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令牌
过了几日，我已经可以走动，长久未动的身体虚弱无比，润儿搀扶着我小心翼翼的走在花园之中，阳光之下。
我看着满园又盛开起菊花，想到我竟从春天睡到了秋天。走着走着，我竟到了一处荒凉之地，我抬头，是雪羽宫，我惊了一惊，我记得从前，这里并不荒凉。
我正打算原路返回，身后的人叫住了我。“苻云修殿下，你竟然活了，那么重的伤，他都能把你救回来。”
“想必我的伤，和你无关。”
“不，有关。”
诃子已经抽出了剑。
“我杀的，是那个孽种，是殿下自己多管闲事……”他拿住诃子的剑锋，“替他挡了那一剑。”
诃子的剑抵上他的喉咙，我转身，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人，“你……”，我十分惊讶，猎场上见他时，他满头黑发，雄姿英发。
“很惊讶吗？那个孽种，因我伤了你，竟把我的痛楚再次拿出来践踏，让我痛苦，比杀了我还痛苦，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笑得喘不过气，“你一个质子，他为了你，屠了大臣满门，又把我逼成这个样子，你一个男子，一个男子，他竟然爱上一个男子，哈哈哈哈……”
我夺过诃子的剑，在他腿上划了一刀，他吃痛，跪倒在地“你连自己的侄儿都杀，你这样一个人，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侄儿？”他皱着眉头，“我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还有什么侄儿。”他看着天，“殿下，你知道我最痛快的一日是什么时候吗？”
他看向我，眼中的泪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开心，“秦昭皇室，被尽数屠戮。你知道当我知道这个消息时，有多开心吗？”
我转身欲走。
“殿下，杀他们的人是百里敏阳。”他大叫。
我手中剑光已经刺向凌翊羽，“秦昭皇室之人死于与北疆国大战，你再胡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我冷冷地向凌翊羽说。
“殿下，就像清灵夫人不是死于乱匪之手一样，秦昭皇室之人一样不是死于北疆大战。”
“怎么样，感兴趣吗，帮我一个忙，杀了凌轩，让秦昭皇室彻底灭族，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笑了笑，疯子。
“十多年前，我在秦昭皇宫看到一个小女孩，她叫百里云，后来她死了，百里云，你知道是谁的孩子吗？”
我心中一怔，“百里云，你说百里云死了？”
“是我亲……亲眼看见的。”
呵，骗子，我心中暗道。
我转身离开，只听他说，“百里云死在皇宫之中，是秦昭先皇杀的，所以百里敏阳屠了皇室之人。他杀红了眼，直到有人抱出了百里云的尸体，他才抱着女儿的尸体离去。自那之后，便没有人敢再提及，所以......也没有人知道。”
“白里敏阳有几个女儿？”我问。
“众所皆知，他和清灵夫人只有白里云一个爱女。”
我有些站立不住，似是缺血般晕眩，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是谁？我摇了摇头，不可能，母后难道又在骗我，是非曲直，我一定要到十里枫林问清楚。
我有些趔趄，诃子背起我回沁枂宫。
自我醒后，小狐狸便让我在沁枂宫静养。
润儿说，从前在小狐狸的寝宫里，他没少照顾我。我道自然，毕竟是我救了他，而且我又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长的这般相似。
小狐狸日日来看我，可他的目光更像是透过我看另外一人，让我十分的难受。
而我也知道，我的身份只怕就要暴露了。云修在秦昭出现过，而小狐狸，只怕已经发现了我的女儿身，他这般殷勤，努力的对我好，不是因为他断袖，好龙阳，实在是因为他知道我是女儿身，还与他喜欢的那人十分相似。我是不是该走了，不走，只怕我不日便要将性命交代在这。
润儿问我，“殿下日后有何打算？”
我还没有回答，润儿就接着道，“殿下受伤那日，我和阿龟得到消息到皇宫时，陛下双目赤红，如同疯了一般，寝殿之内，跪倒的太医无不惊恐，有人说了一句殿下药石无医，已是油尽灯枯，就险些被杀。后来种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害怕你死，不是因为你是清洲的唯一皇子。”
我呆在原地，母后曾经说我聪明，最能能体察人心，我又如何不知，他是为了谁。
“如今，殿下十六，殿下虽不知秦昭底蕴到底如何，可短短六年，秦昭变化如何，殿下一定知道，我们初来时，秦昭大厦将倾，殿下也说秦昭腐朽之根已种，必然倾塌，可是如今，便是四国来犯，如今的秦昭，也不是不可抵挡。世人都觉得是秦昭皇励精图治，这不假，但更重要的是萧志域，秦昭皇族被屠戮，萧志域是皇帝母族，是唯一血脉相连的亲族，若没有大权在握，又有一定声望的的萧志域，仅凭皇帝一人之力，就算他呕心沥血，也未必能有秦昭今日盛况。”
“殿下，萧志域是皇帝的亲舅舅，皇帝的心思，就算不能全知道，猜个几分绝对没有问题，殿下，萧志域对你的身份，只怕有所怀疑，上次送梅姬说不定就是为了试探。”
“清洲国土不及秦昭三分之一，殿下的身份泄露，只怕早晚会成为萧志域攻打清洲的借口，这个险我们不能冒。”
“我知道。”我瞧着屋外飘零的树叶，“只是如今我们身不由己，要如何离开？你可知道从前秦昭逃跑的质子如何处置？”
“听说过，上梁从前有一个质子逃跑，还未走至一半，便被杀了。先秦昭皇以此为借口，大军南伐，虽未将上梁灭国，但上梁如今是四国中最弱的一国。”
“润儿，先秦昭皇之所以密不发丧，就是为了让我们一干质子尽在小狐狸的掌控之中，先秦昭皇的意思，就是永不放回我们这些质子，好保秦昭国无忧。”
“可殿下不一样，王上只有殿下一个儿子。”
“秦昭如今羸弱，谁会在意我们。”
润儿犹豫的又拉住我，“殿下，秦昭知道你的女儿身份的，除了我和润儿还有秦昭皇。那日我和阿龟到的时候，你身上的血衣已经换了。我问过侍女，侍女说是陛下帮你换的，伤口也是陛下帮你清理包扎的。”
我脸上发烧，“我知道了，小……他既然当时不揭穿我，便也不会害我。至于萧志域，我想，他这几日便会主动找我。”
润儿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了她。
时光荏苒，我到秦昭已经快六年了，落叶知秋，秋风起，又是寒冷的冬季将至。
是夜，小狐狸来找我，我们都已褪去了从前的青涩模样。
他拿着棋问我，“下一局？”
我放下手中的书册，抬起眼，他似是变了些。
“云修，你伤可好些了？”
我抬抬手，“已经好些了。”
“那日狩猎，我已知有人刺杀。”
我的棋子顿了顿，没有下正，我又挪了挪。
“你为什么救我，你就不怕……”
“陛下，下意识的举动而已，而且，好歹同住那么长时间，你对我也颇为照顾。”
他手执黑子，落下，正好走在下一步我想走的地方。
“你，是谁？”
“陛下，我赢了。”
还好，我找到一个刁钻的位置，正好撇开话题，我是谁？我也想知道。
或许我是哪户王侯将相留下的孤女，或许我生平门小户家，或许，我是砍竹老翁在竹子里发现的天之骄女，谁知道呢？
“是吗？你赢了？”他舍弃五子，吃了我十子，就这么破开了我的局。
“你不怕，朕杀了你？”他笑得戏谑。
我突然盼着棋局早些结束，盯着棋想找出最快的取胜之路。
“陛下，你要杀我，还那么拼命救我。”
“朕还有许多事要问你，不救你，朕就要抱着这些疑惑过下半辈子。”
我思索着棋局，脱口而出，“其实陛下知道了我的身份，可以抱着我过下半辈子。”
说着还向小狐狸眨了眨眼睛。
我惊呆了，果然人的某些习惯会变成条件反射。
我被我的条件反射惊的面红耳赤，我这一定是和巴于学的油腔滑调。希望小狐狸看出来我只是玩笑。
头一次觉得有些羞愧。
可是，话已出口，我只能淡定的继续思考棋路。
“你有这样的心愿，朕会试着满足你的。”
有热血冲上我的脑门，眼看这棋路越走越偏，我想着，既然赢不了，就快些输。
早些结束这局棋。
可小狐狸，我故意让他，他却更加故意的让我。
他吃我的几颗棋，我吃他的几颗棋，眼看棋盘上的棋增增减减，却始终维持着平衡。
我抬头看他，他笑着回应我。
这局棋怕是要下到明日。
眼看几只烛光已要暗淡下去，我终于找到破解的门道，一颗白子落下。
小狐狸拿着黑子在棋盘上转悠，终于是找不到落子之处。
我长舒了一口气。
“云……云修，不要去雪羽宫，朕已令人封了那。”
“陛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这世上，能和朕一样感受这皇宫的冰冷的，只有他，我的皇叔，他在，朕才能感觉到血是热的。”
他环顾四周，好像这四面墙是他的牢笼，他是这笼中扑腾的猫。
小狐狸他很少这么惆怅。
我隐隐的感觉，这皇宫之内，曾经发生过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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