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柳芊芊有些急眼了，“师父，只要我能办到，我能报仇，哪怕立刻死在你面前，我也不会犹豫一下！”她说得很决绝。
诗梦的心弦摹地震动了一下。
“傻徒弟。”诗梦哂笑，“诗某人的徒弟不会先求死，再求生。希望你记住。”
“好，师父。我记住了。”
“你动摇了我对你信任的根本。”诗梦冷淡道，“我现在——需要你的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
诗梦紧了紧领口，轻咳了两声：“助我吞并黄泉洞府。”
“我能做什么？”柳芊芊一愣。
“你和芊雅的信，从此以后全部要上交给我。你的回信内容全部由我来定，但是，信——要你写。”诗梦忽地淡淡一笑，“也让为师看看你够不够格做一名复仇者。”
他挑了挑眉头：“你若助我成事。那么，一切好说。我本就已卷入了那场风波中。若因你而败，你我师徒情分到此为止吧。”
柳芊芊大惊：“为何？”
“我不想为不成器的徒弟难过。”诗梦沉静如水的眸子深处是一片凄凉，“我的每一分难过都要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
柳芊芊一把扑进诗梦的怀中，紧紧抱住他，声音哽咽：“师父。我不想看到你难过，更不希望你生不如死。”
诗梦垂下眸子，视线有些模糊。
傻徒弟，我也不想惹你难过。
但是啊……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是不能如你这般的。我要用痛苦来淬炼你。你，能不能别恨我？
诗梦心中一念三千，可话到嘴边，却没了声息，冷漠得仿佛是一座冰雕。
“回去洗把脸，我要考你功课。”诗梦淡淡道，“我之前说过的。”
柳芊芊闻言，呆了呆，面上闪过一阵狂喜：“好。”
那天晚上，柳芊芊对着镜子慢慢褪下衣衫，身上到处都是粗粝的伤口。点点红色的血丝昭示着她今天被诗梦考核功课的时候“揍”得有多惨。那是柳芊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使出如此凌厉的招式。
不过，他却很好的控制着没有“超纲”。
他知道，柳芊芊是个笨徒弟。没这方面天赋。
柳芊芊的指尖轻轻抚触过那些新伤，神色复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内心的波澜已剧烈到如惊涛骇浪，我的复仇之路正式开始了么？
顿了顿，她看着镜子露出一个苦笑，缓缓将衣衫重新穿好，起身走到一个木匣子盘，打开匣子，将里头为数不多的几封信全部取了出来，一封一封地看过去。
每一只信封都不大一样。
柳芊雅是个很讲究风雅的大小姐。这些草木花笺类的信封全是她自个儿一点点制作出来的。若她是个男儿身，大概也会得个翩翩公子的称号。
柳芊芊将信全部理整齐，小心翼翼地塞进胸口，然后敛了敛仪容。走过镜子时，她顿了顿脚步，偏转过头，看着镜子，使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芊芊，要加油！
“把信放这里。”诗梦正在看一本书，头也没抬，只是伸手指了指案几一角，上面有几个彩瓷的精致小瓶子，“这瓶子上头，为师贴了标签，你回去照着上药。别偷懒，小心留下疤痕。”
柳芊芊心头一暖，忍不住绽开了笑靥：“师父。”
“你还有一封信写了没寄是不是？”诗梦的眼睛仍盯着书本，慢慢翻过一页，眉头微微抬沉，看书速度似乎很快。
“啊，对。”
诗梦的眼神豁然定住，缓缓离开书页，瞥了一眼笑吟吟的柳芊芊：“研墨。重写一封。明早送走。”
柳芊芊一呆：“写什么？”
“应该到了吧……”诗梦没接她的话，只是抬了抬头，看着纱窗月影，似乎有些出神。
“师父？”柳芊芊小心翼翼叫了一声。
诗梦偏转过头，道：“你先研墨。我需要思考一下。”说着，他把那些信全部拆了出来，一份份仔细阅读过去，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哦。”柳芊芊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偷偷锁定着诗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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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
黄泉洞府。
天色黝黑，街道上已经没有一个行人。有些店的灯笼甚至都已熄灭。风穿堂过弄，带起树叶沙沙作响，夹杂着不甚清晰的摩挲声，时有黑影翩略而过，像一股黑色的雾气顺风前行，将整个夜晚衬托得有些诡异异常。
那黑影越飘越远，直到消失在墨色一般的天尽头。
那儿有一小片林子。林子深处的一棵树下拴着一匹马。黑影的身形停顿了下来。上好丝绵的夜行衣紧紧贴合着身体，不会带来任何一分累赘。同其他夜行衣不一样，它的颜色稍淡一些，能更好的融进夜色中。唯一比较扎眼的就是他背上的藏青色的包裹。
那黑影点亮了手边的一只铜制灯笼，策马急行，似乎完全无所谓这黑得几乎看不清路的林子。穿过小树林，又沿着低洼的河塘行了一小段。直到隐隐能看出连绵起伏的山轮廓，以及山脚下的一些树林带，他这才慢下速度。
他刚一走入树林，四面便有冷箭迅疾飞来。
他一面躲避，一面扬声提气道：“我要求见你们洞主。”
话音落，冷箭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的沉默。沉默过后，林间响起阴恻恻的问话声：“你哪来的？”
“月影楼。”那人说着将身上一挂件取下，向着虚空伸出。
掌中豁然一轻，一个年轻人已经将挂件握在手上：“你等一下。”
话毕，人影一闪没了踪迹。整个林子又陷入一片死寂。
不一会儿，又出来两个人。一黑一白，脸上带着鬼面具：“随我们来吧。”
“可是诗盟主带来了什么好消息？”玄幽坐在自己的宝座上，手指慢慢抚摸着宝座上棱角分明的耀眼的宝石。
来人微微一颔首，解下了背上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盒子，道：“楼主表示，此次合作很愉快。黄泉洞府为了长远的计划，甘愿牺牲多名弟子，楼主由衷地感到敬佩，也倍感歉然。所以——特献上一点小小敬意。”他这么说着，眼睛却是四下看了看，怀抱着盒子，丝毫没有要送出去的样子。
玄冥在一旁微微皱了皱眉头，什么宝贝？见不得人，还是不舍得送……
“你们先下去吧。”玄幽微微一挥手，同时道，“难为诗盟主费心了。那些个珍奇异宝我黄泉洞府也都是有的。”
那人笑道：“这宝贝能活死人，肉白骨。”
玄冥目光幽幽闪动，喜道：“莫非是‘轮回露’？”
那人笑而不答。
待所有人都走光了，半晌之后他才慢吞吞地将木盒子双手奉上，笑道：“楼主说过，不让其他人知道是个什么宝贝，也防止有奸细混入。所以——请恕在下方才胡说之罪。”
玄幽没什么表示，只是客套地答了句：“无妨。”
玄冥走下去将木盒子接过来，递给了玄幽。
玄幽打开一看，惊喜之色从脸上一闪而过：“这是……”
“楼主说，既然冥王诚意十足，月影楼向来也不亏礼数。”那人微微一躬身，“所以，让弟子连夜送来。只是，我们楼主说过不掺合进这件事中，可偏不巧，给我们‘捡漏’了。”
玄幽点了点头：“原是这样。诗盟主费心了。”
顿了顿，他道：“就得了一样么？”
“这个……”那人迟疑了一下，笑道，“微末弟子，只负责跑腿，其他的并不清楚。”
玄幽忽地看了一眼玄冥，玄冥倒是很开心的样子，目光又深邃起来。
“若没什么吩咐，弟子便告退了。”
玄幽微微一笑：“天色这么晚，小兄弟还是留下来住一夜再走吧。”
“多谢冥王好意。”那人一躬身，“主事还等着弟子回去复命。”
“哦？你们的主事也在？”
“是的。”说着，那人施了一礼，走了出去。
玄冥看着，忽然转头问玄幽：“要不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芊雅？”
玄幽斥道：“愚蠢！告诉她做什么？让她爹知道一本秘籍已经落入我们手中了？还是让他知道另一本在月影楼？到时候，秘籍就是烫手的山芋。”
“他们尽管去争抢吧。”玄幽诡谲一笑，“就一本《雷霆震怒》怎么可能满足我呢？更深一级的《大漠落日》还在诗梦手中！”
“如今到处都在传两本秘籍被人在大火中偷梁换柱了。因此，全都不死心，徘徊在九江不肯离去。”
“最好的状态就是大家都在‘抢个寂寞’，我神不知鬼不觉的练成神功，然后谋夺他手中的那份。”
玄冥皱了皱眉头：“我们当时说好的吧，一人一本。况且，爹，你会修炼，诗梦他就不会悄悄修炼了？”
玄幽阴鸷一笑：“自然可以。不过。我的一本他别想拿回去了。他的那本——我要定了！”
顿了顿，他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芊雅是柳裁云唯一的宝贝女儿。这事儿一旦公开，这本秘籍少不得要成为聘礼。我想，你该不会希望因为一本秘籍与芊雅那丫头就此恩断义绝吧？”
玄冥倒吸一口凉气，立马表示会守口如瓶。
“对了，爹。此番有几个原本想来投靠我们的门派，转向杜尔迦教了。他们与月影楼有仇，见我们联盟，惹得他们不愉快了。”
玄幽挑挑眉头，冷笑：“随他们去吧。都是些不成器的小门派，爱上哪里去上哪里去。连悉伐都懒得管。待爹练就了大漠落日和雷霆震怒，撕破了联盟，他们自然会蜂拥而来。届时，悉伐便也不足为惧了。”
玄幽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宏伟蓝图正在诗梦的谋划下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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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庄。
柳裁云坐在桌子前，专心致志地看着书。一老仆人豁然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小姐的信。”
“哦？”柳裁云脸上有了不一样的光彩，很是宠溺地笑了笑，“这丫头，上次写了封信给她。结果，半天都不回信。”
“诗盟主是大忙人，小姐跟在他身边，少不得要忙里忙外，还得兼顾着学本事。”
柳裁云呵呵一笑：“也对。”他抖开信纸，认真地看起来。
老仆人垂手陪侍在一旁。
“诶，你看看，这丫头真是好福气。”
“怎么了？”老仆人也不由地笑着问。
“上次她说诗盟主在写秘籍，我还以为是什么秘籍呢！忙活了半天，原来是给她看的。”柳裁云喜笑颜开，“这师父真的是好极了。柳某所托值当。”
老仆人笑道：“哎哟，这敢情好。还说什么了？”
柳裁云的脸色陡然变了一变，很快又恢复了常态。老仆人见状不对，急忙拱了拱手，准备退出去。
柳裁云叫住他道：“把二老爷叫来。”
“是。”
柳家庄的二老爷叫柳飞熊。是个五大三粗，心思却很缜密的汉子。他大踏步流星走进来，捻了把胡须，朗声笑道：“大哥找我什么事儿？莫非是芊雅那丫头怎地了？”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着有些蹊跷。”柳裁云缓缓站起身来，离开了原本的座位，在厅中漫不经心地踱着步子，“前一阵子，芊雅来信说诗盟主在写秘籍。我们为此还猜疑了一阵。今儿来信说原来是给她用的。”
“这不挺好嘛！芊雅那丫头虽然冰雪聪明，但委实不太适合习武。不过，她既然有这个意向，又遇到了诗盟主那样的好师父，倒也不错。”
柳裁云眉头微皱，摇了摇头：“不。这些日子，芊雅被派出去盯梢黄泉洞府了。”
“这是为何？”
“芊雅说之前诗盟主去谈事情，没带着她。但是看起来应该就是和黄泉洞府结盟的事情。”
柳飞熊点点头：“然后呢？”
“芊雅说，近来黄泉洞府向诗盟主讨要过一些什么消息。不过可能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诗盟主便将他要的消息让来使待带了回去。”柳裁云目露沉思之色，“她说，诗盟主是觉得现在联盟绝对不能破。暂且迁就一番。”
柳飞熊应声：“不错。这次惊扰到悉伐头上了，若不是因为大联盟，估计——悉伐已经有所动作。”
“诗盟主让饮冰前去探探邪派中那些不成器的小教派的站队意思。然后打算派芊雅和饮冰一起前往黄泉洞府，说服玄幽将那些还持观望态度的小教派全部拉拢到联盟内。若是不服的，想办法先下手为强灭了再说。”
“更紧急的是，近来，时有人冒充月影楼和黄泉洞府的人，杀戮那些小邪派的弟子，以此来
挑拨关系。“
柳飞熊打断他道：“等等，这和芊雅有何关系？”
“芊雅说，饮冰报回来的消息是——玄幽突然闭关了。谁都不见。玄冥对那些小教派的态度是爱来不爱……这可不是他们一贯的作风。”柳裁云有些担忧道，“所以派芊雅盯梢。也是锻炼她一下。我很不放心啊。”
柳飞熊似舒了口气般：“这好办。咱找几个好手暗地里保护着芊雅那丫头不就行了。”
“事儿没那么简单。我刚收到消息，黄泉洞府的人之前突然撤离了那个被废弃的怀义总镖局。现在又搞了个什么闭关……”
柳飞熊一滞，惊道：“大哥的意思是——黄泉洞府的人已经找到了秘籍？”
“对。我想诗盟主将某些消息带给黄泉洞府，后发现异常的时候，估计……也想到了。”柳裁云眼睛微微眯起，“诗盟主当初和黄泉洞府谈合作，恐怕有利诱在里头。但是，秘籍是绝对不能落在他手里的。这一点我想诗盟主肯定也知道。所以……那把火……”
“诗盟主放的？”柳飞熊瞳孔皱缩。
“对，只是——他可能没想到……黄泉洞府的手脚最终快了一步。”
柳飞熊一愣：“不对，他已经有把握拿到秘籍了，为何还要合作？”
“因为，悉伐太过难对付。联盟确实是休养生息的好策略。”柳裁云目露赞许之色，“诗盟主的底细，我是清楚的。所以，秘籍他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若真教玄幽练成了，到时候，玄幽反水联盟，这就很危险了。所以——”
柳飞熊道：“诗盟主原本是想画个大饼给玄幽，诱惑他踏踏实实联盟。但现在发现，自己可能被摆了一道了？为了联盟能够持续下去，那就不得不想办法打探清楚真实的情况，方才好思考策略。”
柳裁云缓缓踱步：“绝对不能教他练成。反正大家都在找秘籍。秘籍的下落既然已经浮出水面，那便分享一下吧！”
“可是……”柳飞熊担忧道，“这样一来，大家一窝蜂地前去打探黄泉洞府，万一伤了和气……联盟立破。这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诗盟主既然交代过，大家不会明着来。而且，没有练成两本秘籍之前，玄幽是不会随便反水的。我们的人总归比他多一些。到时候反倒是我们胜利的可能性更大。”柳裁云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诗盟主下手历来狠辣。”
柳飞熊点了点头：“好。明儿，我就叫人把消息放出去。”
“还有。”柳裁云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是……还是找几个人暗中保护芊雅吧。我实在不放心。”
柳飞熊笑起来：“我省得。我也是心疼芊雅那闺女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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