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被针对了
按仙府规定,学生不能携带擅长隐蔽、可以变化形态的灵宠。
但众所周知,柳花燃的鹦鹉从来只会恭维主子、辱骂别人。
管事不敢随便查她,也没必要查。柳花燃与谁不和,只会直接打上门去,绝不会使用区区灵宠。
所以浮寄凉费尽心思才做完的事,柳花燃只用一句话:
“三长两短,只要浮寄凉去后院,就盯紧他。记住他做什么、说什么。”
第二天没有大课,柳花燃斜靠在窗下的美人榻上,吃着冰镇的荔枝,晒着和煦的阳光,翻着插图版的《四洲游记》,享受自在废宅生活。
小白蛇从她袖口钻出来,鲜红的蛇信一吐,一口叼走她指间荔枝。
“你这么小,吞得下么。”柳花燃托起小蛇,点它额头,“你以后就叫‘四平’好不好。”
白蛇老实地缩进袖里,一声不吭。
“四平八稳”的四平,中和一下“三长两短”的晦气。
说晦气,晦气就来。一只灰扑扑的麻雀飞进院墙,尖声哭嚷:
“九国公主,不好啦,有人敢打你的鸟,反啦反啦!”
梅阡扔下新果盘,一个箭步冲上前:“谁?谁打小师姐的鸟!”
“三长”变回鹦鹉模样,从前光滑绚丽的粉羽裹满脏灰、凌乱分叉,像只落进泥潭的野鸡。
它趴在梅阡怀里寻求安慰:“这不是打我,这是打咱们公主的脸面哇。”
“行了行了。”柳花燃从榻上坐起来,“先说说你都看见了什么。”
粉毛鹦鹉一通哭诉:“我按公主的吩咐变成麻雀,有觉不敢睡、有虫不敢吃。今天一大早,浮寄凉走进后院,我赶紧跟上,听见他对院里住的那个人说,他说……”
柳花燃抓过鹦鹉:“他到底说什么?”
“他刚要说话,窗里一颗桃核飞出来。我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就躺在墙外的泥地里了。哪个小王八蛋,弹桃核砸我,疼死爷了。”
柳花燃心想,肯定是浮寄凉砸的。
早上不睡懒觉,去小院干嘛,八成是去找宴初照麻烦。
她盯着鹦鹉吓唬:“要你何用,下锅算了。”
三长瑟瑟发抖:“公主,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藏在梁上的“两短”立刻飞下来:“公主,我不一样,我很有用,让我试试。”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鸟他不收也得收。”柳花燃跳下美人榻,“梅阡,浮寄凉今天有课吗?”
梅阡:“下午有一节诗赋课。”
“堵他!”
梅阡急忙追上:“小师姐为什么要盯浮公子,他现在不是跟咱们一伙吗?”
柳花燃严肃道:“我怀疑他表面跟我们联手,背地里跟周扶串通。毕竟他和周扶都是南寝人,我们得观察他一阵。”
梅阡恍然,脸上写满佩服:“原来是为了大事。小师姐上飞车!”
……
空中岛屿的气候温度由阵法变化决定,阵法由院长控制。所以在玄都仙府,四季随机更替,标准要看院长心情。
最近正好是夏天。
崇文阁外,火红的石榴花跳出浓荫碧叶,开在灿烂阳光下。
花树繁密的影子落进教室,覆着学生们昏昏欲睡的脸。
讲课先生拖长腔调,念一篇辞藻华丽的骈文。
浮寄凉坐在倒数第二排最边角处,桌上垫着软枕,已入梦乡。
他自从来到玄都仙府,就选了《古今诗赋鉴赏》、《名家书画甄别》、《调香与品茶》等等看似陶冶情操、实则极其没用的闲课。
他的修炼天赋还算不错,院长也曾注意过,后来发现他只喜欢聚众赌钱,此外胸无大志,便由他去了。
今年南寝甚至有管事提议,让浮寄凉毕业后就留在仙府开夜间赌场,既能给仙府赚钱创收,也能让纨绔子弟们有些娱乐活动,少惹点事。
毕竟对一个浮家庶子来说,在仙府当老板,算是条好出路。
浮寄凉,地下赌场的好老板、南寝管事的好朋友、仙府赌友的好师兄,昨晚练了一夜剑,今早又去劝宴初照利用柳花燃,现在困得像条狗。
课间休息,学生们跑出教室赏花,他依然趴在枕上睡觉。
忽然肩膀一沉,一道声音从背后飘来:“浮师兄,你也上诗赋鉴赏课呀,好巧。”
浮寄凉猛然清醒,回头一看。
柳花燃笑容明媚,貌若春花。梅阡和一群跟班围着她,殷勤地为她铺上软垫、端来点心。
“巧了师妹。”浮寄凉心里骂句见鬼,嘴角勾起微笑,“可是在下实在不记得,师妹你什么时候也选了这门课。”
柳花燃无辜摇头:“我没选过。”
“那何巧之有呢?”
“我来堵你。堵到了,非常巧。”柳花燃高声道,“昨晚在师兄的闻松院,我赌中了最好的烈风蛇,我决定送师兄一件礼物做回报。”
听见这句话,外面赏花的、晒太阳的、谈对象的全都回来看热闹。
浮寄凉笑容略僵,难道柳花燃发现听风不对劲了?
这才多久,不可能吧。
“中头彩是师妹的本事。赌场开门,没有回礼一说。”
“一片心意,浮师兄别再推辞。”柳花燃拍手,“两短——”
如一道粉色闪电从天而降,教室里响起阵阵惊呼:
“这就是柳霸王的凤头鹦鹉?”
“听说是燕国进贡的异种。”
羽毛绚丽的鹦鹉站在柳花燃肩头,习惯性大骂围观群众:“看什么看,没见过美鸟啊!”
柳花燃:“我这鸟毛色美丽,能言善辩。今日忍痛割爱,送给师兄。两短,快去。”
“来吧小王八犊子!”粉毛鹦鹉骂着脏话,疾速飞扑,浮寄凉仓皇起身,带翻了椅子:
“师妹,这万万不可,君子不夺人所好。”
“师兄,看它多喜欢你,它与你有缘。”
浮寄凉:“我根本不会养鸟!”
柳花燃什么意思?背后是谁指示?听风有没有暴露?
他心绪纷乱,只能跳桌跨椅,满教室逃窜。
柳花燃:“这鸟就得散养,千万别把它拘在笼子里。”
两短大声叫骂,奋力挥翅。
粉羽飘落,如樱花纷飞,煞是好看。学生们跳起来抓羽毛,快活看热闹。
浮寄凉满身鸟毛,再难保持贵公子风度。
他一咬牙,撑起课桌抵挡,手心摸出一道加固符。
“砰!”
鹦鹉猝不及防撞上坚硬桌面,满口脏话戛然而止。
“呀,它怎么晕了?”浮寄凉一撑窗框,跳窗而逃,“不巧啊师妹,下次吧。”
“两短!”梅阡狂摇鹦鹉:“两短你振作起来啊。”
冯鹤凑上前:“柳师姐,现在怎么办?”
柳花燃吃了块糕点:“第二套计划。”
“好嘞师姐。”冯鹤高声道,“各位同窗,各位道友。柳师姐今年要办大事的消息,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经北寝管事特许,今晚在明珠阁开信息交流会,欢迎各位上门!”
众人兴致缺缺。
已经多年没人偷过试卷了,现在谁也没有第一手资料,去了能交流什么信息?
后山有多少座老建筑吗?
柳花燃轻咳一声:“来者不拒,畅所欲言。水果点心、美酒佳肴无限供应,吃饱为止。”
教室寂静片刻,爆发一阵欢呼。
……
浮寄凉一路奔回闻松院,检查阵法,关上房门。
然后他打开竹筒,叫醒一条纯黑小蛇:“吟风,赶紧问你兄弟,柳花燃昨晚都说了什么,有没有发现听风不对劲?”
两蛇同蛋而生,互有感应。
不多时,黑蛇吐信,发出嘶嘶声。
浮寄凉急道:“吃鱼火锅的事就别说了!说重点。”
黑蛇摆尾,口吐人言:“浮寄凉不是好人。”
“这个也别说了,还有呢。”
“担心宴初照。”
“还有呢?”
“还有担心宴初照。”
“……”
浮寄凉喃喃:“不会吧。她真的假的?”
他游魂般走进小院,在门前迟疑许久:“大师兄,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片刻后,屋里有人出声问:“谁的事?”
“还是柳花燃的事。”
屋里声音冷淡:“那就别说了。”
“……好的师兄。”
晚霞将散,夜幕低垂,闻松院点起华灯。
替浮寄凉跑腿做工的散修们陆续就位,搬桌椅、点筹码、检查骰子牌九。
浮寄凉看着他们开工,仿佛看见今夜的热闹景象,心情平复许多。
柳花燃霸道惯了,想一出是一出,白天未必是针对他。
但见布衣少年们面色为难,长吁短叹。
浮寄凉摇着扇子轻笑:“大家想加工钱了?”
“浮公子,咱们这边,今夜可能没什么人啊。”
“哦?何出此言?”
“今夜船往北开,大家都去明珠阁,参加柳师姐的信息交流会了。”
浮寄凉不以为意:“交流会有什么意思。最多有人贪些免费好酒,喝完还是要来的。”
半个时辰后,他脸色铁青,紧握扇柄。
还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哪个赌徒会为了吃几口白食,连赌都能戒了?
自从他赌场开门,从未有今夜这般冷清。
忽然浮寄凉眼前一亮,见一道人影走出松林,他亲自迎上:“冯师弟,今天赌大小还是玩牌九?”
冯鹤拱手:“在下奉柳师姐吩咐,请浮公子去明珠阁交流会。”
浮寄凉一怔,再看一片荒凉的闻松院,只得咬牙:“走。”
交流会一定有诈。
柳花燃就是针对他!
今夜明珠阁人山人海。
浮寄凉进门前,设想过很多柳花燃会做的事,包括当场洒钱或者摆流水席,但不包括眼前这种。
院中摆满赌桌,堆满筹码。
“买大买小!买定离手!”
“别封盘,加我一注!”
美酒如流水,灵票如废纸。
柳花燃的跟班们成了跑堂和荷官。
浮寄凉穿行其中,越看越心惊。
他只给雅座的大赌客提供酒水点心,但这里人人都可以随便取用。
他的赔率和规则精心计算过,庄家永远稳赚不赔。
但这里的赌客只有赚多和赚少的区别,庄家稳赔。
“浮公子,你也来啦,”有人拉住他,“柳师姐的赌场特别好玩。快来一起走两把。”
浮寄凉心想废话,这把输小,下把赚大,庄家稳输,还能不好玩吗?
“浮公子,咱们闻松院下次也用这个赔率吧!”
浮寄凉心想快闭嘴,你是不是想我死?
他过关斩将,终于在二楼露台上,找到了嗑瓜子的柳花燃。
“柳师妹,你这是干什么?”
柳花燃:“既然浮公子不收我的鸟,我就决定开个赌场。”
梅阡在她身旁打扇,而她俯瞰满院赌客,嘴角挂着无辜微笑。
浮寄凉:“这两件事有关系吗?先不说这个,师妹,开赌场是要挣钱的,你这样搞能叫赌场吗?”
柳花燃不答,轻“呸”一声,吐出瓜子皮。
“我叫你师姐行吧。柳师姐,你图什么呢?”
“我图……”柳花燃端着酒盏,慢悠悠倒酒,“图开心呀。”
她轻抬下巴,眼神示意梅阡。
梅阡放下扇子,用力敲锣:“大家停一下,柳师姐有话说!”
全场霎时安静,人们齐齐望向二楼。
柳花燃起身举杯:“大声告诉我,你们开不开心?”
众赌客高喊:“柳师姐,我们好开心啊——”
“我柳花燃的赌场,就是要打破庄家稳赚的行业黑幕,实现真正的对赌自由,公平富裕。”红衣少女凭栏而立,大袖飘扬,举杯对月:
“在我的明珠阁里,没有输赢,只有快乐、快乐、还是特么的是快乐,大家干杯!”
“干杯!”众人举杯。
明珠阁欢呼如海。
疯了。
这个世界疯了吧?
浮寄凉看着眼前一幕幕荒唐景象,只觉天旋地转:“柳师姐,在下何时得罪了你?还请明示。”
“你没有得罪过我。”柳花燃递给他一盏灵酒,“以后不要叫我师姐,叫我赌王大人。干杯!”
还有以后?她难道打算夜夜开赌场?
浮寄凉手一抖,酒水洒了满身。
……
月照西窗。松风阵阵。
宴初照仍在桌前写符。他神色专注,动作流畅。
笔锋掠过黄纸,像轻剑刺出浮云。
“砰!”门板被人冲开。
宴初照不得不停笔。他微微挑眉,却没有说话,因为来者的样子太狼狈。
像在松林滚过、在湖里游过,又被十道九天玄雷劈中。
浮寄凉抓着满头散发,跌跌撞撞扒上桌案:
“大师兄,我是真的撑不住了。暗的不行她来明的,软的不行她来硬的。”
宴初照扶起他:“你说谁?院长?”
浮寄凉仓皇摇头,一把抓住宴初照的袖子,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
“师兄啊。”他双眼发亮,目光炽热,颤声试探,“要不……你就从了柳花燃吧。”
宴初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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