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地下冷，我怕。你……下去……陪我吧……我的家人——也都……都在那里……等，等你呢！”话毕，她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
诗梦悚然一惊，抽回霁月剑，上前一步扶住花妙妙，叹息一声：“妙妙，你这是何苦？”
“原来——你们……串通好的！”悉伐目睢欲裂，“她个贱人！”
悉伐恨极，突然力量倍增。
诗梦吓了一跳，只能避其锋芒，往后退了两步。
杀手们已经被眼前的变故吓住，一时间围在四周欲动而又不敢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许多惊呼和“怎么回事”的慌张叫声。
“哈哈哈哈哈哈。”悉伐闻言忽然大笑起来，“想不到吧！诗盟主，没有我的独门解药，门外的那些人通通得死在这里。这场仗——本尊不亏！”他一面说，一面咯血。腹部那匕首插入的罅隙里鲜血也在不断地往外冒。
诗梦厉声喝问：“什么时候下的毒？”
“慢性毒药。”悉伐大笑起来，“菜娘好久之前就下毒了呢！到今天为止，可不容易。本尊要是……以解药为条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当场倒戈啊？”
诗梦心下一紧，脸上却还强作镇定：“你死了，我们慢慢找解药。”
“是么？那你就看悲白发肯不肯给你了……”
诗梦没开口。
外头惨烈的厮杀声和正道中人的痛呼令悉伐感到愉快，令诗梦心痛。
悉伐却突然变了脸色，因为他听到了外头传入的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为什么不呢？”
“我还找出了许多其他的解药。”堕冰河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你，你……”看着推门而入，随手将解药丢向身后人群的悲白发和堕冰河，悉伐再也撑不住，仰天一声怪叫，扑跌在地，抽搐了两下，咽了气。一对眼睛还死死瞪着，也不知道是再看花妙妙，还是再看诗梦。
“降者不杀！”诗梦示意悲白发扶起花妙妙尸身，登高一呼。
一时间缴械投降的杀手很多。
而这时，诗梦也发现了自己刚才那个很“神奇”的队友。他受了不小的伤。
诗梦赶忙上前扶住他：“兄台没事吧？”
那人脸色惨白，嘴角带血，伸手无力地指了指角落。
诗梦这才想起来，大巫师也在现场。他扶着这神秘人走过去：“他是……”
话未说完，诗梦猛然发觉大巫师的脸色白得吓人。
“你怎么了？”
大巫师摇着头：“回去再说。他叫kiopa……”
“啥？”诗梦的问话，他没听见。
大巫师刚晕了没多久，这个名字怪怪的谪仙也忽然昏厥过去，开始变得有些透明起来。
堕冰河看着，满眼惊奇，忍不住上来摸了摸这个怪名字老兄的手：“耶？有点凉……有点滑……这手感不太对啊！”
“别废话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小孟也会留下来搭把手。我得赶紧回去找杨大夫救这两人。”
堕冰河点点头：“你放心吧。这里交给我和大师兄。”
诗梦召集了几个已经解开毒，缓过劲儿来的月影楼弟子，一并赶回了月影楼。此地后续诸事待休养之后再作计较。
月影楼后山小院落。
“这两个人怎么样？”诗梦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大巫师，又看了看卧榻上的kiopa，心头升起别样的情绪。
杨大夫闻言，好半晌没说话，只是任由目光在两者之间切换不停。
“到底怎么样？”诗梦又追问。
杨大夫面露羞赧和为难之色，先是指了指大巫师：“他，看着像是被重伤。可是全身无一处伤口。说内伤吧，号脉下来完全没有问题。”
诗梦听着，心稍稍有种要放下的松快感。
“可是……”杨大夫话锋一转。
诗梦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如何？”
“可是他的生命正在慢慢死去……”杨大夫吞吞吐吐说了下去。
一旁听着的柳芊芊咋呼地叫了句：“这怎么可能？！会不会是中毒？”
杨大夫笃定道：“绝不是。”
“啊？”柳芊芊又指了指另外一个，“那他……”
杨大夫的神色就更加古怪和犹疑了：“我……觉得他的脉搏有点奇怪……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可就是不对劲！”
“他给我的感觉——非常虚。可是……这又不是个‘虚’的人。我能摸到他的脉搏，感受到他的血液，可就是不踏实。”杨大夫直摇头，“不对，是不实在！楼主，你，你能明白么？”
诗梦回想起他坐在床帐顶上，就是一个幻影，再联想到杨大夫的那句“不实在”，一时很震惊，也很诧异和不解，呆呆的好半天没开口。
“师父？”柳芊芊不安地推了一下他。
诗梦猛地抬头看了看柳芊芊，脸色不太好：“我知道了。那……我朋友能醒过来么？”
“老夫已经替他做了些措施，开了些药方。应当能。”杨大夫又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呢？”
诗梦还是不说话，神色更加苍白而疲倦。
“楼主，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会啊。这里老夫盯着。”杨大夫朝着柳芊芊使眼色。
柳芊芊会意，忙撒娇一般挽着诗梦的袖子：“师父，我觉得杨大夫说的有道理。这两人都在昏迷中，你又不是大夫，枯坐在这里也没用。到时候别他们醒了，你倒体弱昏厥过去了，岂不是白白错过了交谈的机会？”
杨大夫向柳芊芊投过去一个很满意的眼神。
诗梦沉默片刻，看了看那两人，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子。可刚一站直，整个身子猛地一晃！柳芊芊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快扶他去休息。”杨大夫不再是劝慰的口吻，而直接对柳芊芊下了命令。
“来人。”柳芊芊应声道，“快来帮我一把。”她焦急地盯着诗梦浅阖眼帘的面容，感觉到他暗压上来的身子。可旁人看着却觉得他站得身姿挺拔，仅仅是奇怪地闭着眼睛而已。
门外进来一个女弟子：“是。”
那人才刚一碰到诗梦便被他不动声色推开了：“你去把菜娘找来，就说‘我有些小事要交代她’。”
那个女弟子愣了愣：“弟子前两天早上好像看到她出门了。”
“嗯？”诗梦凤眸微抬，睨了她一眼，不急不躁地问道，“回来了么？”
“不清楚。昨天……在食堂好像没瞧见她。”女弟子不太肯定道，“弟子稍后去打听一下。”
“嗯。”诗梦一面说，一面又轻合上了双目，“在与不在，何时走何时回我都要知道。”
柳芊芊嗔怪道：“哎哟，师父，这都啥时候了！”说着示意女弟子帮自己一把。
“你去吧。”诗梦却直接把人“赶”走了，转头又瞥了柳芊芊一眼，“为师又没晕过去，连我扶不动么？还需要人帮忙？看来冰冰最近没给你好好训练啊。”
柳芊芊一听，脸都绿了：“师父……你狠！你交代冰冰的训练，他真的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一点水都没放！！！你还想怎么怎么折腾我？”
诗梦突然压低了声音附耳道：“好了，傻徒弟，趁着现在没什么人，赶紧送我回房间。我感觉很不好。月影楼现在也混入了奸细，不太适合被人瞧见我这模样。”
“哦哦。”柳芊芊立刻拉过诗梦的手臂缠在自己双肩上，远远瞧着竟像是诗梦亲昵地搂着她，行走在月影楼的条条小路上。
诗梦露出一种很坏的浅笑，可心底却不经意地弥漫上一股暖意：“傻徒弟，这姿势很容易让人说闲话啊~”
说话间，他的眼角余光已经瞥见那些闲散的撞到这一幕的弟子露出来的那种姨母笑~~
“这都什么时候了，师父，你真的是完全分不清讲究‘男女有别’的场合！”柳芊芊娇chuan微微，丝毫没有关注到这些，语气里还满是故作老气横秋的嗔怪。
回了自己的卧房，诗梦只是斜靠在卧榻上，闭目养神，身上搭着一块不算太厚的毯子。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卧榻的扶手。
“芊芊。”他闭着眼轻轻唤了一声。
柳芊芊忙道：“怎么了师父？哪里不舒服？”
“没有。”诗梦缓缓睁开眼睛，满目光华，温润如初，“你替我研些墨，写封信给小孟。”
“额，师父你……”
“我手麻。”诗梦朝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努了努嘴，理所当然地差遣着柳芊芊，“最近，我的吃穿住行可能都得你照顾了。”
柳芊芊撇撇嘴，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对了师父，你找菜娘做什么？难不成又想吃什么好吃的了？”
诗梦闻言突然睁了睁眼睛，随即又闭了过去，口中淡淡道：“杨大夫还在呢……”
柳芊芊一愣，不一会儿回过神来，脸上的疑惑之色却更加明显：“那……”
她不禁玩笑道：“莫不是……你不想吃好吃的，想‘吃’她了？”
诗梦陡然睁眼，眸中掠过一丝寒冰一般的光，声音却很是平静：“我倒真想吃了她。”
不给柳芊芊再开口的机会，他紧跟着道：“到驿站，用最快的送信方式给小孟送信。我要让他留意一下当年的老案子。”
柳芊芊一愣：“老案子？”话音落，她已然明白过来，神色微颓，不声不响点了点头。
“为师先行一步退了出来，可是柳裁云等其他门派都还没有撤走，杜尔迦教内部也正不稳定，这封信不知道会落到谁的手里，不要写的太过明显，免得惹火烧身。”诗梦眉睫浅敛，不急不缓地交代着。
柳芊芊听罢，心底越发有些怂：“要，要不……师父，你说，我写？”
“这等小事你也要我教？”诗梦冷笑，“倘或我不能活到替你沉冤昭雪的那一日——怎么？你就不准备为自己的家族翻案了？”
柳芊芊少见诗梦如此神情，心下不安，诺诺道：“我，我试试。我怕……”抬眸看着诗梦，满眼委屈。
“芊芊，万一呢？”
柳芊芊害怕和委屈的神色更加明显：“不，不会的。师父你为什么要说这么吓人的话？你以前都不这样的……你是不是受了特别重的伤没告诉杨大夫？”
“你别多心。我就顺嘴一说。”
“可万一我写砸了……”
诗梦的语气软了下来：“你且先细细琢磨下如何写。写好我同你看看。你总要学着独立面对一些事。未来的路，我——”
“我需要你……”他的声音低得几乎成了呢喃。
不一会儿，柳芊芊小心翼翼地递上了一张纸，满脸忐忑地看着诗梦。诗梦睁眼接过，缓缓扫了一眼。
“这句稍微改改。你便说我要找教内弟子入教的一些记录，替朋友查查他丢失的孩子有没有可能在里头。对了，记得提一句，那孩子曾经连累犯了事儿。”
柳芊芊欲言又止，总觉着诗梦最后一句话说得不太通顺。
诗梦眄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又重复了一遍：“连累犯的事儿。没人敢查。因此，教小孟不必张扬。得了信儿寻个时机送来就成。”
“还有，你再另写一封请柬，把柳裁云和柳芊雅都请过来。”
柳芊芊追问道：“只这两人？”
诗梦的食指不断地敲着自己的身侧，半晌无言。柳芊芊见状，也不知他在思量什么，不敢多言，只得耐着性子等。
“你先去把这改一改，请柬待会儿再和你说。”诗梦似乎只是随口答了一句。
“哦，好。”
大半日后，诗梦唤了声正在无聊地咬着笔杆的柳芊芊：“只他们两个。其他人……留在原地才好……”他后半段话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哈？”柳芊芊依照回神，呆了呆这才恍然大悟，“哦，行。马上就来写。”
“记得点一句，我还召集了不少青年才俊一起来赴宴，也得瞧瞧江湖后生们现在都是个什么模样了。”诗梦的笑容令人捉摸不透。
“哈？”柳芊芊嘟囔了一句，“师父，你老摆着这一副老气横秋的架势做什么，看着人怪累的。”
诗梦失声笑道：“这是好事儿，你不懂。”
“年纪轻轻偏整得像七老八十，我是不懂。师父不算青年才俊么？”说话间，柳芊芊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太对头的用词，脸不自觉一红。
诗梦侃笑道：“为师——当然算。不过，比起那些后生小辈，为师还是要稍微年长那么——嗯~两三岁的。”
“其他人呢？还有，师父你也赴宴么？”
“这话问得有趣。我是东道主，我怎么会不参加？”诗梦淡淡道，“至于其他人，年长的……不必请了。不，不该这么说。若是有谁家千金还待字闺中，自然也可一道来。”
柳芊芊闻言，惊得笔都掉了：“师父你想干嘛！！！”
诗梦神秘一笑：“届时自见分晓。”
“我还小！我还有仇没报！师父你别乱来！”柳芊芊一脸严肃，“我会恨你的。真的。我不骗你。”
诗梦只是嘴角含着温吞的笑意，没回答。
“咚咚咚。”
“楼主。”
“进来吧。”诗梦端坐正身子，看着面前行礼的楼内弟子，“如何？”
“菜娘在前两天就出门了。说是去城外采办一些菇来吊汤。”那弟子回答道，“只是，有人瞧见她没向着常去的地儿走。”
“那她向哪个方向去了？”
“出了城，她向着左手边那条路去了。那时候恰好还碰见了岐黄院的齐若。”
诗梦喃喃自语道：“去左边……为什么去左边？”
“齐若问她，菜娘说是左边山上草药多些。”那弟子沉吟片刻，“原本齐若是想同菜娘一道去的。不过菜娘回绝了。她说等您回来，恐怕岐黄院要好一阵子忙碌，让她先回去多多做准备。齐若本就已经采全了自己要的一些药物，因此也就没有勉强。”
诗梦眉头微微一皱：“那她不在楼里好多天了？”
“是的。”
“她既作为这楼内掌勺，怎么说走就走了，没人询问一下？”诗梦脸色微沉。
那弟子忙道：“回禀楼主，并未影响楼内膳食秩序。菜娘走前和过去一般，把这事儿交给了楼内其他几位大师傅。您的例常食单，以及注意事项，她也都一并写了下来，关照了下去。”
诗梦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不自主地喟叹了一番。
稍顿，他想到什么似的，追问：“以前她长时间离开也有人盘问过？”
那弟子呆了呆，道：“不曾有过。”
“饮辅公也未曾询问？”
“未曾。”弟子补充道：“菜娘一般出去时间不久，只在附近城郭采办物什，也就两三天的功夫，最长一次也不过五天。”
顿了顿，她又立刻接了一句：“除了您亲自来信要她随侍。至于这次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菜娘走前没有说。”
诗梦点了点头：“传令下去，左边那条线上的，一旦发现菜娘，想办法留住她。附近都要找一找。”
稍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别吓到她。我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是有些想吃的想同她说说。”
那弟子眉眼一挑，愣了片刻一面搔头，一面迷惑道：“哦，好。如果菜娘还要在外头多待几天呢？”
诗梦决然道：“一天都不行。看到她，直接说明情况，然后送我这里来。”
顿了顿，他又意有所指般加重语气：“无论用什么办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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