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至涂山
暗，涂山上下无风无月，黑暗如同一只巨手紧紧将这片大地捂住，仿佛要将它捂到无法喘息，至死方休。
遮天蔽日是修罗出场的一贯作风，他们向往阳光，却害怕在阳光下战斗。
这是一支亦正亦邪的族群，他们乐善好施、惩恶扬善，但生性骄傲、极端好斗，尤其喜欢找天族人打架。帝君曾说他们是蒙昧的善种子，贪嗔痴是那层种子皮，只要耐心疏导，总有能够破壳而出的一天。
正因如此，每次修罗向天人寻衅滋事时，天兵院从不敢强压，总是本着略胜一筹后驱赶的原则陪他们打斗一番。
但修罗也因此变得愈发不守规矩，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单纯打架的游戏了。
参吾赶到时，杨戬正列兵于光与暗的交界处，死死地盯着黑暗腹地中的修罗军，对峙的僵局似乎已经持续了一阵子。
“杨戬，战况如何？”参吾径直落到阵列最前方，一身玄甲融入黑暗，像是从未存在于这一队银甲天兵里一样。
“吆？药师堂的风真大，把您吹这儿来了？”杨戬肃穆的神色褪去了几分，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竟然开起了玩笑。
“少废话，不是你求我来的吗？赶紧给我说说下面什么情况。”参吾背对着他，双眼不断在幽暗的山坳中寻视着什么。
“看见山头上那堆举着火把的丑八怪了吗？那就是修罗军。”杨戬挥起三尖刀指了指山顶，随即往右偏了偏，“在他们身后有两团白色毛茸茸，那是我家哮天和涂山狐王，他们俩护着的就是全部被俘的涂山族人了。”
“修罗军就这点阵仗，你叫我来作甚？”参吾看着对面单薄的百余人阵营，不由得多看了他们主帅几眼。
“也不知道是发哪门子疯，修罗的王公贵族、精兵悍将今天倾巢而出攻打各部族，光是这涂山就来了三个狠角色。前锋那两个奇丑无比的主帅，一个叫穆脩，一个叫昂格，都是修罗王的儿子，之前与我交过手，算是能勉强压制。但这第三个……实在是深浅难测。”
“第三个？”参吾顺着杨戬的目光望去，在一众魁梧凶獠的修罗中，有一个纤瘦窈窕、风姿绰约的蒙面矮个子格外显眼。
“修罗长公主——妄宁。”杨戬低声说：“相传这位长公主嚣张跋扈、心狠手辣，能单挑修罗八十一勇士而从无败阵，并且幻术了得，千人千面，至今除了她的至亲，应该还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哦？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如此有趣之人。”参吾嘴角微挑，右手搭在刀柄上摩挲。早就听闻修罗族的女性身材妙曼，华容婀娜，眼下光是窥其轮廓已可惊叹一二。
“哎！——打住！”杨戬走到参吾身边，将三尖刀横在他的身前，“今天她归我。”
“嘁，各凭本事。”参吾拔出麟渊刀，横手一抹，格开了三尖刀，再次化作一道黑影直冲对面山头。
“哥，对面好像来了个穿黑衣服的天人。”昂格不由分说，双手抡起重锤就往前冲去。
穆脩粗磁的嗓音高嚷，身后修罗兵一呼百应，纷纷开始往前压去，很快便与银甲天兵交织缠斗了起来。
参吾未谙天兵院那个装腔作势、点到为止的原则，加上他此番来涂山其实另有所图，现下只想赶紧结束这场战斗，于是招招稳准狠且毒辣，不消片刻便成为了修罗军的众矢之的。
“杨戬！——你他娘的倒是过来帮一下老子！——”参吾被穆脩和昂格两面夹击，加上其余几十个修罗兵的围堵，纵使他身速再快，也有点应接不暇，毕竟修罗善战，比起其他族群而言还是较为难缠的。
杨戬在那头与蒙面公主打得正激烈，完全无法分心去答参吾的话，看来之前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三尖刀与公主手中的寒铁折扇铮锵碰撞，擦出一簇簇荧光飞火，在这片幽暗中格外引人瞩目。公主的身法柔若春风，皎若游龙，那柄折扇在她的青葱玉指间飞回宛转，一下又一下的擦过杨戬的刀，仿佛一个千娇百媚的舞姬，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娘的，居然自己在那边调情！”参吾暗骂，却拿他毫无办法，只得自己使出杀招了。
只听一声响彻山涧的咆哮，参吾通体冒出金光，这忽如其来的光在黑暗中十分灼眼，周围一众修罗与天兵皆陷入了短暂的盲视状态。抓住了这一霎的间隙，
他握紧麟渊刀毫不犹豫地闪到昂格身后，对准他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
“九弟！——”等穆脩回过神来，参吾已经将昂格踩在了脚下，他的刀尖已经刺穿了昂格厚厚的盔甲，昂格那只紧握战锤的手至死也没有松开，却再也没有力气张嘴吐出一个字，只能空空瞪着双眼，看喷涌的鲜血沿着他胸前探出的一截刀刃疾疾而淌。
“你们给我护好妄宁，我去杀了这个狗杂碎！——”穆脩震怒，做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冲向参吾。
“二哥不要冲动！——”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妄宁有些始料未及，但尽管她现在声嘶力竭的嘶吼，似乎也阻止不了穆脩冲向那个已经现出了法身的参吾。
“嚯——果然是只大猫！”杨戬看着那只异常高大、通体毛发黝黑的异兽，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怵。
但也就在这一弹指间，还未等杨戬仔细看清参吾的真身，周围再次出现了一道强光，这极强的白光比方才的金光要耀眼许多倍，就像黑暗的幕布中出现了一条裂缝，又倏地被一双大手扒开。
等在场所有人都睁开眼睛，周围已经变成了一片雪白的混沌之境——每个人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一幢幢厚实的□□，墙高不知天际，将自己围困在一个迷宫样的空间之中。
是白崖幻境——
曼陀罗的花香扑鼻而来，□□之间水雾弥漫，参吾上一秒刚把刀从昂格的胸腔中拔出，欲迎向忿怒的穆脩，下一秒便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劈了个空。
“好一个幻境，看来修罗族也不全是莽夫。”参吾刀尖点地，警觉地看着四周。
“你不是喜欢用光吗，本公主今天便让你在光中死去！”虚空中传来一阵雌雄难辨的渺音，在层层叠叠的□□间不断回荡，良久不散。
参吾皱起眉头，一脸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一口长气嘘出，吐纳之间他的法身褪去，恢复成了寻常的样貌。
“要打快打，老子没空跟你耗——”
话音未落，迷雾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无数把修罗铁扇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其刃如风，瞬间将悬浮的水雾割得七零八落，把把直逼参吾而去。
“嘁，拖延时间的小把戏。”在参吾的敏捷度面前，单纯的兵器包抄战术确实是小把戏，更何况这些铁扇皆是用漫山枯叶幻化而成，被参吾的刀一砍便会破法而打回原形。
不过妄宁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想用幻形的铁扇来伤他，而是想耗他。无穷无尽的铁扇接踵而来，不斗便会中伤，斗下去却也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
“有完没完啊——你是不是脑残，觉得这样能耗死我？”参吾嗤之。
“耗死你也未尝不可。”空中回应。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我破不了你的局？”参吾再次嗤之。
“那你破一个试试。”空中再次回应。
“收起你那迷之自信，说不定小爷还能考虑饶你一命。”参吾笑道：“只能说你轻敌了，想用最低级的白崖幻境困住我，你至少还得再多活几万年。”
好巧不巧，这个局，参吾还真会。
妄宁为每一个天兵都做了一个单独的幻境，将他们单独围困住，趁他们一时间手足无措、忙于困斗之际，修罗军就有了全身而退的时间。
但是由于一对多的特性，制造和控制这些幻境需要耗去许多精力，不够老练的幻境主只能机械式的施法。
思忖之间，参吾开始疯狂的幻化□□，他的每一个化身都是自己的一缕神魂，在出体的顷刻间便消失在本体面前，进入另一个独立的幻境。这个人海战术虽然会削弱他本体的力量，但他笃信，在他变弱到能被轻易打败之前，妄宁的精力一定先被耗尽。
果然，他赢了。
□□和水雾逐渐淡化，白茫茫的强光也逐渐黯淡，直到大家重新看到身边的彼此，以及涂山大地上温蓝的晨光，修罗兵早已退散得不知踪影，而山林和村庄却已被践踏得一片狼藉。
杨戬还在原地懵圈，参吾只好走过去，朝他的腚重重踹了一脚，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我去？刚才的幻境到底是怎么个玩法，本座还没研究清楚就被你给拽出来了！”
“帝君总让你有空多读书，实在是没有说错。”
杨戬本来想挠着头让参吾指条明路，究竟是什么书这么厉害，但涂山上下的惨状实在是让他无法忽视。
“参吾兄，要不要留下来帮帮他们？”
“我看着像很闲的样子吗？”
“像！”
“……”
“你老在天宫待，不腻吗？”
“不腻。”
“商宿星君每天忙完天宫的事务后，都会按时回到故乡讲学，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掐指一算，约摸也就这几日。”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知道。”
杨戬的笑容又开始渐渐失控，向参吾伸手比了个“二”。
“缘分不过三，这是第二次，你可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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