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迁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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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迁户口的事,简光亚特意回了趟瓜洲。
老村长何运卿听说简光亚要把户口迁出去,指示儿子何继宝——新任村支书兼村长——不要签字放人。
何继宝说为什么,家里人出息了,这不是好事么。
何运卿说他户口出去了,往后村里有个什么事他不就躲开啦。
何继宝说你糊涂啊,他要想躲,户口在这里照样躲掉,你还能伸手去掏他的兜。
何运卿说蠢材,人要脸树要皮,他户口在这里,他好意思躲么。
何继宝说都是一家人了,有必要算计得这么清楚么。
何运卿说什么一家人,我们何琼跟他家那个懒鬼天天打成那样,像是能过一辈子的么——哎,我当初就不该让你接我的班。
何继宝说他们不是你一手促成的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运卿说你就是个蠢材——我就一句话,不能签字放人。
何继宝说不放人也该有个说辞罢,人家的烟酒我都收了。
何运卿说你就跟他说村委不同意。
何继宝说村委不是我说了算么,再说村委为什么不同意。
何运卿说你就跟他说,村委考虑下一届让他进领导班子。
何继宝说真的呀。
何运卿说蠢材——那不是几年后的事么。
何继宝说老人家,你就应该自己再当几年。
简光亚听了何继宝的回复,心想我都要有城市户口了,还在这当什么村干部,我脑子进水啦。
简光亚说舅舅,听说何军老表今年要结婚,日子挑好了没有。
何继宝说挑好了,腊月初八。
简光亚说哎呀,那个时候正是我最忙的时候,估计没空赶回来喝老表的喜酒。
何继宝说没关系没关系,知道你在外面忙,能理解,你妈来了就等于你来了。
简光亚说她是她,我是我,她做她的人情,我做我的人情,不是一回事——这样,何军老表结婚那天我人肯定是到不了,但礼一定要到,要不我就送台彩电当贺礼罢。
何继宝说哈哈哈,不行不行,这礼太重了,太破费了。
简光亚说人情打算怎么能说破费,你我不是一家人么。我一回龙踞就托人送回来,你到时候收一下就好了。
何继宝说那我就先代何军多谢你了——外甥,我跟你说实话,当什么卵村干部啊,我觉得你还是把户口迁出去好,这么好的机遇,千载难逢啊。
简光亚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自己倒无所谓,迁到北京去也还是个农民。我就是想孩子们有个城市户口将来上学就业方便。
何继宝说你目光长远。就这么说了,我回去就签字盖章。
得知儿子因为一台彩电就违背自己的旨意放走了简光亚,何运卿暴跳如雷,说你这个孽畜,鼠目寸光的孽畜。
何继宝说老人家,你别光骂我,当年人家几个红包你不也让他入党了么,不是一回事么。
何运卿说蠢材,那是一回事么,我那是拉拢他,你是放虎归山,哪是一回事。
何继宝说差不多了,我现在是一村之长,村里的大小事我自己可以拿主意了,你别什么都插手,别让我在村民面前立不起威。
何运卿说孽畜。
听说儿子回来了,母亲何润物又从山那边的家里过来了,给儿子做了顿午饭。当然,这顿饭不便宜,值两千。母子俩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何润物说老大,你现在有钱了,你那两个弟弟,你是不是也该接济一下。
简光亚说我什么时候扔下他们啦,是你当年扔下他们的好罢。
何润物说我说的不是光仔光亮啊,我说的是广生广信啊。
简光亚说……跟你交代过多少次,炒牛肉要用红辣椒,不能用青辣椒,你是不是这辈子都学不会。
何润物说有得吃你还这么多讲究。
简光亚说青辣椒炒牛肉,看着就倒胃口。
何润物说我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还在恨我这个娘老子。
简光亚说我恨你干什么,我投胎到你肚子里是我上辈子罪孽深重遭报应了,我应该恨我自己——炒牛肉要用红辣椒这是个起码的常识,亏你还是个妇人家。
何润物说我不管你怎么恨我,反正广生广信跟你一样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你不能束手不管。
简光亚说妇人家,既然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应该是你管啊。
何润物说你这个短命鬼。
简光亚说妇人家,你没有个做娘老子的样子,我不能学你,我要有个做儿子的样子。你,将来老得动不了了,我要有能力,我养。我那三个弟弟妹妹,我也负责到底。至于你跟人家生的那两个,他们跟我不沾亲不带故,你休想赖上我。
何润物说这个短命鬼,心怎么这么歹毒啊。
简光亚说被你逼的啊。
吃过午饭,收拾好迁户口的档案资料,下午去了瓜洲市区。应表嫂颜文举之邀,晚上在瓜洲城郊避风塘区的颜文举娘家吃晚饭。颜文举这次一起回来了,也是办理迁户口的手续。龙踞市政府前不久出台了新的人才引进政策,简光亚陈岭南赵灿烂宁长远等人是政策修改后的首批获益者。颜文举条件略有不足,但力争上游,通过简光亚帮忙,也争取到了一个名额。说起来简光亚其实并不喜欢表嫂颜文举,觉得这个女人势利、清高、世故。但有好事,简光亚又会想到带上她,因为她偶尔也能替简光亚处理一些自己不方便处理的小事,同时还能在身边给简光亚出出主意,而起她出的主意通常还不错。而颜文举每次受到简光亚关照,事后也会记得给简光亚买条领带买身衣裳什么的当谢礼。尽管这样的谢礼跟简光亚对她的关照明显画不上等号,但简光亚也从不跟她计较,因为了解她的为人,对她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
这次也一样,简光亚走后门帮颜文举争取到了龙踞户口,颜文举的回报是在娘家请简光亚吃了一顿饭。吃过晚饭,颜文举又陪简光亚逛了瓜洲城区。这是简光亚平生第二次真正意义上逛瓜洲城,之前大都是路过或者办事,来去匆匆。上次真正意义上的逛瓜洲城还是八零年,而且那次还是为了打狂犬疫苗,因为被叔叔家的一条发疯的狗咬伤了臀部。那狗发疯是因为叔叔简有家把它几只还没断奶的狗崽子送人受了刺激,所以见人就咬。简光亚打完疫苗从医院出来,趁身上还有几毛钱,于是一个人逛了动物园,看了孔雀和猴子,还吃了世界上最美味的糖包。简光亚想再去看看猴子和孔雀,问颜文举动物园是否还在。听说还在,两人就去了。动物园还在,只是没动物了,被一个福建老板承包下来改成了杂技表演场。杂技团只在休息日和节假日对外营业,当天不是休息日也不是节假日,两人什么也没有看到。颜文举提出让简光亚去她娘家借宿一晚,简光亚觉得不便打扰,谢绝了,让颜文举独自回了家。
跟颜文举告别后,时间还早,简光亚决定再逛逛。过去简光亚觉得瓜洲城很大,结果这一次走走停停大半个小时就出了城区。简光亚转身往回走,却发现自己迷路了,周围是一片黑漆漆的低矮民房,狭窄的马路像一张蜘蛛网一样四通八达。借着昏暗的路灯,简光亚发现自己走进了矿务局职工生活区。瓜洲的煤炭产业成规模开采始于清末民初,如今基本枯竭。生活区一片死寂,也找不到行人问路,简光亚只能凭直觉硬着头皮走下去。尽管走了许多冤枉路,中间还被一只从屋顶上窜下来的野猫吓得魂飞魄散,但最终还是成功回到了城区。回到城区,已是晚上九点过后,简光亚从随身的包里掏大哥大,给亲家何贵卿家去了电话。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亲家母唐以衎。
唐以衎说哪个。
简光亚说嗯……亲家母,是我啊。
唐以衎说啊——哎,他大哥罢,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哪个喊我打麻将呢。
简光亚说晚上还有牌局啊。
唐以衎说瓜洲这种小城市,天一黑没什么消遣活动,只有打打牌消磨时间。
简光亚说全家都好罢。
唐以衎说都好都好。你在哪呢。
简光亚说这不回来了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唐以衎说回瓜洲啦,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急着走罢,明天到家里来吃饭,能不能安排过来。
简光亚说吃饭就免了。回来办点事,办完就要赶回龙踞,那边还一堆事。
唐以衎说这么忙。哎,我在那也看到了,你确实忙,白天没见你落过屋。
简光亚说哈哈,你在龙踞那段时间我没尽到地主之谊啊。
唐以衎说哪里,你们两公婆不知道有多好。
简光亚说欢迎你下次再来龙踞玩。
唐以衎说呃……你是不是在城里。
简光亚说啊,来公安局办点事。
唐以衎说这会在哪。
简光亚说就是回来了,打个电话问候你们一下,没其他事。
唐以衎说到底在哪嘛。
简光亚说这是哪啊——旁边有个铁架子。
唐以衎说铁架子上是不是有个白色的锅。
简光亚说是有个信号接收器。
唐以衎说那应该是气象局山脚下,走路十来分钟,到家里来喝茶罢。
简光亚说算了,不早了,明天都要工作,不打扰了。
唐以衎说嗯……你在那别动,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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