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厌起
明奶奶鬓边白发梳的很整齐,头发全用一根木簪绾住,面皮皱老,两颊的苹果肌圆润,瘦皮下掖着的鼻梁高挺,若是年华在定是个俏皮美人。
看着月光倾下舞人的身姿,与她的旧影相合。
想起,那人坐在山坡上身前斜着把大刀,口中衔根狗尾草,他说:樗儿,为我跳支舞,就是我遇见你那天你跳的舞,你跳得最好看,我在人群中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你。
他说的是闯荡江湖,却带着我走南游北,走得是一条条繁荣街道,游得是山山水水。
他一把大刀斩得是我平安路,让我无忧无虑地存活世间,我们累了在青山中停歇了,以前都是我缠着他,不知道是何时起换他天天缠着我,让我为他洗衣做饭,让我跳那支南步,让我成为一个快乐的妻子。
后来,我老了,他亦是,两鬓有些斑白,弥留之际他说他想看我跳舞,那支他永远忘不了的南步。那是我跳的最后一次南步,动作缓慢,僵硬如枯枝,他依旧说我好美,只是不能再看到了,气若游丝怔怔看了我许久才遗憾离开。
他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后来儿子与儿媳也走了,留下了一个年幼的稚子,相依为命。
“我好久没看见这支舞了,原来他说美,是真的很美。”明奶奶擦着眼泪,那人模样在脑海无比清晰。她现在跳不动了,只是想再看看这支让他们相遇的南步。
新烟心疼地看她,抽出帕子放置明奶奶手中。
不远处,黑夜无比鸣静,交错的枝茂下明迟站在一片蒿藜中默声地瞧着这一幕,心中不是滋味,他从来不带老太婆来禋祀神会是因为小时候来过一次,月祭上老太婆神色有些迷离,回到家中躲在房里不停的拭泪,睹物思人最是悲心。
厌司似缓缓放下软如柳枝的手臂,白皙的手轻轻擦走眼中温泪。忆起八岁那年,被严父训斥,伤心跑进娘亲的静阁,娴淑的娘亲揽着我,拍着我后背温声安慰:好了好了,似儿不学了,不跟你爹学,那个凶瓜就知道严词训错。
不伤心了,娘教你跳舞好不好,我们似儿聪明又长得这么漂亮,以后啊是个有福气乖宝宝。
明奶奶拉着厌司似的手,眉目慈蔼可亲微微笑着:“真好看,比我年轻的时候跳得还好看,上一次来神会的时候还有人跳南步,现在没有了,没想道小似会跳啊,跳得真好啊。”
“让您见丑了。”厌司似微羞,好久没动这副懒骨了。
“哪有,可漂亮了,咱们小似啊长得标致,跳舞跟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我们回去吧。”明奶奶心中满足了,摸了摸厌司似的头很是疼惜。
几人披着皓月踏着青灰叶影远去。那空地深处,依旧有惊色余影,有两个人久久不离,回味无穷。
回到院中,“奶奶这么晚了,就在我这睡下吧,我让新烟给你收拾房间。”厌司似道。
明奶奶也不扭捏,“好,麻烦你们了。”
新烟依旧笑嘻嘻的脸能渲染气氛,“我去帮你铺床,奶奶跟我来。”
木嬷嬷是个缄默的人,点了厌司似房里的灯,收拾好床铺,轻声道:“小姐歇息吧。”
厌司似点点头。
房间闪着微黄的灯火,木窗影曳,熏香细品甘冽含味唇齿,屋中的博古架旁设有一张梨木书桌,厌司似睡不觉,执笔飞走,一首小词随意泼墨而成,随后纸词让烛火殆尽成灰烬,化为烟。
‘咯吱’一声后,响起调皮朗声:“晚上玩火不怕尿床?”那人从窗户翻进来的,来到暗晦不灭的焰火处,用脚踩灭。
厌司似不理他,自顾放下笔,净了手,径直去了卧房。
明迟摸摸鼻子,想自己没惹这祖宗吧,自兀地倒躺在榻上,这里真是让人舒服啊,若是能爬上晦人的床就更好了。
“滚出去。”那声音穿透层层幔帐,轻声悦耳却似把刀直面戳来。
“哎呀呀,我的伤好疼啊。”明迟立刻在塌上呻哀了起来。
“药箱就在塌边,自己换,换完出去。”
明迟一骨碌爬起身,那暗红色的木箱安静杵在边上,眼眸一转,“嘶…哎呀,手疼,晦人你好好心给我上上药咯。”
说完,满眼期待望向卧室,静静竖耳听着,良久传来平淡一声:“瞎了。”
明迟摇摇头,靠不住,还得自己来,打开木盒,里面排排密密的小瓶子,用哪个来着。
“蓝和白用于外敷,浅黄倒三颗服下。”这话很是及时,明迟展着笑,听着她的话,解下衣服,自己擦起了药。
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厌司似无声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有那个人在,还是累了,莫名地安心睡着了。
明迟躺在塌上听着那道呼吸声,无声勾了勾唇,她真的很美,美得他不敢伸手沾染,脑中浮现着那舞姿,孤寂凄美的脸庞,她一起一伏,心事述咏。
不知道晦人的记忆里有什么悲伤,真想借她无寄的眼睛去看看她或喜或悲的光阴。沉寂的夜,望不到际的天空也像深渊,若是跳下这样的深渊,我能否早些出现在她的生命中,那么她会不会不遇见那个人,不知她会不会注意起我这样的人呢。
九月。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1】
幽静小院,响起叩门的声音。新烟放下锄头,打开半扇院门,琥珀色的大眸萦着好奇:“这位大娘有什么事吗?”
来人一块暗布缠着头上,横了根色泽不澈的玉簪,一脸喜像,就算是不笑都是副喜庆脸,施了点粉黛,红唇有些厚,身材有些丰腴,眉目带着自来熟的脾性:“我是找来木娘的,不知道她在家吗?”
村子里的人只知道这户人家有个姓木的年龄微大的妇人,就被唤作了木娘,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子,不经常出去,不知道姓什么,都说是木娘的亲戚。
新烟一听是找木嬷嬷的,敞开门道:“在的,你进来吧。”来者是客,一瞧是村子的里的人,不好让人站在门外。
木嬷嬷正在晾衣裳,听见有人找走了过来,一见人,才知道来人是村里一个姓白的寡妇,上次木嬷嬷经过她家借问上山的路,往后也见过几次面,不解询问:“有事吗?”
白寡妇其实是村里的红娘,大家一般喊她白媒婆,给村里讲了不少好事,她笑着说:“自然是有事,木娘,这可是件大好事,不是好事我哪能登门呢。”
木嬷嬷请人坐下,倒了茶奉上,还是一脸淡漠,礼貌性道:“说来听听。”自她开口,木嬷嬷便知道是什么事了。
“白家在半俗村可是大户人家,这村长家的大儿子今年二十三岁,可是一表人才,性格温柔,人好动能干,说是看上你家一位姑娘,得意让我来你家打探打探。”白媒婆乐嘻嘻的,开门见山来意。
木嬷嬷不假思索回:“我家姑娘虽未成亲,但是年龄还小,我想留姑娘大点,还请回了村长公子的好意。”
“哎,姑娘家大了不好说亲的,木娘这事你再斟酌斟酌,我们不急,我今天就来提提,我过几天再登门拜访,你就好好想想吧,村长的儿子在村里可有名声了,你可以打听打听,是极好的人户,你家姑娘嫁过去不会亏的。”白媒婆眉飞色舞用力夸赞。
“不知村长家公子看上我家哪位姑娘?”木嬷嬷问。
白媒婆看了新烟一眼,笑着说:“木娘家的姑娘个个都是美人,不过我想村长家的公子看上是另一个。”请她来说的是位瞎了眼的姑娘,瞧着这位可爱大眼的姑娘应该不是。
木嬷嬷眼皮一跳,看上了小姐,为难道:“我家这位跟我说暂时还不想嫁人,还想多陪陪我,真的多谢美意。新烟拿些果子给这位大娘。”后转向新烟说。
新烟立马进屋拿些果子与糕点,放在白媒婆面前。白媒婆连忙道谢,知道这是人家拒绝的意思,“那好,木娘你再多思考思考,我过几天再来,跟姑娘好好说说,可能想通了,若是同意就是门好事。”
说完,人就告辞了,回村里回话去了。
厌司似在屋子里喝茶,默默听着,回想何时与这位村长家的儿子有过照面,她出门不多,一般只去村西转转,踏进村里还是上次禋祀神会的时候。
新烟跑进屋,九月不是很冷,外面吹的秋风夹瑟瑟,就是这么一点凉,厌司似懒得踏不出房门。
“小姐今年十六,也快十七了,是到了成亲的年龄了。”新烟坐下打趣道。
“去把地扫了。”厌司似吹着茶烟,淡淡道。
新烟被泼了冷水,‘哦’了一声,默默拿起扫帚,扫着一尘不染的地板。
木嬷嬷晾完衣服也进了屋,扫了一圈,见门窗禁闭不透风,安心停视问:“小姐知道村长家的儿子?”
厌司似微卷的睫毛一滞,后摇摇头道:“不记得。”或许见过,但不记得。
新烟把小脑袋凑过来,“可以去村里打探不就知道了。”
木嬷嬷不赞同道:“不妥,这事我们不作同意,不必去打探,怕多生事端。”
厌司似点头道:“下次登门我们回绝便是。”想来对方也会知难而退。
那边白媒婆来到村长家,白撖早已在门前等待。
他急迫问:“如何?”
白媒婆摇摇头,叹气道:“有点难,一说就拒绝了,我也没见到那姑娘的面。”
白撖微微伤心,想来她是不了解他。他真的忘不了那一面的初见,一身白衣犹如刚入凡尘的仙子,那日他偶然遇见她在树林翩舞,一见心如许,然后疯狂去打听她,知道她没有成亲,他惊喜极了。
虽然她看不见,那又何妨,娶回家我会好好待她的,只要娶她回家,一切都不算什么。
“明日再去,天天去,总有一天她会答应的。”白撖双眼非常坚定道,万事开头难,只要坚持她会看见他的一片真心吧。
白媒婆一言难尽,要不是都是亲戚她早劝了,叹了一口气,人家姑娘都不知道你是谁,长什么样,她呀还是希望这门事能成。
撖小子也不小了,一直对亲事不上心,哪知道他自己何时看上了村头那院户的姑娘,许多人不知道这户的根源,见过最多的还是木娘,其他两位姑娘很少见面,有见过的只说人长得天仙,只不过其中有一姑娘是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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