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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初遇赵灿烂


  几天后,简光伢遵照赵守政的吩咐去了赵灿烂在千鹿的“阳鼎建筑公司”。简光伢之前没见过赵灿烂,但听说过此人,知道这个女人不一般。第一次见到赵灿烂,简光伢可谓惊为天人。当天的赵灿烂一身男装打扮,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郭富城式”中分,身着干练飒爽的中性西服,脚蹬平底黑皮鞋,女人的特征之外还添了一份男人的风流倜傥,熠熠生辉。尤其令人过目不忘的是赵灿烂的皮肤之白,即区别于黄种人的象牙白,也不同于白种人的牛奶白,而是那种闪闪发亮的珍珠白,几乎到了令人眩晕的地步。
赵灿烂对简光伢的第一印象倒没这么复杂,就两个字:失望。之前听赵守政说简光伢是市长阮如璋的干儿子,想当然地把他想得过于完美了,见到本尊,却发现是个其貌不扬的小矮子。
赵灿烂说哈哈哈,我操,你就是老赵说的那家伙啊。
简光伢说是我,我叫简光伢。
赵灿烂说哈哈哈,你多大啊。
简光伢说二十四了。
赵灿烂说我操,这么小。
简光伢说你也很年轻啊。
赵灿烂说你看我多大了。
简光伢说也就二十出头罢。
赵灿烂说我他妈二十七了。
简光伢说那你应该跟我老婆差不多大。
赵灿烂说哈哈哈,我操,你都成家啦。
简光伢说我孩子都四个了。
赵灿烂说我操,是你的么。
简光伢说我操。
赵灿烂说你的公司叫什么。
简光伢说我还没有公司呢。
赵灿烂说那你之前跟谁混。
简光伢说我之前做油漆的。
赵灿烂说哈哈哈,我没听明白——你之前做什么的。
简光伢说做油漆。
赵灿烂说你不是做建筑的么。
简光伢说不是啊。
赵灿烂说你是做油漆的,即没有自己的建筑公司,也没有自己的建筑队伍,甚至没有任何建筑行业的从业经验,完完全全是个外行——哈哈哈,我这么理解对不对。
简光伢说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赵灿烂说我操,你他妈这是跨行抢饭碗啊。
简光伢说谁生下来就是内行,都有个过程。
赵灿烂说你一没公司,二没队伍,三没技术,四没经验,那你怎么搞,哈哈哈,你总不至于带着老婆孩子去扒水利局罢。
简光伢说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肯定能想到办法。
赵灿烂说等你把办法想出来黄花菜都凉了——要不这样罢,老弟,你跟姐合作,今后就跟着姐混,你是阮市长的人,姐肯定不会亏待你,绝对比你卖油漆有前途,你考虑一下。
简光伢说赵局长是这么跟你交代的。
赵灿烂说姐不是考虑到你干不了嘛。
简光伢说你怎么就知道我干不了呢——你还是按照赵局长交代的办罢。
赵灿烂说不合作也行,要不这样,我把项目给你,你再把项目给回我,行不行。
简光伢说我怎么没听明白呢。
赵灿烂说这还不明白么,就是我给你一笔钱,让你发笔横财,然后回去继续做你的油漆生意,今后我有用到油漆的地方一定有限关照你。
简光伢说这样可以么。
赵灿烂说怎么不可以,事我替你干了,你什么都不用干就把钱赚了,有什么不可以——哈哈哈,再说你也确实干不了哇。  
简光伢说那我要先请示一下,你等我答复。
从赵灿烂公司出来,简光伢回了龙踞,去见了干妈。
干妈说人家说的也是实情,能这样当然也好,你现在最关键的是多积累经验。
简光伢说开什么价合适呢,我从没做过啊,她不会随便几个钱把我打发了罢。
干妈说妈怎么清楚呢,妈也没接触过啊,你多找几个人打听一下不就清楚啦。
简光伢于是又去找了陈岭南。
陈岭南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水利局那块地五六十亩,一拆一建,三两百万应该是稳赚。要不你还是找行内人详细了解一下罢,建筑行业水深得很,具体的我真不清楚。
简光伢说要不你帮我找人问一下罢,我不认识做工程的人。
陈岭南说可以。
简光伢说尽快,我回去等你电话。
当天下午,没有接到电话的简光伢重新回到陈岭南店里。
陈岭南说帮你问了好几个朋友,有的说一两百万,有的说四五百万,不知道该听谁的。
简光伢说相差怎么这么大。
陈岭南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么,这一行水深得很。同样一个项目,懂的人做可能赚一千万,换成你或许就只能赚一百万;懂的人做能一夜暴富,换成你搞不好就会倾家荡产。我做了这么多年建材生意都没搞清楚这里面是怎么运作的——这事要成了,想着点兄弟,我们一起发财。
简光伢说赵老板这个人怎么样,你了不了解。
陈岭南说一起吃过几次饭——不得了,老弟我劝你最好别动邪念,这个女人双腿能夹死人。
简光伢说你是不是被她夹过。
陈岭南说我不够资格——是不是特别好看。
简光伢说那女人脸上有光。
陈岭南说有什么……陈岭南一时间没理解简光伢这话的意思,接着眼前一亮,说真不愧是多读过几年书的人,我想了几年都没想出一个贴切的词形容她,你一句话就说明白了——那女人真的是浑身发光。
当天晚上,简光伢去找了杨凡。杨凡是“熊老师”的表弟,已经在建筑行业摸爬滚打了几年,尽管只是个小包工头,但简光伢觉得他应该知道点这行内的门道。
听完简光伢的讲述,杨凡激动不已,说不得了,老弟你发财的机会来了。这么大的项目,一定要争取到手,你不会做没关系,我会。你把项目交给我,我们合作,包你发财。
第二天,赵灿烂重新见到简光伢,说哈哈哈,你他妈跑中央请示去了么,我还以为你出去打个电话就回来,结果你去了一天,还能不能有点纪律性。
简光伢说我同意把工程交还给你做。
赵灿烂说哈哈哈,算你聪明——你开个价罢。
简光伢说要不你先开个价罢,跟预期出入太大我就自己做。
赵灿烂说二十万罢。
简光伢说我没听错罢。
赵灿烂说哈哈哈,你他妈就知足罢,什么都没干就割走一半利润。
简光伢说要不还是我来开个价罢。
赵灿烂说你说说看。
简光伢说两百万罢。
赵灿烂几乎跳起来,说哈哈哈,你他妈神经病,你他妈的,哈哈哈,你他妈这个神经病。
简光伢说我是神经病,可我不是傻瓜啊。
赵灿烂说不谈了,我操,跟你这种外行根本谈不下去,哈哈哈,我操。
简光伢说不谈就不谈罢,那我走了。
赵灿烂说回来——六十万,我不赚钱,就当替你白干了。
简光伢说赵老板,要不你先打个电话问问赵局长的意思罢。你当我是要饭的呢,我怎么觉得你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啊。
赵灿烂说哈哈哈,行行行,我不打电话了,我谁都得罪不起。就照你的来,两百万,就当交个朋友,以后有好事照顾我一下,给我一个礼拜时间筹钱——哈哈哈,你他妈就是个神经病。
几天后,简光伢从赵灿烂手里收到两百万现金,分文未动存进了银行,把存折交给了干妈。
干妈说你交给我干什么,这钱是你挣的,自然归你,跟妈有什么关系。
简光伢说这么多钱我怎么敢要。
干妈说你没偷没抢,干嘛不敢要。
简光伢说我什么都没干啊,我不能要。
干妈说儿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用这笔钱。
简光伢说平生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完全没有概念。
干妈说傻儿子,当然是出来大展宏图啊——记得带上何必,替妈看紧他,他悟性没你高。但要切记,何必有对错没是非,只能做个军师,万万不可托付大事,否则后患无穷。
简光伢说我记住了,妈。
干妈说儿子,你这个名字也得改一下了。妈找人给你算过,你名字里这个“伢”字,气势往下走,不好,晦气。妈给你换个字,把“伢”换成“亚”,亚洲的“亚”。简光亚,这名字气势夺人,贵不可言。
简光伢连着读了三遍干妈给自己取的新名字,突然想到什么,鼻子一酸,泪如雨下。
安慧真一头雾水,说傻儿子,好好的,干嘛哭啊。
简光伢抹着眼泪,说不怕妈笑话,我这个名字还是六岁启蒙那年我二舅临时给我取的。父母生下我好像就是让我来这个世上凑数,连个名字都没想到给我取。这样的人生,真是太荒唐了。
听到这话,干妈也是感慨不已,爱抚着干儿子的脑袋,说那我儿子就把后面的人生活精彩罢,别怕,有妈呢。
32
转眼又到了春节,简光伢回家意外地没有主动递交入党申请。可村长何运卿这次却慌了,因为简光伢提着“大哥大”开着轿车回来了,而且听说还把龙踞市长的女儿带回了家。何运卿心想坏了,小孽龙终究还是修炼成仙了,这可如何是好。也别等人家再交什么申请啦,干脆自己做他的入党介绍人算啦,把这个顺水人情做漂亮。因此,在简光伢回到家的当天,没等简光伢像往年一样登门,何运卿便主动登了简光伢的门。
何运卿还在门前老远,简光伢就从家里迎了出来,说外公啊,你真是不经挂念啊——我刚刚还跟光仔光亮说吃过晚饭就一起上你家去坐坐呢,结果话刚说完你就到家里来了,进屋进屋进屋。
何运卿说哎哟,光仔今年也回来啦。
简光伢说也是昨天才到家。今年一家人总算是聚齐了,不容易啊。
何运卿说光仔毕业分到哪里啦。
简光伢说宁夏银川。
何运卿说哎哟,宁夏听说很远啊,回来一趟确实不容易。
简光伢说光坐火车就三天两夜。
何运卿看着停放在屋前坪里的“夏利”,说这个轿车好哇,四个轮子,遮风挡雨。多少钱买的,很贵罢。
简光伢说出门在外,没个车不方便,主要是有需要。
何运卿说啧啧,光伢,你是真有魄力啊。
简光伢说嗨,什么魄力,就是混口饭吃。说着,简光伢搀着何运卿进到家里,请座,上烟。
与此同时,操小玉的茶也端了上来,说外公喝茶,外公冷不冷——简光伢,扶外公进里屋烤火啊。
何运卿心想,哎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简光伢找的这个婆娘也不简单——眼里有活。
简光伢叫弟弟妹妹,说光仔,翠萍,光亮,都出来,运卿外公来了。
三个弟妹从里屋出来,一一跟何运卿打招呼。何运卿看到眼前这兄妹四人,顿时有恍若隔世之感。当年在村里穷得垫底的一家人,这才几年呐,怎么一个没留神就翻身了呢!何润物那个蠢婆娘上辈子究竟积了什么德,怎么让她生出这么几个争气的儿女,难道风水真的转到垄这边来啦?
简光伢说外公,这里冷,到里面去烤火。
何运卿说不冷不冷,出门穿够了。
简光伢说走走走,都到家里来了,晚饭就在这吃,外孙陪你好好喝两杯。
何运卿说不了不了,家里的饭也熟了。
简光伢说家里是家里嘛,家里的饭天天有的吃嘛,跟你外孙还客气什么。
何运卿说哈哈哈,你这个伢仔,真是客气。
恭敬不如从命,何运卿随简光伢移驾到了里屋火炉房。进到里面一看,果然发现一个体面的城里姑娘抱着简光伢的儿子坐在火炉边。
不等何运卿开口,简光伢介绍,说阮荔荔,我妹妹,我干爹的女儿,一直想来农村看看,这不今年就跟我回来过年来了。
何运卿说女仔,你好哇。
荔荔说爷爷你好。
何运卿说在这里习惯啵。
荔荔说习惯,爷爷你坐。
简光伢说荔荔,这是我外公的堂弟,也是村里的村长。
荔荔说噢,政治家啊。
何运卿说女仔,上学还是工作了。
荔荔说还在上学呢。
何运卿说哦,在哪里上学啊。
荔荔说北京。
何运卿说北京,北京好哇,首都——去瞻仰过毛主席他老人家啵。
荔荔说还没有呢。
何运卿说要去啊,没有共产党,没有毛主席,哪有新中国,要去啊。
荔荔说会去的,一定会去的。
何运卿留下来吃了晚饭,临走又收了一瓶酒和一条烟,当然还有一个百元红包。尽管喝得醉醺醺,何运卿脑子里还是有了一个清楚的盘算。看来这家人压是压不住了,做简光伢的入党介绍人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联姻。简光伢成家了,他弟简光仔不是还单着么,即是大学生,还有铁饭碗,我们何家的姑娘嫁给他,不但姑娘不吃亏,我的麻烦还解决了,一举两得。
第二天一早,何运卿来到何润年家里,说润年,跟你探讨个事。
何润年说运卿老叔,你又要探讨什么事。
何运卿说我昨天突发奇想,想到个好事,嘿嘿嘿,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何润年说你先说来听听嘛。
何运卿说嘿嘿嘿,你听我说哦,昨天我想了一夜,你觉得你外甥光仔跟我家何琼配不配,我自己倒是越想越觉得这两个年轻人真是天生一对。
何润年一下子没想起何琼是谁,说哪个何琼。
何运卿说就是贵卿的女儿啊。
贵卿是何运卿最小的弟弟,目前在市军分区任副政委。
何润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不行不行,运卿老叔你这是扯卵蛋,这怎么行呢——你想呵,贵卿的女儿,跟何润物同辈,论起来光仔应该喊她一声姨娘,这要传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何运卿说我不这么想,你我两家出了五服,也没什么不可以——我还希望你在中间做个媒呢。
何润年说扯卵蛋,这事你可不要找我,我在这村里还要做人呢。
何运卿见何润年不配合,当即又坐车去市军分区找了弟弟贵卿。
听完哥哥的馊主意,何贵卿的态度跟何润年一样,说大哥,你脑壳发烧了罢,何琼跟何润物同辈,嫁给何润物儿子,这岂不笑话。
何运卿说出了五服就不是亲属了,新社会都几十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封建,还共产党员呢。
何贵卿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怎么行呢,尤其是乡下,更看重辈分,我这老脸不要啦。
何运卿说贵卿,贵卿啊贵卿,我能在村里掌权几十年,你贵卿能有今天,不都是我的功劳么,你大哥我这辈子什么时候干错过一件事看错过一个人,你信不过人家还信不过大哥啊,你就信我的,保证不会错。
何贵卿说大哥,我信你,我谁都不信就信你,可不行呐,传出去人家嚼舌头啊。
何运卿说让人家嚼去,好处落自己兜里了不就行啦,他们爱嚼让他们嚼去就是。
何贵卿说你真没看错人。
何运卿说贵卿,你不常回村里,你是不知道啊——简有财埋中地方了,几个子女都成才。
何贵卿说你今天要不提起,我都忘了村里还有简家。
何运卿说就是啊,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啊。你是没看到啊,简有财那个大儿子,出去这才几年啊,发大财了——我们刚骑上自行车,他骑上摩托了;我们刚骑上摩托,他开上轿车了;我估计等我们开上轿车那天,他都开上火箭了。而且这次回来他还把人家市长的女儿带回来了,真是活见鬼啊。
何贵卿说哪里的市长。
何运卿说龙踞市长。
何贵卿说老天,龙踞市长,他一个农村出去的打工仔是怎么攀上那种副部级领导的啊。
何运卿说说的是啊,要家世没家世,要文化没文化,可就是越过越好,百思不得其解。
何贵卿说大哥,今天你也别回去了,下了班跟我回家——我们一起做琼琼的思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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