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少年如狐
第五十五章:少年如狐
司马昱正要问他怎会出现在此,今日也没听司马宗说会请谢安来做客,可话还没出口,就听院外有守卫脚步声传来。
“你……”
司马昱也不是傻子,这内院向来不设过多守卫,人一多就代表有外贼闯入,可这外贼莫非是谢安?
谢安朝他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缓缓落脚滑入水潭之下,他入水声响极轻,一落水立即如游鱼般沉了下去。
紧接着司马昱就见内监合欢匆匆赶来,见他待在潭边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昱王爷,内院闯入了刺客,正在四处搜院,您还是先回房歇息吧,免得被惊到。”
司马昱转了转眼珠,道:“可本王还要练习游水。”
说罢,他也学着谢安跳落水中,只是这天气已转凉,刚一入水他被冻得脸色都变了,心中暗道,也不知谢安如何做到一点动静都没有。
合欢跟了司马昱小半年,知道他在府中受了不少管束与委屈,近来性子有些别扭,于是哄道:“昱王爷,秋夜水凉,这游水还是不学也罢。”
司马昱蹙眉,“本王一时兴起,过一会就回去。”
“那可不行。”合欢俯下身,想要将他拉上来,没想借着月色居然他看到水底竟然有一双在盯着他。
合欢一想到这临近鬼节,鬼魂们从黄泉三途川顺河回到人间,莫不是见鬼了?
没等他开口惊叫,谢安猛地窜出水面,伸手扯着衣襟将合欢一把拽下了水,司马昱立马反应过来,连忙配合谢安抓起一把莼菜淤泥将合欢的嘴给堵上了。
这下好了,堂堂谢家三郎拉着会稽王干起了这等野蛮行径,司马昱回到房里后,望着脏兮兮的自己和谢安,以及倒在地上的合欢。不知为何想到前夜承影问的问题——其实有一件事,你若做了,就能让谢安信任你,成为你的朋友。不过做这事你需要勇气,甚至要冒险,那么你会不会做?
不管承影指的是什么事情,但眼下司马昱知道,自己真的帮了谢安一个大忙。而且同流合污地将司马宗的内监给弄得半死不活。
这等事,司马昱一辈子没想过自己会干,但既已成了事实,谢安是不是会对他另眼相看了?
谢安喘了口气道:“多谢会稽王相助。”
还是好生疏的口吻,司马昱不免有些失望,但谢安又道:“你可觉得心跳加快,但却有种莫名的畅快?”
“……”司马昱怔了怔,默默点头。
“我觉得你很有前途啊。”谢安终于赞了他一句,“阿昱,有些事太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但我也不想瞒你,所以接下来你听到什么,都不要说出去。”
司马昱心头一暖,连忙点头。
于是,两人合力将合欢拖回了室内,接着司马昱就看到谢安伸脚踹了半晕半醒的合欢,然后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架在合欢的颈间,“不要装死,我可知道你醒着。你骗了我一次,算你本事,但以后若你再说一个字的谎言,我就割你身上一块肉。凌迟的死法,你应该比我清楚。”
合欢蜷缩的身体立刻瑟瑟发抖,也不知是被水浸凉的还是吓得,然后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谢安宛如黄泉使者的冷脸,心跳忽然停了半拍。
司马昱见谢安亮出了匕首。对他的认知又刷新了下限。
谢安冷冷问道:“你可承认当日是骗我去那荒苑的?远志可并非只有那处有,可你偏偏说那处地暖,花还未谢。”
合欢知道谢安说的是什么事,明知承认与不承认对方都已知晓答案,不然也不会找上门来,而且谢安聪慧过人,他迟早会想到这一点。
合欢低低泣道:“义父说、说只需将你引去便可,旁的小奴并不知情啊!”
没骨气,这么就招了,谢安觉得还没过瘾,这匕首只起了威胁作用,若合欢再强硬一些,他就能轻轻在合欢脖子上划一道,书里不都这么写的么!
招认太快,真是不按套路行事,谢安收起了冷脸,抹去脸上水渍,浅浅笑道:“多谢合作,你们南顿王府即将面临覆巢之祸,你若想成为覆巢底下那个完卵,就该知道,今夜之事,你得闭嘴,毕竟你自幼生在宫中与那变态养父交情甚浅,你学的是救人之术,他却让你做毒人的事,连杜花匠都不想见他,你该知道杜花匠吧,他不是很生气地将你赶出太医署么?若你这次帮了我,那么我可让你继续回太医署,宋太医一直夸你很有才华,将来定会成为名医……”
一席话后,合欢终于不再发抖,口中仍道:“如意虽是小奴养父,但今夜见到三郎之事,小奴定守口如瓶。←百度搜索→”
至于谢安所说那些诱惑,合欢虽双目发光,但忍着不敢多言,毕竟口头承诺可没有安全感,但此刻他知道谢安也没安全感,说不准就会翻脸杀他,于是咬牙抓过谢安的手,将他的手中匕首插进自己腰侧半寸,淌着冷汗道:“三郎却若信不过小奴,大可将小奴杀了。”
信义之事,以命相抵,古人诚然实诚,只是谢安比合欢手更快,暗中早就将匕首掉了个头,所以合欢并没有受伤,脸上冷汗多半是被他自己吓出来。
“匕首还未开刃,莫怕,我信你。”
谢安笑笑,将匕首收了回去,同时见司马昱如释重负的模样。
“好玩吗?”谢安起身,扬起挂着水滴的下巴问道。
司马昱哭笑不得,他一头雾水,但觉得谢安让人有说不出的向往,说不出的潇洒,深夜潜入王府,躲过守卫,打晕内监,逼问利诱,精彩纷呈。
“先换身衣服再说。”司马昱瞥了合欢一眼,让他继续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反正他身上也五花大绑着,也不知谢安是何时学来的捆绑之术。
谢安想了想,“也好,只是这衣裳你要立马烧了,不然被人发现可不好。”
司马昱点头,从自己柜中翻出一套深赭色的旧衣,“唯有这件比较轻便,是我之前跟踪你时装备的装束,其实我并不知情为何宗王爷要我暗中查探你的消息,只是回报你常去采兰台,不知给你惹了麻烦没有?”
自然是有大大的麻烦,起码让司马宗注意到了采兰台,顺便查出了沈劲,但没有你,司马宗必然会有别的探子查到。
“小事。”谢安淡淡道,“今夜你也帮了我,一笔勾销。”
司马昱为难道:“那你该如何逃走?这可有些难办了,承影武功高强,就算你能躲过别的死士守卫,也躲不过他,他可是连每夜有多少只飞鸟路过王府头顶都知道。”
谢安一脸轻松,“自然是游出去,我看过你们王府的地形图,你屋外那池潭有暗渠,一直通向秦淮河。”
司马昱一脸惊恐,“游出去?可是要水中憋许久,太危险了。”
“拜合欢所赐,我在东海可是大半都在海中渡过,不过现在还不是逃走的时候,阿昱这里可有吃的?”
合欢刚放缓的心又猛地揪了起来,作为将谢安骗到那个荒苑的人,他的责任也很大,若不是这样,谢安也不会流落到东海……
谢安微微笑着坐上了软榻,闲闲又加了一句,“我可是真的感激合欢啊。”
……
谢安稍作歇息,吃饱喝足,其间自然有守卫来搜院子,司马昱装作被吵醒的模样狠狠训了他们一顿。
谢安没有将今夜夜探王府的事讲给他听,司马昱心思也敏感,早从他与合欢的对话中咀嚼出了些许不可说的事,皇族中人对政治的敏锐度非比常人。
自从被召回建康,司马昱就处于被司马羕兄弟划成一党的尴尬境地,这种不自由的日子比待在会稽守孝的清冷日子还要难熬。
“我该走了。”谢安休息够了,估算着时间,准备游回去,司马昱问道:“合欢该如何办?”
“他自幼在宫中,自然识时务,不过你若是怕他跟司马宗告发你今夜帮我之事,也可将他杀了。”谢安轻描淡写道,蹲在地上旁替谢安整袍角的合欢瑟瑟发抖抱住了司马昱的大腿,“昱王爷饶命!”
司马昱见合欢一会要以死明志一会又要求饶,不知为何生出一丝怜悯,叹道:“阿狸,你有时行事说话跟宗王爷那般可怕,也罢,就算他知道我帮你又如何,反正我也糟糕不到哪里去,最好他气我,将我赶回会稽倒更好。”
“回去作甚?若士人都往山间水泽里跑,我大晋就无人可用了,阿衍年幼,你堂堂会稽王,散骑常侍,应好好辅助你的侄儿,而且建康那么多同龄人,你回去孤零零的,小小年纪就会变老头子了。”谢安忍不住想敲他脑袋,这年头的士人一言不合就往山里躲,说好的听是畅游山水,修心立志,说得不好听就是仗着家族背景,逃避现实,当然也不排除苦于无门路出仕的有才华之人。
司马昱若不为国效力,躲回会稽,反而是浪费。
司马昱没被人这般训过,却听得服帖,还没回过味来,就见谢安身手矫捷地落入潭中,合欢也目瞪口呆目送着谢安的离去。
两主仆呆立片刻,远远听到鸡鸣才回过神来,合欢轻轻道:“若是王爷担心,不如等天亮了,小奴陪您去谢家做客?”
司马昱深深吸了口气,骂道:“蠢,这几****我都不要出门,老老实实当个鹌鹑才是上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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