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卷土重来
宋凛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戴好手表,这才注意原来已经九点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觉得今天未免安静得过分。刚这么想着,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秦清。
宋凛皱了皱眉,没想起这人是谁,便接了起来:“你好,我是宋凛。”
电话那头不知道是怎么了,半天都没声音。
宋凛疑惑地看了一眼,电话没有挂断:“喂?”
这次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声音,一个女人嗫嚅地问道:“请问,这是周放的手机吗?”
宋凛听到周放的名字,这才意识到那女人可能是拿错了手机。
怪只怪iPhone泛滥,撞机率太高,再加上宋凛和周放习惯一样——黑色、不用外壳、不贴东西,屏保和铃声都是最原始的——更加可能会拿错。
宋凛停了两秒,突然挑了挑眉,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我是宋凛,周放早上走得太急,拿错了手机。”
秦清吓得直哆嗦:“没……没事……我打她家里电话。”说完她就挂了。
宋凛捏着手机,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
再说周放这头,虽然早上雄赳赳气昂昂地留了五毛钱,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气势上输了许多,不自觉地揪了揪头发。
和汪泽洋分手后,她虽不是自愿洁身自好,但实质上确确实实是久旷之身,想必那个步步为营的男人一定在心里笑话她了。
周放心想下次一定不能表现得这么孬,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没什么见识。
嗯?下次?
周放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想什么呢这是?
她扯了扯衣角,正准备进家门,手机响了起来,有电话进来了。
她对屏幕上的名字没有特别注意,直接接了起来。
“宋总,城市时装的秦总今晚约的九点,您没有忘记吧?”
周放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下意识地问:“什么玩意儿?你喝醉了吧?秦总我们不是约了几次没约上吗?”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周放的声音,愣了一下,随后很淡然地说:“小姐您好,我是宋总的秘书,能麻烦您把电话给宋总吗?”
周放一头雾水:“这是我的手机啊!”说着她又把手机拿远看了一眼,看见上了面的名字,阮秘书?
“你可能是打错了,你找的什么宋总,我真的——”周放的脑子像突然被一道闪电劈中了,整个人也清醒过来:“宋总?你是说宋凛?”
周放吓了一跳,赶紧把电话挂断,又看了看手机的各种程序,终于意识到,她拿错手机了!
当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紧接着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宋凛的秘书对于一个女人接了宋凛的电话这件事竟然这样习以为常。
果然,人渣就是人渣,想必这种事他的秘书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
周放气喘吁吁地赶回酒店,却不想宋凛已经走了。她拨自己的号码拨了好多次,直到快十点,宋凛才不紧不慢地接起了电话。
周放先发制人:“你怎么回事?拿了人家手机不还就这么走了!”
宋凛还是一贯漫不经心的态度:“原来是拿错了啊,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想多见我一次,我就想着晚上再找你。”
周放被他的大言不惭气得直吐血:“您可真是臭不要脸呢。”
“怎么能不要脸呢?”宋凛认真地说,“我还靠脸挣钱呢。昨晚我不就赚到了吗?嗯?”宋凛的一声“嗯”尾音拖得格外长,语气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周放这才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强咽一口气,直截了当地说:“你在哪儿?手机还我!”
“雪松园,你过来拿。”
周放心里正气着,但是想着雪松园离得也不远,打了辆车就去了。
周放到的时候,宋凛正在惬意地喝着早茶,大约是一早就有吩咐,她一进店就有笑容满面的服务员将她领进了宋凛的包间。
古色古香的装潢,安静宽敞的环境,圆桌上摆放着各式精致的茶点,风格上偏向广式。
周放看了两眼才觉得有些饿,再一看桌旁的人,除了宋凛,还有两个中年男子。有旁人在,周放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微笑着坐到宋凛身边,压低声音说:“手机还我,我走了。”
宋凛仿佛没听见周放说了什么,亲昵地把手环在周放的腰间,周放像触电一样倏然挺直了背脊,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放手。可惜宋凛这家伙完全当她的反应是空气,还用十分亲密的口吻说:“尝尝,常总请客,美食家。”
对面的男人哈哈大笑:“宋总过奖了。”
周放压低声音又问:“是不是不还?”
宋凛眯着眼微微一笑,突然凑了过来,咬着周放的耳朵说:“要是坐不住你先走?我晚上再找你?嗯?”
宋凛又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了,周放只觉得他的声音充满了挑逗,耳朵唰地就红了。她噤了声,拿起筷子,低头开始吃早点。
宋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对面的男人聊着,而身旁的周放则像牢里放出来的囚犯,完全没点儿女人样,不一会儿就把一桌吃食消灭了个七七八八。对面的男人看着她,也觉得有些尴尬,大约从来没有见过这等人物。
宋凛一直笑着,最后清了清嗓子说:“常总推荐的就是味道好吧?瞧你吃的,让人家见笑了,还得说我宋凛饿着女人呢。”说着,他拿起桌面上的纸巾,温柔地擦了擦周放的嘴角。
周放忍着恶心,嘴角抽了抽。
“感谢常总招待,你说的合作,我们下次见面再聊。”宋凛说着拉起周放就要走。
对面两个男人见宋凛起身要走,马上变了脸色:“宋总,每次都这样打哈哈不好吧?成不成至少给个准话啊!”
宋凛捏了捏周放的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我宋凛做人有个原则。”他顿了顿,再抬头,眼中不觉有些冷酷之意,“不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谈感情以外的事。”
说着,宋凛牵着周放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上了宋凛的车,周放捏着自己的手机不住地吐槽:“真不要脸!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拿我当幌子!怪不得要我来雪松园呢!”
宋凛开着车,正好遇到红灯。等绿灯时,他回头看了周放一眼:“难道你不是我的女人?”
“我什么时候成你的女人了?”周放气得吐血——这男人真是蹬鼻子上脸!
“是吗?”宋凛微笑,“我听好多人说,你和我关系……不一般呢!”
“那是——”周放本想辩解,但想想宋凛的套路够绕地球两圈了,便作罢。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的通话记录,发现了好几个早上打来的电话,赶紧一一回过去。她第一个电话便打给了秦清。
电话接通,当听到周放声音的那一刻,秦清就在电话那头发作了:“周放!今晚出来把绝交酒喝一喝!”
周放把手机移开了好远,任她发作完了才说:“怎么了这是?谁又惹姑奶奶你了?”
“你和宋凛搞上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今早丢了多大的脸啊!”
周放皱眉:“什么搞上,说得难听死了,就拿错手机而已。”
“那么早,你倒是告诉我你们昨晚干了什么能拿错手机!”
周放心虚地结巴起来:“昨晚一块喝酒了……谈事碰到的……”
秦清不信:“哼!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我告诉你,你回家才是真的完蛋了!宋凛今早还接你妈的电话了,你妈高兴死了,早上给我打了好多电话问我宋凛是谁。我看你最近别回家了,估计你妈已经把你的婚礼准备得差不多了……”
“啊!”周放急急挂了电话,忍无可忍地问身边的宋凛,“你早上到底接了我多少电话?”
宋凛认真地回忆:“三四个吧!”
周放气疯了:“你是不是疯了?接到第一个电话知道拿错了后面的就不该接了啊!”
宋凛完全不理会她的歇斯底里,还很是认真地说:“我还回了一条短信。”
“什么短信?”
“也没仔细看,好像是要还钱的。我一看才十万就回了个不用还了。”
“……”周放颤抖着手打开了收件箱,看见一个朋友发来的短信。朋友叫她给账号,说欠款十万下午可以入账。
她再看看本机回复,四个字:不用还了。
周放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姓宋的!老娘和你拼了!”
因为宋凛这祸害乱接电话,弄得周放现在是有家不能回。本来爸妈就急着把她扫地出门,宋凛一接电话,摆明了就是把新鲜的肉丢进了狼窝。爸妈为了哄她把宋凛带回家,每天好菜好饭地伺候,她一回家,两个老家伙就双眼放光地凑过来。周放就在水深火热之中生活了几天,最后忍无可忍,公司也不去了,先去找房子。
这买房置业也不是容易的事,周放来来回回看了不少,就是没有看上的。
在助理的带领下,周放辗转竟然看到了宋凛居住的小区。这个小区在市里倒是出名,是宋凛涉足房地产业以后投资的第一个项目,不管是安全还是质量都很有口碑,城中不少名人、有钱人在这买了房子。周放有点儿心动,但想到要和那人住一个小区,又觉得挺麻烦。
她正坐在销售中心看着户型图,就见工作人员突然都起身拥向门口。周放抻着脖子看了半天,终于在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一抹穿西装的身影。
周放突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拿着包刚准备起身,那人已经叫住了她。
“周放。”
周放头痛欲裂,半天才回过头去,勉强挤了个笑容,“哎呀,你好啊宋总!”
宋凛走了过来,说出的话是一贯的恬不知耻:“要搬家?想和我住近点儿?”
周放翻了个白眼:“别想那么多行吗?”
宋凛不理她,自然地伸手环上她的腰:“我带你去看吧,看你喜欢哪一套,我给你打折。”
周放原本想拒绝,但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按照一般的剧情,你不是应该说‘看上哪一套了,我送你’吗?”
宋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你也觉得我们已经是这种关系了?”
周放突然清醒过来,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我呸!”
没有人能随便成功,尤其在这个城市,没有显赫背景的宋凛能有今天的成就绝非偶然。周放不得不承认,在做生意、说服别人这件事上,宋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原本周放出于和宋凛私交,已经不准备在这边置业了,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被他巧舌如簧给洗了脑,稀里糊涂地就签了购房合同。
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宋凛已经非常周到地连钥匙都给了她。
她的助理得知此事以后高兴地对她说:“周总真厉害,那小区可是精装的,老贵了,您居然这么便宜就拿下了!”
周放心想:我这是拿下什么了?分明是我被拿下了啊!
虽说买房的过程中遇到了些不顺心的事,但总的来说,这房子周放还是挺满意的。房子本就是精装修,再配点儿电器就能拎包入住了。
搬家花了些时间,等周放搬进去已经是小半个月以后了。公司一帮家伙来闹了一回,秦清又带人来闹了一回,喝得烂醉,美其名曰“温居”。
周放事后想想还挺不错的,房子位置不错,环境也清静。虽说和宋凛住在小区,但也不同栋,倒是不尴尬。
周末,周放回得晚了些,助理送她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喝了点儿酒,周放觉得脑袋晕晕的。
深夜的月亮寂寞冷清,很适合她这样的孤家寡人。她穿着高跟鞋走路有些不稳,踉踉跄跄的。直到夜里一阵冷风吹来,周放清醒了许多,这才突然发现身后有脚步声。
月黑风高,路灯昏暗,周放不禁想起那些社会新闻。
她回头警惕地看了一眼,原来那骇人的脚步声是来自宋凛那不长眼的东西。
周放这才放下心来,回过头不理他,径自走着,用高傲的后脑勺对着他。
上楼,进电梯,甚至周放都拿钥匙开门了,宋凛还一直跟在她身后,这让周放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你干什么一直跟着我,变态啊?”
宋凛目光温和,见她气恼,对她的出言不逊也不生气,只是早有准备地从口袋里拿起钥匙对她晃了晃,微微一笑:“我没跟着你,我回家。”
周放瞪大了眼睛:“你骗人!你明明不住这栋!上次明明是前面——”
“我在这里留了两套房子,前面一套这边一套。”宋凛笑着摸了摸周放的头顶,那表情和动作跟逗弄宠物似的,“真乖,我带你去过一次你就记得了。”
周放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又被耍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放紧皱着眉头,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你故意骗我买你对面的房子?”
宋凛不以为意地走向她,那么近的距离,近到能闻到彼此身上的酒气。两人都是从酒桌上下来的,只觉得这味道刺激又熟悉。
他低沉的声音在空空的走廊里回荡,充满了挑逗:“没什么意思,就觉得这样,想见你的时候会比较方便。”
一贯伶牙俐齿的周放在听了这句话后突然失声,半晌才说:“为什么?你看上我了?”
“不行吗?”宋凛的目光毫不避讳,他眯起眼睛笑着说,“偶尔也会想研究一下更年期的女人。”
周放和这男人打嘴仗就没有赢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个刻薄又不怜香惜玉的男人。
算了,好女不和畜生斗,周放懒得再说,闭嘴开门回家。
却不想她刚刚把门打开,一双男人的手就明目张胆地推开了门,然后某个人恬不知耻地进来了。
周放站在玄关处,气呼呼地叉腰指责道:“你要不要脸啊?我没有请你进来!”
宋凛神态轻松:“作为开发商,我只是想看看房子做得怎么样。”
周放怒目圆睁:“看完了吧?看完了出去!”
宋凛盯着她道:“没个三年五载应该看不完。”
他话里有话,周放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心软了。
她明明是要赶他出去的,气势却不是那么强了:“赶紧回你家去!上别人家鞋都不换,合着不是你做卫生!”
宋凛知道她已经不是那么坚决地要自己出去了,乖乖起身去玄关换鞋子。
周放见他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懒得管他,径直去了浴室。累了一天了,比起和宋凛打仗,她更倾向于洗澡。
等洗完澡出来,她见宋凛还没走,随口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家?”
宋凛不回答她,只问:“你不准备做点儿消夜?喝了一晚上酒,有点儿饿了。”
周放白了他一眼:“我是你妈还是你老婆啊,还要伺候你啊?”
本以为宋凛会像往常一样反驳她,却不想他什么都没说。周放下意识地回头,只看见宋凛正直直地盯着她,眼里竟然有几分伤怀。
周放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赶紧眨了眨眼睛,再睁开眼,宋凛分明就是平常的表情。他一脸戏谑:“那就要取决于你想给我当妈还是当老婆了。”
周放不理他,也不搭腔。她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干脆不说了,转头去拿精油抹头发。
她正抹得专心,背后突然贴上一具火热的身子。宋凛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就这么紧紧地把她锁在怀里。
宋凛的心怦怦地在她背后跳动着。那样近的距离再加上淡淡的酒气,周放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之前那一夜的画面,脸噌地红了。
“你干吗?”
宋凛用下巴蹭了蹭周放的头顶,淡淡地答道:“不知道,就突然想这么做。”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你也可以推开我。”
周放双手一挣,嗔道:“你也太狡猾了!”
旁的抱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宋凛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他突然搂住周放的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两步走上台阶,准确无误地踢开了主卧的房门。
当周放被放在床上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宋凛之所以会这么熟悉地形,完全是因为这里都是他开发的。
她上当了!上当了啊!
周放气恼不过,扣住宋凛的手臂,爬到宋凛身上,但她毕竟嫩得很,耍流氓比不过身经百战的宋禽兽,没一会儿就被他制服了……
一切结束的时候,周放还在脑子里计较着方才谁输谁赢,想来想去都没有结果,撇着嘴不想讲话。
她枕着宋凛的手臂,鼻端全是宋凛身上的气味。她觉得这个男人的侵略性太强了,在他面前她不论做什么最后都只有丢盔弃甲的份儿。
她觉得自己太丢人了。
宋凛收了收手臂,将周放拉得更近,逗她:“你这技术也太差了。”
周放没有动,没好气地哼了哼:“废话!我又不是靠这个挣钱的。”
宋凛的胸口抖了抖:“你这长相靠这个挣钱估计会饿死。”
周放生气,想要起身,但宋凛用力抱着,她挣不开,只能强行扭转了方向,背对着他。
她气鼓鼓地半天没说话,过了许久才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觉得我长得不行?”
周放在他面前真觉得挺挫败的。虽然她不是倾国倾城,但是从小到大在女孩里也算是长得好看的,怎么这男人老说她又老又丑呢?
本以为她都这样了,宋凛好歹会说两句好话,却不想他直接答道:“真的。”
周放气结:“你觉得我长得丑你干吗还这样?你不是说对我不会起反应吗?你这又是在干吗?”
宋凛见她真生气了,一点儿都不着急,手臂向下滑了滑,搂着她柔软的腰身,认真地回答:“大概是我口味比较重吧!”
周放气得头皮发麻,严重受创。不报复回来绝对不是周放的为人,她挣扎着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最后摸索出一枚硬币,好巧不巧,又是五毛。
她本意也是侮辱他,也不计较数字了,将硬币狠狠地甩在宋凛的胸口,愤懑地说:“这钱也够包夜了,拿了钱好好办事,再多嘴让你滚!”
宋凛没想到她真的玩上瘾了,看着胸口的硬币愣了两秒,随即换了表情,一翻身将周放压在身下,他说:“老板,我会好好服侍你的。”
然后……然后周放就被狠狠地服侍了一顿……
这五毛花得真是……物超所值!
自从认识了宋凛,周放觉得自己遇到各种倒霉事的概率变高了。比如现在,她原本就赶时间,还在路上碰上了碰瓷儿的。
今天一整晚的事情都有点儿诡异。她一个人开着车去参加一个全国一流服装杂志举办的晚宴,杂志社的大老板在时尚界可谓巨头,这样的人物她以前是高攀不上的,这回人家却给她发了帖子。容不得她去考虑为什么,总之装扮整齐就去了,原本不应该她亲自开车的,但陪同的副总孩子突然发烧,她只好临时把人放回去了。
像一条长长的因果链,A导致了B,B导致了C,而这个倒霉的“C”,正是周放眼下必须面对的结果。
周放身着一件黑色一字领连衣裙,下车下得急,大衣也忘了披。她的高尔夫前面正躺着一个中年男人,正不停地叫唤着。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保险杠的情况,和她刹车时的感觉一模一样,那真是一点儿撞击的痕迹都没有。
明知是被碰瓷儿了,却没时间和人理论,周放回车里拿起钱包,有些不耐烦地对地上的人说:“演上瘾了是不是?我没空和你耗,给你三百,快点儿走!”
周放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三张纸币。
却不想那中年男人真是个厚脸皮,不依不饶地瞪着眼睛在地上打滚撒泼,嚷嚷着“撞人了、撞人了”。眼看着周围渐渐有人好奇地过来围观,周放不想被围个水泄不通耽误时间,无奈地说:“你倒是起来啊!你想要多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那男人撑着胳膊坐起来,一脸无赖样儿:“我好像腿折了!你得给我三万!”
“你在抢钱吗?”周放握着钱包,突然不动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男人,漫不经心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药家鑫的故事?”
那男人瞪着眼看着周放,周放趁热打铁,接着说:“我看你被撞得挺严重的,说不定不只是骨折,可能下半身要瘫痪呢,这后续的费用估计得上百万;干脆弄死得了,也就赔个四五十万,还节省点儿。”说着,她一脸凶狠地就要回车里。
那男人大概是被吓着了,赶紧跳了起来,死死地抓着周放,周放到底是个女人,力气上抵不过他。
那男人满身的灰蹭在周放黑色的裙子上,周放心中大叫不好,却怎么也挣不开他。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脱身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堪堪挡住了她面前的光亮。
周放的腰被那男人扯着,她狼狈不堪地抬头,正看见宋凛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欣赏着她的狼狈样。
“怎么这么背!”周放暗自懊恼,怎么总是被他碰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她白了他一眼:“不要你管。”
她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地硬。
宋凛个子高力气大,只轻轻一扭,就把那个男人的手从周放身上“移”开了,他迅速地抓起周放的手,刚要走,就被那男人抓住了脚。
宋凛踹了几脚没有踹开,索性气定神闲地站住了,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周放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的钱包里有厚厚的一沓红色纸币,果然有几分土豪的气质。
宋凛邪邪地一笑,从中抽出一小沓,对正耍无赖的男人说:“你想要钱是吗?”
还没等那男人回答,他将那一小沓钱唰地往远处一甩,红色的钞票在空中打着旋,那碰瓷的男人急着去捡钱,顾不得去抓宋凛了。
宋凛趁机拉着周放上了车,手疾眼快发动了车子,油门一踩,迅速地离开了现场。
已经走出困境的周放,心还留在那片混乱中。宋凛见她痴痴傻傻的样子,戏谑道:“女人到底还是不如男人,遇上个碰瓷儿的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周放慢慢地转过头来,目光如炬地看着宋凛,一字一顿地说:“宋总,以后你想撒钱的时候,能不能直接撒我口袋里?”
没想到周放会这样说,宋凛额头上青筋直跳。
正常情况下,英雄救美,女人不是应该心有余悸地扑到男人怀里吗?这女人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周放平静下来后,和宋凛聊了两句,这才知道两人要去同一场宴会,刚才宋凛下车救了周放,这会儿他的司机正开着车跟在他们后面呢。知道这些,周放倒是高兴的,抓着宋凛衣服说:“真是缘分啊,我俩又住得近,一会儿我要是喝酒了,你的司机来接你的时候顺便把我带走吧。”
宋凛嫌弃地动了动肩膀,抖掉周放黏上来的手:“放开手,你这个满眼都是钱的女人。”
原本他只是想逗逗周放,想着按照这女人大大咧咧的性格,必然不会放在心上,反倒会揶揄他几句。却不想他这话一说完,周放脸上的笑意突然顿了顿,半晌,只听她语调平淡地说:“我曾经眼里只有爱,后来爱没有了,所以眼里就只剩钱了。钱只会变少,不会真的没了,而爱这个东西,说没有就没有了。”
宋凛是想再说点儿什么的,他略一偏头就看见周放妆容精致的脸上有些忧伤。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许多年都没什么感觉的心突然抽了抽,带着微微的痛感。
此刻的周放像极了很多年前的他,曾经他也以为这个世界上是有爱的,只是穷人没有;后来他变成了有钱人,却发现爱这个东西,富人也没有。
爱是什么呢?活了三十几年,他其实也不明白。
到了宴会现场,周放拿着包冲进了洗手间,这种衣香鬓影的场合,她这一身灰实在太煞风景了。她对着和她同路的宋凛挥了挥包:“你先走吧,别和我一块儿进去。两个没什么关系的人一起进去,更得说不清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把宋大爷说得不高兴了,他突然抬了抬头,用鼻孔看着周放,然后冷冷地哼了一声,负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冷冰冰的背影,周放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她挽着他的手进去吗?那画面想想难道不觉得可怕吗?
擦掉身上的灰,周放急匆匆地补了补妆,确定自己状态尚佳,才正式进入晚宴现场。
其实这种场合周放并没有参加过几次,她还只是个低端小土豪,那点儿钱也就奔生活的人看着眼馋,真正的有钱人是完全不屑的。像宋凛那样的人,她以前也只是听说而已。
她挺起胸脯走进了晚宴的会场,现场比她想象中要井然有序,宾客虽然不多,但都是城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她下意识地在场中搜寻着宋凛的身影。
刚才他那表情好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他一贯是个阴阳怪气的人。
但她也确实没说错啊。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他讨厌别人用他的名义做生意,这么一块儿进去,估计更说不清了。
她只是,只是不想再打着他的招牌招摇撞骗惹他厌而已。
周放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宋凛,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点儿淡淡的失落。
这样也好,她本来也是来结识人、开拓业务的。她往前走了两步,正吸着气准备上阵,却不想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道有些刺眼的身影。周放怎么也走不动了。
她没想到霍辰东也在这里。
霍辰东还是那样英俊的相貌,清隽的笑容,得体的衣着,站在一群男人里格外显眼。他和宋凛是两种人。宋凛冷冰冰的,对谁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眉眼好看,却充满了凌厉之感;而霍辰东这个人,高冷却不会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当年在学校,霍辰东非常低调,除了学习几乎不想其他的事,也不和任何女生接触,但是偶尔的一颦一笑,都是让冰川融化的暖度。
也正是这样一个微笑一下都会让周放的心犹如小鹿乱撞的男人,却那么决然地伤害过她。伤害她的人真的很不像是他啊,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周放都不禁怀疑:那些伤人的话真的是他说的吗?当年那令她痛彻心扉的决定真的是他做的吗?
周放想走得更远一些,可霍辰东还是眼尖地看见了她,他喊着她的名字,用一如当年的温柔声音:“周放。”
她背过身去,深深地呼吸着,然后转过身来,正对上急急走过来的霍辰东。
“有什么事吗?”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周放冷冷地问道。
霍辰东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他的声音不大,略带几分失落:“你一定要用这么陌生的口气和我说话吗?”
周放抿了抿唇,立刻换上一脸谄媚的笑意,热情至诚地说:“好久不见啊霍辰东!终于回到祖国的怀抱了!真是难得啊,你这一走多少年!可想死我了啊!”
霍辰东皱着眉头看着周放,嘴唇几次动了动却没说话。良久之后,他才说:“之前总是想找你,但是听说你订婚了,我以为,这辈子也许都不用回来了。”
周放微笑:“难为您还记得我,但是当年我订婚也没见您的红包啊!”
“周放,”霍辰东定了定,恋恋不舍地看了周放一眼,“我必须承认,这座城市像一座纪念馆,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回来。”
“那倒是,”周放还是一贯的样子,“我就是遗憾啊!你的遗体不在这儿,纪念馆怕是建不成。”
“如果这样说话能让你消气,我希望你一直说下去。”
周放最后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说:“我没这么闲。”
周放不想再与他扯,看他越久,越会想起从前自己为了他做的那些傻事。
周放无心恋战,会所的水晶灯太过璀璨,让周放觉得眼眶有些疼痛。
她沉默地转过身,耳畔是悠扬的音乐,眼前是灯红酒绿、衣香鬓影。
这场景真美,跟电视剧似的,多么适合与过去告别。
周放想,多亏了有霍辰东,不然怎么证明自己也有过青春?
见周放要走,霍辰东强势地想要拦住她。眼看着他的手就要环住自己,周放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周放皱了皱眉头,再见也没有说,低垂着头就要离开,她一转身,撞上了正在送酒的服务生。
那是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男子,周放撞得有点儿狠,平衡顿失,最后毫无形象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满地都是摔碎的玻璃碴和洒出来的酒液,而她就瘫坐在一片狼藉中。
周放忍无可忍地暗咒了一句,这运气,真是绝了。
服务员一时也乱了阵脚——这种场合来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他不住地道歉,倒让周放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她强撑着嘴角对服务员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幸运的是她没有摔在玻璃上,只是裙子都被酒液浸湿了,模样有些狼狈。她小心翼翼地撑着想站起来,却不想地面太滑,脚下滑了一下。
最后是霍辰东将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的周放给抱了起来。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周放想要给霍辰东一个华丽的背影,最后却给了一个滑稽的背影。
讽刺,老天就是一刻也不给她当女主角的机会。
她身上的裙子都湿了,裙摆还滴着水。霍辰东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想披在周放身上,周放伸手拦住了。
即使狼狈,她也不希望让他觉得他能乘虚而入。
她拧了拧裙摆上的水,抖了抖手,最后撩开了有些凌乱的头发,抬起头,努力笑着对霍辰东说:“秦清说,女人一定要谨慎地爱第一个人,因为那个人会影响她的一生。这话原来是真的。如果你当初信守承诺,我的人生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霍辰东的眼中多了几分急切,他拉着周放说:“我弄乱了你的人生,现在由我来还原。”
霍辰东好像一点儿都没变,有一瞬间,周放觉得一切好像都没变,脑海里不禁闪现起过去的种种。
饶是坚强如她,也忍不住心酸。
哪个女人不想和一个男人一爱就是一生?如果每个女人都能和爱上的第一个男人走完一生,那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因爱不幸的人?
如果当年她没有傻乎乎地不撞南墙不回头,吊死在霍辰东身上,她就不会身心俱伤。如果没有霍辰东,她就不会因为寂寞、因为疗伤接受汪泽洋。不是汪泽洋,她就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看,她的人生总是由这样的因果链组成,一环一环的,她怎么都解不开。
比起汪泽洋,她对霍辰东更难以释怀。
她甩掉手上的酒液,语气平静地回应了他两个字:“不必。”
随后她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也一步一步地远离了自己年少时的爱人和纯真的过去。
她想,她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她不想更恨那个男人了,毕竟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带着满身的疲惫,周放狼狈地离开了会场。
好像魂魄被抽走了一部分,周放觉得脚下有些虚浮,她刚要出去,就见接待处的一位服务人员突然向她跑了过来。
“小姐,小姐请您等一等。”
周放停了一下,手指着自己:“你叫我?”
那个年轻的姑娘跑了过来,她伸手扶正跑得有点儿歪的领结,然后递了一条样式简单的古董项链给她:“这个项链也许是您的,做清洁的阿姨在洗手台捡到的。”
周放看了一眼陌生的项链,摇了摇头:“不是我的。”
那姑娘赶紧打开了吊坠上的暗扣:“那您是不是认识项链的主人?”她指了指吊坠里嵌着的照片,“您看看这里面的人是不是您?”
周放没有走远。高档的会所里,四处都是精致的园林景观,空旷的外围立着几座周放叫不出名字的雕塑。
盈盈月光下,冷风习习,将周放脑中的浑噩全数驱赶出去。
周放坐在花坛上,良久,才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个吊坠。
里面嵌着一张照片,具体来说是一张合影,是她和霍辰东一起去厦门的时候,在海边拍的。
两人头挨着头,那样亲密。
好像在观赏电影的片段一样,她听见自己有些稚气的声音,看见自己瞪大着眼睛问霍辰东:“你说我们俩结婚的话,哪天合适?”
霍辰东蹙着好看的眉眼,苦恼地说:“清明节吧,以后上坟的时候过纪念日,反正心情差不多。”
她气呼呼地追着霍辰东满沙滩跑,跑累了,耍赖瘫在沙滩上不起来,最后是霍辰东将她背起来,他说:“随便哪天结婚都行,只要能把你娶回家就好了。”
那时候,他曾说过那样的话,仿佛她是全天下最珍贵的宝贝,感动得她眼泪直掉。
可是也是同样一个人,用同样一张脸对她说:“周放,你能不能不要闹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能不能体谅我?”
“留学难道是死到外面了吗?有那么容易就变心吗?不能见面不是还有手机、电脑吗?”
“如果你连几年都熬不住,那我们就分开吧,这样不坚定的爱情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你不信任我,我也很累。”
……
也许当年霍辰东确实没错,他为了有更好的前程而出国深造,作为女朋友的她不仅不支持,还一个劲儿地拖后腿。
他不懂她的“没有安全感”,他只觉得她“黏人”“不独立”“无理取闹”。周放想,这才是她真正的可悲之处——她用心爱过的男人,从头到尾根本不懂她。
仿佛她付出的一切都不值得。
合上了吊坠,周放茫然地起身,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麻木地向外走了几步。
没走多远,她就被人挡住了去路。来人是一贯气定神闲的宋凛,此时此刻,他的气息有些紊乱。
抬起头看着宋凛表情肃然的脸孔,不知道为什么,周放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张脸的亲切,那暖意像毒品一样,引诱着周放向前。
“你能陪我一下吗?”周放对宋凛说。
她开始在皮包里找钱,宋凛这样的男人不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她知道。
可是她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钱,她的钱包放在车里了,这让她好难过。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竟然难过得眼泪唰唰地往下掉,大颗大颗地掉在她的手背上。
“怎么办?”周放无助地问宋凛,“我没有带钱……”
她的眼神委屈极了,看着宋凛,宋凛只觉心揪在了一起。
“这次免费。”
宋凛一颗一颗地解开了风衣的纽扣,手臂一伸,将周放揽进怀里。他展开风衣,把她整个罩在衣服里。
周放缩在宋凛的衣服里,肩膀轻轻地抖着。
宋凛知道她在哭,即便没有一点儿声音。
他紧紧地抱着周放的肩背,像安抚孩子一样。
他说:“别哭,再哭就不漂亮了。”
几年前霍辰东走的时候,周放觉得世界都塌了。秦清带着一众室友陪她在KTV彻夜唱歌,说好是陪她买醉的,却不想其余几个全喝倒了,唯有她这个正主从头唱到尾,一遍一遍地唱王菲的《催眠》。
“第一次吻别人的嘴,第一次生病了要喝药水;太阳上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比什么都疼,不能忍耐也不能忘却。
也正是这个原因,周放可以对汪泽洋释怀,却始终无法对霍辰东释怀。
宋凛的怀抱很温暖,周放紧紧地靠着他,天真地想着:如果多年前,在她最伤心的时候遇到的是宋凛而不是汪泽洋……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原来相见恨晚,就是用在这样的心境下。
如果早些遇见,在他们都没有变得千疮百孔之前,该有多好?
有些人从来都不是温柔的人,可是一温柔起来完全不是人。
周放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温柔乡里,稀里糊涂地被宋凛带回了家。她被宋凛轻柔地放到床上,宋凛见她没什么反应,轻手轻脚地拿着衣服准备去洗澡,临走还体贴地给她盖了床毯子。
宋凛走后,周放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也许从头到尾都是一片空白。
宋凛进房的时候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周放,见她情绪已经平复,人也醒着,便随口问道:“今天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周放眼睛眨了眨,脑子里清明了一些,用调笑的口吻问:“怎么?你要替我报仇吗?”说着,她妩媚地看了宋凛一眼。
宋凛轻轻挑眉,微笑着与周放对视,眼神里充满了戏谑:“不是,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做得很好。”
周放被泼了冷水,猛地坐了起来,也顾不得乱糟糟的头发,只是死死地盯着宋凛:“你这意思是,你也想让我哭吗?”
宋凛正在开柜子的手顿了顿,他背对着周放,周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用低沉的声音淡淡地说:“如果有一天,我能轻易地让你哭了,那么那时候我一定是最不想让你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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