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深冬的灰蓝色天空上，挂着几颗寂寥的星，夜色淌了一地，风吹着旧报纸同塑料袋飘在空中，空气里有刚放的烟花味道，人来人往。
“哥，你别送了。”
陆夏话音刚落，陆子升找了个路边把车停好，从车窗外看过去，外面正在下雨。
“你一个人行不行？”陆子升不放心，有些担忧的问她。
“我不是小孩了，这些场面我还是应付的过来。”陆夏声音单调，没什么感情，随手从包里掏出来一把伞，打开车门应着雨走了。
这些年，每次再看见这样的大雨，陆夏总是能想到初一的那个中午，周昀蹲下来跟她说话的样子，他那么认真，又那么温柔，他说：“小朋友，你一定要为自己着想。”
陆夏反问：“那你怎么不为自己想想？”
周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因为你更重要。”
陆夏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慢吞吞的走到南胜酒店门口，正是跨年夜，酒店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来聚餐的人。
酒店装潢考究，黑白两色搭配很有韵味，又在寸土寸金的商业圈，走进来的人都是盛装打扮，个个彰显成功气质。
陆夏住的地方离这里远，又因为工作原因，在江城呆的时间并不长，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她还有些不熟悉，赵瑜定的包房在十八楼，可是她却找不到电梯在哪。
“你好，请问电梯在哪里？”陆夏到前台问。
“从这边直走左拐就到了，您有预定吗？”前台小姐很有耐心。
“没有，不过我是来赴宴的。”
“请稍等，我们让工作人员带你过去。”
前台小姐找了一个服务员带她走到了电梯口，寸土寸金的地方，电梯也修的十分上档次，等电梯的人不少，陆夏在这些穿着华丽的人眼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穿的简单，一身黑色风衣，头发随意散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是最秀气的杏核形状，眉眼漠然，嘴唇紧紧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电梯很快到了，几个人走进去，陆夏站在电梯最角落，低着头，兴致缺缺。
电梯平稳上升，小小的空间里十分安静，每个人各有所想。
大概是上升到十楼的时候，突然电梯卡停了一下，瞬间人群骚动，有人出声：“怎么回事？”
电梯卡在了十楼到十一楼的中间，一动不动，靠近按钮的乘客按了几下开门键，依然没有用。
“是不是出故障了？”有人喊。
“好像是，开门键按不动。”靠近按钮的人回答。
陆夏听闻，抬头看了一眼，电梯里的人不多不少，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正当陆夏在想办法的时候，电梯突然急剧下落。
有人尖叫了一声，大家都紧紧靠着电梯四壁，靠近按钮的人慌乱按下所有的按钮，陆夏也换上了求生的姿势。
身边突然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人群骚动，陆夏转头看过去，那个人带着黑帽子黑口罩，见陆夏转头，很快收回了手。
电梯最终在七楼停下，陆夏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刚才那个尖叫的女人一脸惊恐，贵族仪态已然消失不见，此刻正紧紧拉着旁边一个男人的手臂。
看见大家都惊魂未定，陆夏拨开人群走到按钮处，按下了紧急呼叫的按钮。
她的声音清冷：“你好，这边电梯出现了故障，刚才紧急迫降了。”
那边久久没有人回答，陆夏又按一遍：“有人在吗？”
话毕，是漫长的沉默。
这个时候的沉默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每个人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陆夏身上。
大概过了三十多秒，那边终于有了人声：“我们已经派人来救援了，大家不要慌张，耐心等待救援。”
陆夏闻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掏出手机来看，电梯里信号不怎么好，赵瑜给她发消息催她，她回的消息半天才能成功发送。
小小的空间里更加安静，等待救援的过程往往是漫长的。等的时间越长人越慌张，说陆夏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她知道害怕也没有用，于是打开手机翻照片，左右滑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过了大概一分多钟，电梯门被撬开，人群纷纷往外走，陆夏也跟着往电梯门移动。
电梯空间小，人多，前面几个人都是挤着往外冲。
电梯门才打开不过几秒，人撤走了一大半，陆夏脚才迈到电梯外面一步，电梯突然下降，陆夏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自己的脚就被谁拽了回去，一个拥抱随即而来。
电梯极速下降，陆夏几乎是跌在男人怀里，耳边除了听到剩下的人的尖叫声和自己的心跳声，还有男人沉稳的声音，他跟她说：“别怕。”
听到这个声音，陆夏愣住。
消防人员反映的速度快，很快将电梯迫降在四楼。
陆夏惊魂未定，还躲在男人怀里不知所措。
那声音她太熟悉，无数次出现在梦里，又无数次强迫自己遗忘。
陆夏抬头，目光撞在周昀漆黑深邃的眼瞳里。
自从那次被他狠狠的伤过一次心之后，陆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遇到周昀，即使是遇到也不可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陆夏连忙从她身上爬起来，神情漠然，冷冷清清的看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此时门被刚好撬开，陆夏转头就走，似是一句话也不愿同他多说。
周昀追出来，两步拉住她的手臂：“陆夏。”
陆夏转头，一张脸上尽显疲惫：“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酒店四楼走廊有一块很敞亮的落地窗，今天是跨年夜，窗外下着大雨，但大街上处处灯火通明。不像第一次遇见他的那晚，烟花似乎要绽放天际。
陆夏第一次见到周昀是在一次跨年聚会上，那个时候她刚好初一。
她是跟着她哥陆子升来的，聚会开在周昀家里，来的人不少，几乎都是和陆子升他们同龄的朋友。
陆子升比她大三岁，却总是把她当小孩，干什么都不带着她。
“你哥我打游戏去了，你就在这看你的电视剧，那都不许去。”陆子升找了个沙发把她安顿好，就和不远处的一帮人打游戏去了。
陆夏往那边看过去，一眼就看见十五岁的周昀。
他个子高，站在同龄的人群里格外惹眼，一头乌黑蓬松的头发下微敛着的眸子氤氲着慵懒，神情松倦，打游戏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从侧面看过去鼻子很挺，皮肤很白。
陆夏的视线不知不觉就被吸引过去，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周昀发现了她，转身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嗨，小朋友。”他坐在她对面，说话的时候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我不是小朋友，我初一了。”陆夏强调。
“那，初一的小朋友，告诉我，你偷看哥哥干什么？”周昀开玩笑，笑意更浓。
“我……我才没偷看你。”陆夏狡辩，但看起来有些无力。
“嗯，那我就当你没看好了。”周昀继续笑，像是恶作剧得逞，“空调太热了吗？看你脸都红了。”
“我没有！”陆夏生气，转头不想理他，结果周昀笑的更开心。
“周昀你还来不来，都等你呢！”陆子升在那边大喊让周昀过去。
“来了！”周昀站起身来，想了想又转头对她说：“桌上有零食和饮料，你想吃自己拿，哥哥我还有事，就不照顾你了。”
陆夏还偏着头，故意不去看，等到周昀走过去，才有些闷闷不乐的拿了一瓶可乐喝。
一边喝一边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周昀，周昀，周昀。
真是奇怪的人，但长得是真的好看啊。
另一边。
“周昀我快死了，快来救我，对面太猛了吧。”陆子升玩游戏爱吵，吵得陆夏看不了电视。
“陆子升给我小声点！我看电视呢。”陆夏冲着那边喊。
“你把电视声音放大一点不就听不到我吵了，快快蹲他，这个百里守约必死无疑……”
陆夏叹了一口气，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放大了些。
“你这个妹妹脾气还挺大。”周昀听到兄妹俩的对话，笑了笑。
“这在外面还算收敛的，在家里她恨不得把屋顶掀了。”陆子升一脸嫌弃。
“你说谁把屋顶掀了呢，我可听得见！”陆夏不甘示弱。
“看你的电视吧！”陆子升不想理会，“快守家啊，这把别输了，我连胜三局了。”
“……”
男孩们继续吵，陆夏索性把电视关掉，直接走到陆子升面前，一把夺过手机：“你玩的太菜了，我来。”
“还给我！自己没有啊。”陆子升抢不过，哀嚎。
一众男生开始笑，“陆子升打游戏还打不过她妹妹。”
“说的屁话！”陆子升大声反驳。
陆夏抢过手机就开始流畅的操作，陆夏爱玩，这游戏她也玩了几年，操作也不输高手。
众人看到陆夏流畅的操作力挽狂澜，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周昀也笑，“小朋友你这么打游戏，小心近视哦。”
“要你管啊。”陆夏被说的脸又些红，她自己都不明白原因。
本来是想来出风头逞能的，结果周昀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生闷气，把手机又塞回陆子升手里：“你自己打吧。”
“你没打赢给我干嘛，出风头出一半就跑。”
陆夏转头走，经过周昀身边，又很大声的喊了一句：“我怕近视！”
陆子升恍然大悟：“也对，你这眼睛等你长大也没得救了。”
众人又将视线回到游戏上，只有周昀小声笑了下。
说的没错，这小孩还真挺叛逆。
陆夏起得早，玩了一会就有些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梦中隐约觉得有人给自己盖了毯子，她姿势难受，一直在皱眉。
一直睡到快凌晨报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朋友，起来看烟花。”
“啊……”陆夏还处于蒙圈状态，睁开眼睛揉了揉，胡乱点了点头。
周昀突然揉了下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再不起就没有烟花看了哦。”
头部传来一阵舒服的触感，陆夏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人是周昀，恍惚了一阵，正准备说点什么，他就被人叫走了。
也不是没有人揉过她的头，陆子升就经常把她的当面团揉，每次揉她都生气，小时候还经常跑去告诉父母。父母不管，她就追着打陆子升，陆子升跑得快，她常常吃亏。
可是这次的感觉很不一样，她竟然有一种被安抚的感觉。
说不上来。
这人还真奇怪。
陆夏醒的不早不晚，正好赶上整点报时，大家看着电视上的跨年演唱会跟着数，一股欢快的气氛萦绕在屋子里。
屋外响起阵阵轰鸣，是有人在放烟花。陆夏跟着他们站到阳台上看，可是她个子不够高，一米五的个子在一群男生面前像是个小矮人。
陆子升玩得开心，根本不想管她，她看不到烟花有些气恼，正准备回去，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想到你还是个小矮人呀，站在这上面看吧。”
周昀搬来一张凳子，放在阳台的角落，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烟花。
陆夏愣神，迟迟没有理会。
“怎么了？再不去就看不到烟花了。”周昀冲她笑笑。
陆夏终于站上去，对周昀突然的温柔有些不理解，明明他今天晚上那么讨人厌。
周昀站在她旁边，跟周围的人聊天，但是脚却一直抵着椅子腿，以免她摔下来。
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小孩照顾了，陆夏心想。
“谢谢你。”她突然说。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周昀逗她。
“我……没什么。”陆夏没脸说第二遍，看样子又是被气到了。
周昀笑：“小朋友，要说谢谢怎么能小声说，我听不见。”
“我没说。”陆夏又转头不理了，烟花的声音大，炸开的火花很美，她脸也红。
真讨厌啊。
看完烟花，陆子升带她准备回家。
她不想跟这些人道别，提前几步跑出门等陆子升，门虚掩着，里面说话的声音她听的清楚。
陆子升本来就爱热闹，说话说不完，甚至连后几天的约都约好了。陆夏等的着急，迫不得已打开门催他：“陆子升你快点。”
“急啥呢，再等我一会。”
有人开始起哄：“别让人家小孩子等啊，陆子升你怎么当哥的。”
“就是啊，赶紧回去吧，到时候学校见。”
“下次打游戏把你妹带上呗，她的操作可以啊。”
陆子升应下来：“行行行，她操作好还不是跟我学的，我才是最厉害的行不行？”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纷纷告别。
陆夏冲他们挥手，没什么表情，倒是周昀看着她：“小朋友再见哦。”
陆夏装作看不见，不想理，周昀又笑，一副恶作剧得逞的表情。
外面的雨还在下，陆夏说完这一句就想把周昀的手甩开：“对不起，我还有约。”
周昀迟迟不放手，看见陆夏疏冷的样子，他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我……”
陆夏不想和他拉扯下去，不等他说完，径直走到旁边的楼梯，她的脚步很快，一边走一边流泪。
从四楼走到十八楼是一段很漫长的路，而陆夏一边走一边哭。
从初一走到大三也是一段漫长的路，陆夏前半部分一边走一边笑，后半部分一边走一边等待。
她从初中就开始喜欢周昀，而周昀现在才开始爱她。
太晚了，实在是太晚了。
等到陆夏走到酒店十八楼，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满脸泪痕，提前化好的淡妆晕开，看起来有些狼狈。
酒店高级，不管是卫生间还是电梯都难找，四周也没有工作人员，陆夏只能漫无目的的在走廊逛。
走了一会，卫生间没找到，先看见了赵瑜。
她和赵瑜是大学室友，两个人关系很好，赵瑜心细，不管过了多少年，她还是第一个能看见陆夏情绪不对的人。
“没出事吧？”赵瑜看见陆夏往这边走，连忙走到她跟前，担忧的问道。
陆夏心情已经平复下来，表情厌厌的：“没什么。”
“你不对劲，”赵瑜摇摇头，“不只是电梯故障吧，你这表情像是刚失恋。”
“我遇到周昀了。”陆夏轻声说道，慢慢垂下了脸。
赵瑜听到周昀的名字，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怎么可能，你们在哪遇见的？”
“电梯里，他救了我一命。”陆夏说完，看起来十分疲惫：“能陪我逛一会吗，这饭我现在没心情吃。”
赵瑜爽快的点了点头，拉着她就往卫生间走，一边走一边说：“那也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今天可是跨年夜。”
陆夏跟着走，情绪不高。
她的手机响个不停，全部都是周昀的好友申请，她嫌烦，又害怕自己一不小心通过，干脆直接把手机关机。
“你说他也真是贱，他回国是谁一直陪着他？他失恋是谁把他拽回来？结果宋倾倾一回来他就把你当透明人，最后一句一直把你当妹妹看打发了。现在不知道是抽什么风，又回来找你，这种男人就算是给我我也不要……”赵瑜一边走一边吐槽，“也不知道你喜欢他哪，他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这人品真的不行。你说是吧？夏夏？”
“他人品很好。”陆夏轻声反驳，“只是那个时候不喜欢我罢了。”
“那现在他喜欢你，你要答应？”赵瑜问。
“我不知道。”陆夏摇摇头。
“不过我只知道你大学之后的事，你是从初中就喜欢他？”
听到赵瑜的话，陆夏洗手的动作顿了顿。
喜欢。
是啊，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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