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审讯
“长官，请立即前往审讯室！”
砰。
严重磨损的皮质笔记本猛然合上，夹死一只苍蝇，纸角渗出暗红的血。在血液浸染的笔记本侧边上，隐约可见一行方方正正的小字：浮林塔·冯。
女军官将圆珠笔别到胸前，从办公桌前站起。她抬手冲前来传信的士官敬个军礼，然后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在她有些褪色的灰绿色军服上，一条粗杠旁两颗金黄的星格外耀眼。
受过严格训练的正步伴着皮靴碰撞地板的声响，走廊里的警卫们来来往往，万分忙碌。警卫与下级士官们纷纷驻足行礼，名叫浮林塔的女军官也礼貌地点头回礼。
“朴少校给了消息，说后天进行军备演习。”
“有高层到场吗？”
“阿米尔少将会出席本次演习。”
“明白了。明天加练两个小时。”
“是。”
又是重犯又是军事演习，这真是入秋以来警卫司最忙的时候。更别提那些大大小小的非紧急案件了。
在金在焕少尉的陪伴下，浮林塔来到了关押重犯的特级审讯室。她刚走进去，就见坐在审讯桌前的两个警员正在干瞪眼，一筹莫展的样子十分滑稽。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对面囚桌上戴着手铐的金发女郎。这位身着紧身长裙的年轻女子一脸轻松，根本不像是落网的犯人，反倒像个即将参加舞会的大小姐。
“出什么问题了？”浮林塔皱眉看向两个警员。
“长官，她、她好像不会说中文。”其中一个年长的警员有些结巴地答。
听放到这句话，浮林塔看向囚桌前的女子，冷笑了一下。她清楚地知道，这个女人不可能不会说中文。
“你老实点，不配合警方是重罪。”浮林塔冷冷地说。
金发女郎毫无惧色，一脸无辜地扬起头：“waswollensie？（您想要什么？）”
呵，原来是德语，浮林塔立刻辨认出了她的把戏。在这个中文已成官方语言的时代，其他语种的使用已消失得差不多了，因此两个警员当然听不懂古怪的字母语言。
“我要你配合。”
那女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浅绿色的眼睛清澈得像两颗宝石，眼神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ach,siekoennendeutsch!sindsiedeutsche？（啊，您会德语。您是德国人吗？）”
浮林塔的身体立刻僵硬了起来，然后狠狠地说：“beachtensiebitteihreworteillegalerwortgebrauchbringtzusaetzlichestrafe（请注意言辞，使用违禁词语可罪加一等。）”
旁边的两个警员虽然听不懂，但看到长官的表情变化后暗暗害怕了起来。
然而金发女郎却毫无惧色，反而笑得更开心了，雪白的脸颊上甚至泛出了一丝红晕。日耳曼人特有的高鼻梁在夕阳的照耀下，投下一片清晰的阴影。
浮林塔头一次见到态度这么恶劣的犯人，语气愈发凶狠了。她大力拍了下桌子，巨大的声响回荡在狭小的审讯室中。
“我知道你会中文。停下这无聊的把戏，说中文！”
金发女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像发现了什么，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然后，她乖乖地说：“好吧，听你的。”
听到这句标准的中文，浮林塔身旁的两个警员差点惊掉了下巴。
浮林塔的怒火这才消下些许，拿起胸前的圆珠笔，准备开始做笔录。
“你叫什么？”
“讨厌啦，人家想保持神秘。”语气做作且轻浮。
浮林塔眯起了眼睛，握着的笔停在了空中。旁边两个警员怒了，撸起袖子，好像下一秒就要上去干架了。好在良好的军事素养及时制止了他们想揍人的冲动。
“再问一遍。你的名字，叫什么？”浮林塔一字一顿地问。
只见犯人眨着猫一般的绿眼睛，盯着浮林塔看了好一会儿，蝴蝶般长长的睫毛上下飞舞。就在众人都以为她终于要乖乖配合时——
“这位长官，你真好看。”
如果她不是犯人的话，这魅惑的嗓音配上这句话应该还挺勾人的。
“……”
浮林塔太阳穴青筋暴起，怒气值持续上升。
两位男警员的表情动摇了，但没敢明显地表现出来——毕竟上司是更可怕的存在。这女人真美，可惜是个盗贼，他们不道德地想着。
窗外，夕阳渐渐隐没在了遥远的山头，审讯室越来越暗，像笼罩了一层乌云。越来越黑的暮色愈发压抑。金在焕少尉点燃热能灯，黄色的火光让房间重新亮了起来。
浮林塔深呼吸一口气，问：“是谁指使你的？”
“我自己。”
“盗窃重大财产加上包庇罪，是可能死刑的，你想清楚。”
“但我确实没有同伙呀，非要编一个的话，那就是诽谤罪了。”
一阵尴尬的静默。窗外隐隐传来了乌鸦的叫声。
“好，暂且相信你。你的个人识别码是？”
金发女郎没听见似的将头歪向一边，留下一个古希腊女神般的侧脸。在甩头的同时，她还大幅度地向前耸了一下肩，好像在表达不屑。
然后，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齐胸的紧身裙在她身体动作下，右侧滑落了下来，雪白而丰满的胸口直接暴露在暖黄的灯光下。洁白无暇，曲线流畅，她的身体就像一件艺术品。
满是男性警员的审讯室，气氛瞬间变得焦灼异常。在他们看不到的一侧，那女人的嘴角满意地勾了起来。
所有的男性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这真是……”金在焕少尉瞠目结舌，满是胡茬的肌肉因震惊而抽动。
“这位女士，请注意你的形象！”
男性警员们不知所措，审讯室变得乱哄哄的。他们从未遇到过这么奇葩的犯人。当然了，他们倒是象征性地扭开头，只是眼神仍色迷迷地停留金发女郎胸前的大片春光上。
看到那女人毫不羞涩的表情，浮林塔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明显是故意的。
好一个恬不知耻的女人。
浮林塔冷静地走上前去，拉起她裙子滑下的部分，轻轻向上提。过了十几秒，她才完全提起。因为在这过程中她要保持警惕，千万不能碰到那裸露的胸口。如果被犯人诬告骚扰，后果是很严重的。
“真是谢谢了。”那女人笑道，深邃眼窝中的漂亮眼睛眯成一条缝。
还好有自己这个女性警员在，不然就不好处理了，浮林塔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这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正要回审讯位时，浮林塔感觉有什么东西碰着自己的小腿。她低头，只见那女人正抬起自己纤细的小腿，轻柔地、勾引式地隔着军裤蹭着自己。暧昧不清的暗示。
什么东西！太离谱了！浮林塔差点咆哮出来。
这女人身为囚犯，竟然敢调戏警司长？而且，还调戏同性警司长！
两个警员怕这女人再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立刻冲上前来，好像要用暴力给这女人点颜色瞧瞧。
不过，浮林塔还是立刻抬手拦住了他们。她知道，这类重犯是要上交总警卫司的法庭审判的，不能私自动刑。
“给她拍个照片，洗出来后加急送到总局那儿。预审就到这里，把她关好了。”
“是！”警员们异口同声。
所有人都无比庆幸这次审讯的结束。
浮林塔再次看向那女人。只见她冲自己抛了一个媚眼。
……不见棺材不落泪。
“今天值夜班的是谁？”浮林塔转头问。
“是我。”
“再加个人，严加看守。明天一早就把她押到中心城去。”
“是！”
临走时，浮林塔再次冷冷地扫了那女人一眼。正如预想的那样，尽管那女人听到了他们前面一连串的话依旧毫无惧色，只是望着天花板发呆。
也不知是傻，还是心理素质强大呢。
这么轻蔑地想着，浮林塔整理了一下军服，在金在焕少尉的护送下，走出了审讯室。
漫天繁星，夜空中没有任何噪音，城市像死了一般沉沉睡去。
这是2189年最普通的夜晚之一。
没有炫彩的霓虹灯，没有大喇叭播放的迪斯科。高楼大厦中，只有热能灯昏暗的、暖黄色的灯光。远处工厂的烟囱中源源不断地冒着黑烟，却遮不住任何一颗星星。
极端发达的热能产业已解决了碳排放的污染问题。因为，这是这个时代唯一的出路。
猫头鹰咕咕地叫，路边的荒草丛生。浮林塔骑着改良内燃机驱动的摩托车，行在回军区宿舍的路上。
地中海带来咸湿的风，温和地吹起她耳边的碎发。灰蓝色的瞳孔倒映着玉轮般的满月，在似水月光的照耀下，她灰色的发丝有了水银的质感。
酷暑的炎热已消失殆尽，秋天是真的来了，浮林塔想。不知道母亲近来可还安好？即使风并不凛冽，入秋后也该多加一件秋衣。明天该寄一封信给她了。在不加急的情况下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得尽早寄出。
想到这里，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古早的名词。
电子邮件。
据说很久以前，人们可以靠电流传达信息，从发出到接收只需要几秒钟。当然，这是从一些老版的历史书上看到的，是真是假还有待证实。
如果是真的，那该是一个多么好的时代啊，浮林塔抬头看向星空。每一颗星星的眨眼都是万年前的闪烁。
突然，刚入伍时的军队口号迅速侵占了她的脑海，像魔鬼一样回荡着：我们在最好时代中，将为最好的人民与最好的国家服务。
踩着油门的脚颤抖了一下。
是的，怎么能羡慕别的时代呢。那个时代乌烟瘴气，那个时代危机四伏。罪恶感将她拉回现实。
明明这个时代，才是最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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