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所葬为何
堕魔之后的世界好像与从前没什么区别,山川河泽还是那样清朗,月影星幕也与在天宫中的时候看起来一模一样,这个世界没有因为谁的堕魔,而改变一星半点,因为魔只在心中,改变的只有堕了魔的那个人。
烈姬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天宫放逐流亡了多久,这是她来到煦轮山的第一百个年头,她并不是十分喜欢这里,她厌恶那永远被炽焰逼仄的天空,以及永无休止的练兵与杀伐声,但她别无选择,因为这一百年间,修罗王给了她想要的全部,除了这里,她没有更好的归宿。
“烈儿,过来——今晚我还要你。”熟悉的隔空密语从烈姬耳边传来,扰了她午后的清梦。
修长浓密的睫毛微微眨了眨,这些天来好像无论怎么睡,身子都依旧软绵沉重,她看了眼软榻边垂眼打瞌睡的摇扇侍女,甩手便赏了一巴掌。
“烈姬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摇扇侍女吓得花容失色,连同屋内全部侍女一起跪俯在地,毕竟在这座别院里,每天都有侍从被拖出去处死。
“什么时辰了?”烈姬缓慢撑起身子,整个后背的酸软感让她极其不舒服。
“回禀烈姬大人,现在申时近酉时了。”侍女不敢抬起头,害怕得声音颤抖。
“沐浴梳妆,我今晚要去亚泽那里。”她从榻边拿起一张薄如蝉翼的金丝纱囫囵披到身上,就这样赤足光身的出了寝殿,往后院的浴池走去。
后院正在打扫的仆役匆匆弯腰回避,不知是不是他们的幻觉,眼前这个昂首阔步的女人,近日体态似乎变得更为丰满了,尤其是小腹那一块。
“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烈姬下巴高扬,目不斜视的继续向前走,这句话轻轻地从她嘴角飘出,邪魅至极。
浴池内蒸腾出的水雾缠着珠帘氤氲缭绕,水面漂浮的一层曼陀罗花瓣于常人而言是致命毒药,但对烈姬来说,是她每日必不可少的肌体养分。
她的肌肤在水中贪婪地吸食着曼陀罗花香,只有这样,只有依靠着以剧毒制横剧毒,她才能保持那副鲜活水灵、白皙可人的模样。
她如往常一样,把脸埋进水里,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每一寸肌肤,它们是那么完美,那么诱人,它们每日在这里吸饱养分后,便会迎来亚泽柔软而热烈的双唇——那个只会在爱的人面前显露真面目的修罗王,他的金发碧眼是那样撩人,每当他高耸的鼻尖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她能感受到世间万物成熟绽放的模样。
“做我的女人不好么?永远只做我的女人——”亚泽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热烈的唇浅浅扣在她的肩膀上,唇齿间的热透过她每一根敏感的神经,流进了她心里。
“好,我的王——”烈姬环着亚泽的腰,压抑着自己的喘息,看着他那双碧绿的眼眸。
“这是你第一次在床上睁眼看我。”亚泽脸上漾起的温柔如潮水,他双手捧起了她的脸颊,吻得无限缱绻。
这一夜的云雨比以往持续得要久一些,直至院落中的蓝莲花接满了晨露,不堪重负,才悄然将花蕊拢起,空余一池清香。
烈姬看着怀中亚泽的睡脸,疲惫爬满了他俊俏的脸庞,即便是在睡梦中,他依旧眉头紧蹙,让人丝毫猜不透他的思绪。
“再见,我的王。”烈姬拨开他额间的碎发,留下一个绵长的吻,便起身离去了。
她坐在蛊雕的背上翱翔,赤红的衣袂被风刮得猎猎作响。她手中摩挲着一把嵌满宝石的匕首,那是亚泽与她初相识时赠予她的礼物。
晨曦的光在高空中亮得有些刺眼,她微微阖上眼眸,俯瞰着广袤天地,在她过去的生命中,从未有过比此时更平静的时刻。
“雕儿,带我回涂山,回小龙潭。”她终于承受不住这久违的光亮,双眼被刺痛感侵袭得再也睁不开,只剩汹涌的热泪不断滑落。
“回去——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蛊雕飞过帝王谷的上空,她睁眼看到了那座族人为她新修的衣冠冢,而后闭着眼迎着风低吟:“在那里结束,然后再也不来了。”
她在那池清冽的水中将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腹腔,许是在煦轮山那样的烈焰之地住的时日太长,竟有些不适应山泉的凛冽了,刺骨的泉水将她完全包裹,极寒游走于她的每一寸筋脉,她蜷着身子,如同刚刚落入潭底那个巴掌大的婴孩一般,等待着与娑婆世界告别。
“就这样死去吧……在他冰冷的怀抱里……”
赤黑的血很快在潭面渲染开,原本激流而下的瀑布戛然枯涸,男子发了疯般地扎进水里将她捞起,他绝望地在岸边为她施救,却奈何不通岐黄之术,只能依靠消耗自己的精气来吊住她最后一口气。
“阿姐?果然是阿姐回来了!”书童模样的少年来到潭边,向他们飞奔而去。
“白然……救救她……”男子似是精气流失过度,一直勉强支撑的身体终于沉沉地倒了下去。
“渊哥哥——阿姐——你们都怎么了?”白然看着眼前竭泽的血池和倒地的二人,既慌神又哑然,只感觉身体一瞬间如同千斤巨石般沉重。
他迅速为烈姬施针,总算是勉强保住了她的性命。正当他犹豫要不要为参渊医治时,恰好看到了他手心里紧紧握着的一颗莲子,莲芯里金光熠熠,分明是一道胎光。
“把它给我。”一个沉稳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什么?”白然天真地眨了眨眼,却在转头的一瞬间惊然一愣,随即缓缓跪在了地上,恭敬地说:“参见帝君。”
“给我。”帝释天冷漠的俯视着眼前的少年,一头银月般的白发在微风中轻扬。
“求帝君救救我阿姐。”白然的泪水喷涌而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我不想说第三遍。”帝释天的语气依旧漠然。
白然俯叩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让他的心刺痛了,他咬着牙起身,拿起参渊掌心的莲子,双手为帝释天奉上。
帝释天,那位盛气凌人的天地共主,拿起莲子扭头就走,连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肯继续听。
“帝君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好几日不见人了,每日只见文书送进去,却也不见运出来。”
书房外的小仙官们窃窃私语,帝释天呆坐于房中浑然不觉,只知道出神地盯着一盆瑶池水里开出的蓝莲花,看着花蕊间的金光时而雀跃,时而平静,他也会跟着痴痴的笑。
“等你再长大一点,本君赏你一个身体如何?”他浅笑着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花瓣,“一个天地间最完美的身体。”
这株蓝莲花就这样在书房中盛放,它被一樽漂亮的琉璃罩着,帝释天曾吩咐过,禁止任何人靠近它,连每日打扫的小仙官也只能远远地看着。
记不清究竟过了多少载,这株蓝莲花突然在某一日消失不见了,也就是在那日,帝释天寝宫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以及帝释天的一声命令:
“叫参渊来见我。”
良久。
“参宿宫参渊,参见帝君。”参渊俯叩在帝释天寝宫外的长阶下,他悄悄望着那段渺渺云雾间的白玉长阶,就如同帝君的思绪一样难见其真,让人捉摸不透。
“参渊,本君想让你加入护羽,你可愿意?”长阶上飘来帝释天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小仙何其有幸,定不辜负帝君所托!”参渊对着长阶行了三拜九叩礼。
“那么本君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将这个东西送到煦轮山,亲手交给修罗王。”帝释天从云雾中而出,将手中的襁褓送到了参渊怀里。他看着襁褓中的婴孩,是个十分爱笑的孩子,笑起来的模样可爱极了,尤其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竟与帝君有些神似。
参渊带着上天庭的拜帖,很轻松便以天人的身份进入了煦轮山,但修罗族与上天庭的关系一直剑拔弩张,所以他在将婴孩交给修罗王后并未久留,立即被驱逐了。
“既然亲自来了,又何须多此一举?你是故意找个天人来我面前恶心我的吗?”亚泽的手正在轻轻拍着怀中婴孩,眼睛却盯着榻边的一扇窗看。
“你的嘴还是像从前一样不饶人,亚泽。”一个黑发少年如燕般轻盈,翻过窗户跃进了修罗王的房中。
“你老得都快天下无敌了,能不能别总在我面前装嫩?”修罗王看着他,继续问道:“这孩子是什么意思?”
“这是你跟烈姬的孩子。”帝释天自觉地走到茶桌旁坐下,顺手给自己沏了壶茶。
“怎么只有孩子?你把我女人藏哪了?”亚泽追问道。
“你的女人,我可没兴趣。”帝释天捻起茶盏,轻轻呼着茶汤上的热气,“这孩子是她拿你送的匕首,自己从肚子里挖出来的。”
亚泽的瞳孔骤缩了一下,却没逃过帝释天的眼睛。
“你能不能给她一条归路?”亚泽抱着婴孩,走到帝释天对面坐下。
“凭什么?她的死活与我何干?”帝释天翘起一只脚,浅抿了一口茶,“你后宫女人无数,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痴心情深的样子,没用。”
“差点忘了,你是个没有心的老男人。”亚泽将婴孩稳稳地放在了椅子上,单膝在帝释天面前跪了下来,轻吻了一下他的脚背。他抬头看着他微笑,金色的发丝盖不住眉间的英俊,那双碧绿的眸子里散发着异样的光彩:“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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