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偌大且空荡的平层里回荡着淋浴间传来的哗哗流水声。
陈起年的手机安静地摆在客厅茶几上, 一声不响。
过了一阵，一只修长的手推开浴室的大门。
陈起年穿着一件褐色棉质短衫跟一条睡裤，湿漉着头发从门中走出来, 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揉着头发上不断滴下的水珠。
客厅里的壁挂钟时针现在指向11点。
陈起年把毛巾随手搭在肩膀上, 走到客厅去取手机。
他点开手机的开机键。
今天高三忙着周考，忙到刚才他才到家，手机也已经挂机一整天没打开了。
手机开机, 点开密码锁, 连上家里无线网的瞬间，一条未读短信从上方弹了出来。
陈起年皱了皱好看的眉，伸手点开那条短信。
是一条没有备注的号码发送过来的, 区号显示是永光的号码, 内容是一条待接收的彩信。
陈起年眉宇皱得更深, 觉得应该是诈骗短信，于是打算不看。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一种预感，让他一定要看看这条信息。
陈起年犹豫片刻，还是点了接收。
下载以后是一条录音。
陈起年点击播放键，就听到了俞家宁的声音。
“……你不来我更清静。”
陈起年狐疑片刻，不解地拧眉。
可随即，他就听到了乔细雨的声音。
“来就来, 我不怕你。”
陈起年微有怔忡。
来？
她要去哪？
“……行啊，城南别墅区……我等你。”紧接着, 又是俞家宁的声音。
这段录音显然是他们二人的对话。
陈起年皱着眉头，又倒回去听了一遍。
虽然尚不明确是什么原因, 但是就对话的内容来看, 这周六乔细雨似乎要去俞宅。
陈起年第一反应就是：俞家宁又要玩什么花样？
他皱紧好看的眉, 反手就拨下这个发来短信的电话，可是听筒里传来的却是该号码暂时无法接通的机器人回复。
陈起年的心莫名揪紧，整个人顿时变得无比的焦虑，他再拨了一次那个号码，仍旧无人接听。
陈起年翻到乔细雨的微信，编辑了一条信息：【这周六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刚想点击发送，手指已经悬在发送键上，却又顿住。
他看了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后，还是默默把编辑框里的文字一个个删掉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休息了，还是不要打扰她休息。
关掉与乔细雨的对话框，陈起年忽然瞥见角落里一个头像。
那是沉静晚的微信，刻意被陈起年压在下方。
陈起年手指滑动，把沉静晚的微信点开，上面有两条未回的信息。
【儿子，这周六过来吃饭吗？你俞叔叔在家，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吧。】
【儿子，你看到的话给妈回个消息，妈和你俞叔叔给你留位置。】
这两条信息的发送时间显示的是本周一。
这顿饭，陈起年原本是不打算去的。
他们俞家人的聚餐，他从来都不参加。
但是这一次……
他回想到刚才录音里乔细雨跟俞家宁的对话，拳头慢慢握紧，脸色铁青，心里实在是已经着急得不行。
没有犹豫，陈起年抬手，迅速拨通了沉静晚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阵，听筒那一头传来了沉静晚带着些惊喜的声音：“年年？这么晚了，你找妈有什么事吗？”
“你之前给我发的微信，我看到了。”陈起年直切主题，“周六那天的晚饭，我会来的。”
“那太好了。”沉静晚开心地笑起来，“你俞叔叔知道了肯定很高兴，那妈给你留位置。”
“嗯。”陈起年淡漠，顿了顿，又道，“但是……我可能会早一点来。”
“好呀，妈妈巴不得你早点过来，可以陪妈说说话。”沉静晚没有丝毫的怀疑，当即高兴答应，“那你几点过来呢？”
“九点。”陈起年道。
沉静晚问：“你俞叔叔问你用不用家里司机接你过来。”
“不用。”陈起年道，“我自己过来就好。”
“好。”沉静晚答应，“那就约好了哦，周六早上见。”
“对了，妈。”陈起年还是没忍住，试探道，“除我以外，周六还有没有别的客人？”
沉静晚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说：“别的客人？好像……好像有一个。”
“谁？”陈起年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有些紧张问了出来。
沉静晚说道：“嗯……好像是家宁的同学呢。”
“男的女的？”陈起年紧张起来。
“怎么了？”沉静晚有些意外，不明白陈起年怎么这样在意，“男的女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清楚那个人是家宁的同班同学，好像是过来……”
“过来做什么？”陈起年一紧张，语气也不由自主变得格外严肃，甚至带着一点拷问的味道。
沉静晚愣了愣，说：“好像是过来替他补习英语的，听说是他们老师给那个同学安排的任务。”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陈起年犹如一根被压到极致而后突然松开的弹簧，握着手机，整个人放松无力地瘫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脸上也慢慢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陈起年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语气逐渐温和，“那没事了。”
电话听筒那边的沉静晚倒是被儿子弄得云里雾里：“年年，是怎么了吗？”
“没有。”陈起年道，“我随口问问。”
“是吗？”沉静晚将信将疑。
“嗯。”陈起年道，“那就这样，不打扰你休息了。”
“好……”沉静晚满头雾水地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陈起年握着手机，疲倦地陷在柔软的沙发上，望着眼前空洞的客厅，脸上挂着微笑。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虚惊一场。
-
周六当天，乔细雨起了个大早。
醒来的时候，乔安娜已经开车去公司加班，而简书意背着篮球也正打算去队里训练。
乔细雨简单吃了个早饭，收拾了一下，把几本要用到的英语书及复习资料装进帆布包里，抓上手机带上门禁卡出门，往俞家宁家去。
城南别墅区是整个永光市南边房价最高的地方，堪可比肩的只有上海陆家嘴的汤臣一品，那里汇集了整个南川省最有钱的人家，old money、new money这样的家族云集。
乔细雨家住的地段已经算是南边拔尖的一批商品房，但是跟城南的别墅区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过去的路程还算好，不到半个小时的地铁就到达了站点。
乔细雨从地铁站走出去，按着手机导航往别墅区的方向走，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大门。
修建雅致大方的大门前有安保人员把守，乔细雨背着帆布包走上前，礼貌地道：“您好，我是拜访687号俞宅的客人，现在方便进去吗？”
穿着精致工作服的安保人员十分礼貌地翻看了一下手边的表格，然后微笑道：“您是拜访俞总家的客人吧？他们家的阿姨已经用电话替你事先登记过了，您请进吧。”
“谢谢。”乔细雨礼貌微笑，正打算走进去。
“您稍等一下。”那个安保人员却礼貌地叫住了乔细雨。
乔细雨愣住：“还需要登记一下吗？”
“不是的。”安保人员温和道，“这里只是一个入口，里面很大，从这里到俞总家的话走路还要20多分钟，我们的专人会开观光车送您进去。”
乔细雨愣了愣，有些无奈地笑起来：“那麻烦您了。”
“不客气。”安保人员引着她进来，“您请这边来。”
-
坐上观光车，车载着乔细雨沿着柏油路往里继续行驶。
乔细雨坐在车上，一边盯着时间，一边转头观赏着周围的风景。
这里面的确是非常之宽，绿化做得特别好，而且十分自然，看不出是人为刻意保持的，每一栋房子都修建得特别大，而且房子与房子之间的距离十分远，保证了每一户都有自己的隐私空间。
但是这里也非常空旷安静，乔细雨坐在观光车一路往里行驶，路上除了几个修剪花草的园丁，乔细雨连一个人都没看见，一辆车都没遇到，只听见茂密树林中鸟儿的鸣叫声。
那些大别墅里也看不到亮着灯，给人很静谧的感觉。
乔细雨有些好奇：“这里怎么像没人住一样？”
开车的人礼貌道：“这里的业主大部分拥有许多处房产，这里只是他们其中的一处，而且许多旅居国外，很少回来。”他笑道，“这里算是富人新区，很多old money都会有自己的祖宅，所以这里的房子大部分都很空。”
乔细雨脸颊微红，觉得真是壕无人性。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她为情地同前面的司机说。
司机笑道：“不会的。”他顿了顿，“前面就是俞家的庄园了，马上就到。”
乔细雨收神回来，看向前方掩埋在一片绿意中的偌大庄园。
司机笑着道：“俞总的房子是这一片最大的，因为俞总喜欢饲养名马的缘故，他们家的庄园修建得比其他园子都大几倍。”
乔细雨顺着司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一栋白色的美式殖民地时期建筑风格别墅，有数层楼高，还配了一个看不见边际的大园子，因为围着围墙，里面的风景看不太清。
乔细雨一早知道身为南融集团皇太子的俞家宁有钱，但是也没想到他家有钱到这个地步。
司机在庄园的门前把乔细雨放了下来。
乔细雨朝他微微鞠一躬，礼貌地说：“谢谢您。”
“您自己按门铃就好，不用客气，我先走了。”司机说完，便开着观光车离开。
乔细雨站在巨大的白金色铁门之外，仰头看着面前这栋巨大的房子，深吸一口气，按动门旁的门铃。
门铃里传来一个女人客气的声音：“您好，请问哪位？”
“您好，我是乔细雨，俞家宁的同学。”乔细雨回答。
门铃上的通话器里传来礼貌的笑意：“您好，请稍等，我马上开门。”
乔细雨以为她是要走出宅子给她开门，没想到通话器里的声音刚断开，那扇华丽的大铁门就自动缓缓地朝着两边拉开。
乔细雨看着这两道自动开的铁门，扶额。
果然，有钱人家的门哪里需要人力开呢？
她背好肩膀上的帆布包，踩着匡威，走进宅子前的大花园。
上台阶，来到两扇巨大的雕花木门前，她轻轻叩了叩门，门便应声而开。
站在门边的是一个穿着得体光鲜的阿姨，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
看到门前的乔细雨，她热情地笑道：“快进来吧，俞总跟夫人已经在等您了。”
乔细雨举目，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玄关。
房子里也是美式装潢，大气漂亮，玄关的入口很高很大，还悬着一个十分精巧的大型水晶灯。
乔细雨叹为观止。
“谢谢阿姨。”她猜想这个阿姨应该是负责照顾俞家人起居生活的保姆，于是礼貌地喊了一声。
“您不用这么客气。”阿姨笑着请她进来，“不用换鞋了，请跟我这边来。”
乔细雨跟着阿姨走进这座大宅子，沿着走廊朝最里面的一扇门走过去。
移步换景，乔细雨看下来，对这里的印象就是——大、很大、特别大。
门也大，走廊也大，空间也大。
房子装潢典雅大气，很多地方都陈设着艺术品，还有很多名贵的马雕像，看得出来这家的主人对名马很感兴趣。
阿姨轻声推开两扇巨大的木门：“俞总，太太，客人小姐到了。”
听到客人小姐四个字，乔细雨还真有点不适应，感觉自己一瞬间好像被拉高了身份似的。
门内传来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快请进来。”
“您请进。”刘阿姨笑着对身后的乔细雨说。
乔细雨点点头，有些紧张地走进那道大门之中。
这道门的背后原来是一个偌大的会客厅，四面都是巨大的落地门窗，四周贴着华美的壁纸，地板全部被软的织花地毯代替，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壁炉，壁炉旁陈设软而大的沙发，另一旁还有一家巨大的三角钢琴。
大厅被收拾得整洁有序，显示出这座房子主人的深厚文化底蕴和不俗的品味。
一男一女正坐在沙发上，微笑看着站在门前的乔细雨，他们面前还摆设了精美的糕点和茶水，显然是在等候客人的到来。
“我们住得偏远，你还好找吧？”沉静晚穿着一身米白色剪裁精致的鱼尾裙，头发梳得优雅，妆容温柔，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含笑看着乔细雨的方向。
而坐在沉静晚身边的男人穿着一身休闲的羊毛衫，一条格子裤，打扮得十分随意，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模样。虽然有了点年纪，但是依旧神采奕奕，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剑眉星目的美男子，俞家宁跟这个男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沉静晚，乔细雨是认识的，而自然，坐在沉静晚旁边的人肯定就是南融集团的俞总，俞家宁的父亲俞文庆了。
“沈阿姨，俞叔叔好。”乔细雨十分礼貌地跟二人问过好。
沉静晚看到乔细雨似乎十分高兴，连忙起身，热情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旁。
“你是上次跟在起年背后的那个女孩子吧？原来你叫乔细雨，我记得你。就是没想到你还跟我们家小宁是同学，真是太巧了。”沉静晚十分温柔地摸着乔细雨的手，笑容中带着点歉意，“上次见面匆忙，都没好好招呼你，是阿姨的不对。”
乔细雨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阿姨，您说得太客气了。”
俞文庆微笑看着乔细雨，和蔼地说道：“上次没好好招呼你，这次补上，今晚就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饭吧，也算是我替家宁感谢你，愿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他补课。”
寥寥几句话，乔细雨就感觉到俞文庆是个十分温和的人。
同时，她也不禁更加好奇，这么一对温和的夫妻之下，为什么会有俞家宁这样的一片逆鳞。
乔细雨礼貌拘谨地道：“叔叔，您太客气了，我只是听唐老师的安排而已，您不用特意感谢我。”
俞文庆却笑道：“你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家宁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其实照理说，我们这样的家庭，什么样的好老师不能给他找到？只是他从来不肯听话罢了，之前请的家庭老师都被他给轰了出去。所以，他肯让你来家里给他补课，我们都觉得很意外。辛苦你给他补习，这顿饭还是留在我们家吃吧，照顾不周，还请容谅。”
乔细雨愣了愣，没想到还有这层缘故：“……那，那就谢谢俞叔叔了。”
沉静晚摸着乔细雨光滑漆黑的头发，越看越喜欢这个格外漂亮出挑的小姑娘：“是啊，而且今天巧了，正好我的……”
沉静晚的话刚说到一半，外面就响起刘阿姨的声音。
“太太，起年少爷到了。”
乔细雨一愣。
起……起年少爷？
而沉静晚格外高兴，忙说：“瞧我，刚想说这孩子，这孩子就到了，还真是巧。”
乔细雨愣在沙发上。
她实在是好奇，陈起年怎么会过来，这也真的……太巧了吧？
那今天，她岂不是要同时跟陈起年还有俞家宁待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这，这场面。
想想都刺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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