包下了客再来。他便思考要不要来一场偷袭兼火攻。
奈何，诗梦对于调遣人马一向游刃有余。原本散漫的江湖群侠硬生生被整肃得像个军队，从后勤保障到前头巡逻全部井然有序。木萧萧完全没找得到机会“放一把火”，就这么毫无希望的拖到了二十号。
这家伙上辈子是个战不无胜的将军吧！木萧萧有些气馁地想着。
这期间，黄泉洞府一直没有出现。江湖群豪对此颇有微词。诗梦却只是笑而不语。
而另一边的木萧萧和悲白发原不带着主观情绪在看待此事，反倒明白这两人打的什么算盘。只是——如今这战帖已下……
“我们要不突然转攻黄泉洞府？打诗梦一个措手不及！看看他如何短时间内跑回来救盟友。”木萧萧森然大笑，“黄泉洞府也一定会悔恨和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年轻人合作的！”
悲白发冷淡地瞥了一眼：“二师弟是不是对我们目前的实力有误解？”
“你不是从附近分舵调人过来了么？”
悲白发哂笑：“这可是黄泉洞府的总舵。他们只要撑过几个时辰，月影楼等一众人便能汇合而来。彼时我们酣战至深处……该如何撤退？”
“九江城外是一片树林荒郊，唯有一处小镇，道路阡陌，不设围栏，届时也好逃跑。我们此番的目标，二师弟可千万别忘了啊！”
木萧萧幡然醒悟，不再吱声。
“走吧，他们都侯在门口了。”
“对了，分舵的人呢？”木萧萧猛地想起来。
“一部分同镖局内的人都侯在外头了。”悲白发微微一笑，“另一半……他能夹击，我就不能了？”
“原是如此。”木萧萧嘀咕了一句，那渗人的恶笑再次绽开。
城外。
众人向着客再来的方向行进。一路上未曾见到任何一个人。
这日的阳光很好，风也很大，适宜的温度令人骨头。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天气，取人性命也会比平时更加愉快一点。
悲白发沉着脸色，目光幽幽闪动：“我们出发时，黄泉洞府那边已经动身了。为何……直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一路上连半点痕迹都看不到。”
“大师兄，说句实话，依着我对小师弟的了解，黄泉洞府现在应该早就同他们汇合了。今儿探得的一拨人，应该是障眼法。说不准转头就回黄泉洞府了。”木萧萧那眼上刀疤掀了掀，“其实，若不是人手不够，对于黄泉洞府的内部又不了解，否则，我还真想趁着这机会直捣黄龙！”
悲白发沉吟不语。
顿了顿，他略带犹疑，喃喃道：“这说不通。早上那波看起来才是主力。剩下的，即便是全去了客再来，人数可实在是少太多了。他们既然要结盟，玄幽这么做……不觉得太不地道了？”
木萧萧冷笑：“谁不希望自己的人马少死一点，别人家的多死一点？小师弟一向都是这做派。只是没想到啊——”
他拖了个长长的调子，悠悠然地把手交叠贴在脑后：“今日，他也要被人摆一道了！”
“关键是——”他霍地咧嘴一笑，刀疤更显狰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没准还得替玄幽那老小子说话，顺道还得安抚一下江湖群豪。”
悲白发仍兀自皱着眉头。
行了一个多时辰。空气中突然有了一丝丝血的味道。极淡极淡。若非长久在厮杀中过活的人是绝对察觉不出来的。
“有血气……”木萧萧挺了挺身子，眼神阴鸷。
悲白发一字一顿：“才走了一半便能闻到血腥气，看来前面已成修罗炼场了。”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坠。
“会是谁呢……”木萧萧的心中有一丝异样的狂喜，“和我们汇合的弟子应该不会这个地段出现。黄泉洞府又不见了影子。那么……极有可能是江湖正道，又或者黄泉洞府的人折了！”
“只是——会是谁的手笔呢？”他嘟囔了一句，“咱们教还有人下山来么？”
悲白发摇摇头：“肯定没有。要有，我们必然都会知晓。除非是教主。可是，这些‘猪狗’不会值得他出来的。”
“会不会是两方自相残杀？”
悲白发没吱声，只是似摇非摇地晃了一下脑袋：“大家小心些。”
愈往前走，风中的血腥味便越浓。杜尔迦教众人纷纷抽出兵器，放缓步调，左右环伺而行。一点黑色蓦然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悲白发驱马上前，黑点渐渐清晰，原是一具尸体。他身下的血迹已经渗入泥土，变成褐红色。
风中的血腥味已经浓得令人作呕。
木萧萧从后头追上来，莆一看便呆住，动容道：“怎么会是这样？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明明全部回城了！莫非是……可这不应该啊！”
“先不要……”悲白发的话还没有说完，背后已经传来了打斗声！
马惊蹄撅。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由于出发前众人装束一致，眼下……已经难以分清敌友。悲白发和木萧萧冷眼在一旁看着。这些人本不值得他们出手去救，或者去杀。
“甭管他们了。”木萧萧脸色阴沉下来，“恐怕去的时候是我们的人，回来的时候便已经不是了。大师兄，回来时候是你把关的吧——”
悲白发从鼻中冷笑地哼了声：“怀疑我么？不知道二师弟是否对这怀义总镖局的每个人都了如指掌？”
木萧萧语噎。
确实，一如他们这样品阶的杀手都是杀的大人物，用不着事无巨细到分舵的每个人头上。再者，能够平安过悲白发这一关的，必然是对出了暗号的。
有奸细！木萧萧瞳孔收缩。
可是……会是谁呢？任何一个不起眼的混入这次行动中的人都有可能是奸细。
一念及此，他砉地调转了马头。
“诶，你干嘛去！”悲白发的袖中突然飞出一道绸子，一下缠住后马蹄，马竟再也无法跑动。
木萧萧恨恨地回头瞪了一眼：“去抓个人来审问审问！”
“你现在回去也于事无补。不如养精蓄锐，真正的麻烦——在前头呢。”悲白发正色道，“活下来的人会追上来的。”
木萧萧顿了顿，恨恨哼出一声，调转回马头，同悲白发一并前行。果不其然，零零散散的呼喊声自身后而来。两人头也没回。疾驰而来的马匹带来新鲜血液的气味。
“悲祭司，木祭司。”属下犹自喘着气。
“到底什么情况？”木萧萧鹰一般凶狠的眼神不住地在丛林间打转。
“他们要不就是跑了，要不就是服毒自尽了。属下翻看尸体，从他们手上察觉出了黄泉洞府的印记。”
悲白发有些许动容：“黄泉洞府？”
他这次难道将黄泉洞府的人放着打头阵了？他当真信任黄泉洞府么？
偏头去看木萧萧，只见他狠辣的眼神里有着一丝迷茫：“怎么会是黄泉洞府？月疏影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再行了一段，地面上全部都是尸体！一具叠一具，横七竖八……有江湖正道的，也有黄泉洞府的，但大部分都是——杜尔迦教的！
“这……”悲白发面色一变，“那批探子！还有分舵的？！”
木萧萧失声道：“不可能！他们应出现在客再来后方，将它夹在其中才对。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他们莫非越过了客再来，然后继续前行和我们……”
话未说完，嗖嗖嗖嗖！
密林中穿出一支支利箭。
“小心！”悲白发一声断喝，瞬间拔剑在手，叮一下砍断了飞至眼前的冷箭。
马蹄声凌乱无章，时常听到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风中，霍地传来“拉！”“拉！”“拉！”
地上尸体猛地跳起，飞弹出虚掩在下面的绊马索。这绊马索还并非是普通的材质，而是一种金属利刃丝，可以在绊倒马的同时，几乎将整个马掌切开。
所有人都只顾竹林中飞来的冷箭，一时未及当心，不自觉间便着了道，从马的身上摔飞下去。功夫好些的，落得稳，避开了绊马索。差些的直接摔在了绊马索上，在身上拉出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
绊马索上鲜血遍染。
未及站稳，又是一排排竹箭自四面八方而来。
木萧萧沉气开声，扬剑下劈，一声断喝震散了一排竹箭。第二排竹箭已逼至眼前。他伸手一下抓住其中一杆竹，随后，凝力将其拉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线，扔击向自己的身后，将身后飞来的一排竹箭顺势打落在地。
悲白发和他自然没收到什么影响，实在不行随便拉起一人都能够当挡箭牌用。原本一折的人马顿时又少了一半。
还未等众人又喘息的机会，铺天盖地的渔网陡然出现在悲白发等人的上空。随之而来的是扯着渔网四角的人。同行之人多数被困网中动弹不得，转瞬便被人取了性命。
木萧萧和被悲白发在网落下的一瞬间已然剑气破空。渔网尚未来得及靠近两人便被无形的剑意撕开扯碎。阳光洒落，剑尖一抖，万千光芒四散开去，刺入眼眸令人不得不偏转过头。也就在这刹那，性命已经被两人夺取。
“呀，只剩两个人了啊……”一声温文尔雅的轻笑被风稳稳地送入交战圈子。
阳光下，一辆闪着月色光辉的银白马车出现在交战圈外——皓月马车。
车门开着，水晶的车帘垂落，将阳光折叠成五彩缤纷的光斑。
皓月马车身后，尘土飞扬，人影幢幢。
原在酣战中的那些人，有一半莆一见到皓月马车的出现立刻撤退。再不管身边同伴死活。似乎只想自己赶紧逃走。
而这些逃跑的人，并不是杜尔迦教的教众。而是黄泉洞府的。
这引得有些人极为不满。只是大敌当前，不好表现出来。他们那一瞥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毒的恨。
木萧萧森冷的大笑着：“这不亏。多杀几个是一样的！”
“不错！”悲白发飞身而起，带着一种死神莅临的状态，对其他人展开杀戮。
诗梦坐在马车里，淡淡一声叹息。
余音未落，身后的尘土已经越过马车冲向了悲白发和木萧萧：“两位留下性命再走吧！”
刀光剑影混着漫天尘土，交织成一幅特别奇妙的画卷。
“师父，你说……咱这次能抓住悲白发和木萧萧么？”
诗梦从鼻中拖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要是抓住了……我要好好恁恁这个木萧萧。我拿皮鞭抽死他，拿，拿木棍敲死他！”柳芊芊鼓着腮帮子，抓着诗梦的手腕，晃了晃，气呼呼道，“在他的手腕和脚腕上也磨几个窟窿出来！”
“嚯，我们家傻徒弟这么狠啊~”诗梦带着戏谑的口吻，“可你现在抓的是为师的手腕……”
柳芊芊颇为惋惜地看着诗梦的手腕，一圈很淡的疤痕在皓腕之上却显得极其刺眼：“唯一没有伤痕的地方。原本多完美一双手啊……被这家伙给毁了！”
诗梦悠悠啊了声，玩笑道：“这样说来，你该在悉伐的手腕上磨几个窟窿才对。”
“诗盟主，你安排黄泉洞府退得那么快，到时候恐遭人非议啊。”柳芊雅也在车上。
“追！”外头突然听得一声断喝。
诗梦眉头一皱，沉声喝道：“别追了！”
马蹄声才响起，转瞬又纷纷偃息。
“为何不追？”剑成痴硬声道，“诗盟主，他俩受伤了。”
“我知道。”诗梦不急不缓道，“此地是杜尔迦教和黄泉洞府的势力范围。有太多我们不确定的因素。我担心他俩有诈。若是黄泉洞府的人没有撤走……”
“是我不好。应让他们也留下的。”他带着些叹气的意味，轻咳了两声。
群豪对此颇有微词：“让他们伏击完就撤。可——可这撤得太快了吧！至少等打完再走啊。这，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有结盟的诚意！”
诗梦笑起来：“你们别小看了黄泉洞府。他们虽然出的人不多，但是都是冲在了前方，这次死的多数是他们的人。你可不好冤枉人家。”
“并没有。诗盟主。”参与前两段斗争的人反驳道：“他们总共也不过派了二十来号人。我们死的其实也差不多。那一批前来支援的分舵，是我们打下的。”
诗梦没吱声，半晌才淡淡道：“先回客再来。有什么话再说。”
刚一回到客栈，江湖群豪便似忍不住了一般，纷纷吐槽黄泉洞府不仗义。结盟不能这么没有诚意。
诗梦只是看着众人讨论。直到大家都察觉到逐渐沉闷下来的气氛，这才闭上了嘴巴，不约而同看向他。
诗梦接过柳芊雅倒的茶，顺势靠在柳芊芊取过的靠枕上，浑不在意地饮了一口：“我本就只要他们做这些事。人虽少，完成的还不赖。”
“我们先杀了预备夹击的教众。”顿了顿，他道，“黄泉洞府则负责混入他们内部，造成第一波混乱。然后再利用地势，制造简单的一些机关，和我们的人一并在林子里做埋伏。等先锋打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出手。这时候敌人已经疲劳，而我们正当势盛。”
众人听罢，暗自点头。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悲白发和木萧萧？”
诗梦手支着座椅的扶手，撑着头：“联盟之事已经人尽皆知。倘或杀了他们两个，悉伐还会不断派人来骚扰，打探。这联盟——也不怕直言，本就是因为各自自身的利益连在了一起，禁不得试探。我们此番合作‘如此完美’，由这两人传回去更能起震慑作用。”
“原来是这样。”众豪杰纷纷恍然，暗自品味。
柳芊雅看着场中的形势，暗忖，诗盟主到底是不一般。即便知道玄幽联盟的心思不纯，但为了长远计划，还是处处维护。我一定要好好和玄冥说说，让他劝他爹一定要相信诗盟主。
“怀义总镖局这次几乎全军出动。如今铩羽而归。这一处分舵……应该不难拿下。”诗梦目光闪动，似笑非笑，“诸位不去收拾残局，和诗某穷耗着抱怨黄泉洞府怎滴怎滴……唉！”
柳裁云一愣：“诗盟主不一起么？”
“不了。我得赶紧回月影楼。”诗梦忍笑道，“给悉伐塞了那么大一只苍蝇，他想必正抓狂着呢！我该回去为下一次行动做谋划了。”
在座的人渐渐反应过来，纷纷皮笑肉不笑地附和了两声。
“诗某对于那两本秘籍不感兴趣。不过，还是那句话，务必提醒诸位，尽量不要起冲突。”诗梦幽幽一笑，“诸位都是这江湖举足轻重的人物，想必知道如何处理。”
座中一片“是”的附和声。
“好了，吃了这顿午宴，诸位就此别过吧。”诗梦一举茶杯代替酒杯，“各自保重。”
“保重。”
午宴一过，众人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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