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御龙坊（中）
桑德拉吃饭举止非常优雅，拿筷子、用勺子，夹菜、喝汤……，每一个动作就像受过职业训练一般，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寸，拿捏恰到好处。充分显示他从小就受过正统的贵族式的礼仪教育。
而陆扬却一反常态，吃饭喝汤都很随便，毫无顾忌这些繁文缛节，大口吃菜，大口喝汤。动作毫无定式，绝不为条条框框所束缚住。
陆扬吃得好，安姌就高兴。安姌越高兴，夹菜的频率就越快。一边夹菜到陆扬的碗里，一边还念叨着：
“陆扬，这个是红顶雁，是京城最有名的飞禽菜系之一，你要多吃点，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陆扬，这是有名的中药炖制的润胃健脾汤，也要多喝。”
“……”
陆扬来者不拒，呼噜噜地吃个不停，最后连桑德拉也懒得瞟上一眼。
这种吃相让桑德拉直皱眉头，心说这小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难道这就是我的对手？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不由得在心中，“唉~~，郁闷呀！”
陆扬的饭量一直不小，但就是长不胖。用刘欣的话，动脑子太消耗能量了，自然长不胖了。但现在安姌知道了，消耗太大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的是消化系统的吸收率太小了。所以现在，除了中药调理肠胃之外，只要在一起吃饭，他就逼着陆扬加大饭菜食用量，争取在低吸收率的情况下，多吸收营养量。
安姌在肿瘤医院那可是绝对的一朵金花，年轻貌美又有才，加上有个官至中将的父亲，很多背景雄厚的公子哥、或是商界、学界的天之骄子们都在打她的注意，每天到医院泡病号的、送花、送礼品的多不枚举。但从没见安姌跟任何人约会过，她的入幕之宾早就引起全肿瘤医院和半个京城未婚高官子弟的关注。
马怀清没想到安姌看上的竟然是这个小子——陆扬。
虽然他并不认识陆扬，也不知道陆扬的背景，更不知道陆扬是安姌的病人。但姓陆的在京城就没有掌权的人物，科学界和商界也没有哪个翘楚是姓“陆”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显赫门第之子。可是看安姌对他的态度，那个亲昵的劲儿，很难不让他就能猜到两人就是那种关系。
没有梧桐树，招不到凤凰来。不用猜，马怀清就知道陆扬绝非一般等闲之辈，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能力。
马怀清端起葡萄酒酒杯，对陆扬说道：“陆先生，第一回见面，喝一杯如何？”
因为这里大多不认识，陆扬并不想多说话，他来这里只为了安姌、徐诗曼和桑德拉三个人，别人都可忽略不计。马怀清是安姌的领导，他也不能冷淡。
“马院长，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陆扬抱歉地说道。
“唉，不喝酒好啊！现在我们桌上四个年轻人，都是好样的！安姌才19岁，就成为我们医院的台柱子；那位桑德拉先生更是不得了，28岁就成为瑞典皇家科学院的成员，今年刚过而立之年，就已经在瑞典挑重担了……”说到这里，马怀清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对陆扬问道：“陆扬先生，不知您在那里高就呀？”
陆扬自然知道桑德拉和安姌的显赫之处，在马怀清介绍的时候，他的眼睛关注的是桑德拉脸上的神情，还有他吃饭的动作。他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桑德拉的手指非常灵活，用筷子吃饭一点也不生疏。
正在思考这个原因，没想到马怀清会把话头转到他的身上。
“马院长要走眼了，我哪有高就呀？我不过是安姌的病人而已，安姌真是个好医生，在我对生命不报任何希望的时候，是她鼓励我，给了我求生的勇气。唉~~”
这话一听就是假话，安姌看着陆扬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没有笑喷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马怀清很失望，白衣天使救死扶伤，帮助病人，这是本份。看来安姌并不是看上陆扬了，而是为了激起他生活的勇气，才对他这么关心的。
但是桑德拉抓住了搭讪的机会，放下筷子，认真地端详这陆扬的脑袋，说道：“你就是俺大夫救治的那个类似霍金氏脑瘤患者吗？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嘛？对了，我关注霍金氏脑瘤病人有很多年了，并且曾经治愈了三例此类早起患者。他们统一的表现和常规的脑瘤病人不一样，首先智商超乎寻常地高！发病到爆发周期比较长。最短的两年，最长的有八年。不知陆先生有多长时间了呢？”
陆扬知道，战斗就这样开始了！
能治愈霍金氏脑瘤病患者，这简直是奇迹！但是从桑德拉嘴里说出来，仿佛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什么？你……你对此有研究？”马怀清马上第一个发出赞叹般的惊讶。
上午美国人刚介绍了“霍金氏脑瘤”的研究，没想到中午这个金发年轻人就告诉大家，那没什么，他还治愈了两个！
两个，这个数量实在太少了！
但是对于一种举世瞩目的难题来说，就是治愈了一个，那也是一个极其伟大的功绩！
安姌的眼中即刻冒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嘴角转而挂上鄙夷之笑。
陆扬没有怀疑，也没有肯定。
如果医术上谁最牛，他肯定要说是乔治华森了。
他微微一笑，他知道桑德拉这句话的重点不是治愈了几个，而在“智商超乎寻常地高”这几个字眼上。
“哦？”陆扬双肘顶在桌面上，也认真地端详着桑德拉。脑子浮现戴龙发来资料上的桑德拉的，再一次肯定两人的眼神、气质有这极大的诧异。
“我现在能理解你为什么智商超乎寻常地高了！”陆扬说到这里，眼睛中忽然多了一种怜悯和理解的眼神，“你今年三十二岁，八年后，你就四十岁了。八年的时间里，你可以研究出更多的疑难杂症，比如复膜神经易容术、超级人造肢体再植呀什么的，对于你这么高智商的‘霍金氏脑瘤患者’来说，小事儿一桩。而且人生也过了一半有多，你可以不留下遗憾地离开人世。好！我支持你，来一个壮烈的疯狂。你想玩什么？北京是千年古都，周围帝王将相之陵比比皆是，那些陵墓也够你参观几个月了。那些地方都是风水宝地，保证你看了不会后悔，会爱上那里，赖着不走了！怎么样？我来给你做向导如何？”
一个理智的人不怕任何刺激，陆扬知道这席话绝不能让桑德拉跳起来，但还是在说道“易容术、再植术”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加重了点语气，就是看看他的反应。
99.99%的易容术、再植术都没有办法把神经系统完美地融合，任何个体的再生都会受到原个体的排斥，这就是他判定桑德拉真实与否的依据。但是，他失望了。桑德拉一脸无辜的表情，感情异常丰富，很明显表情肌肉和神经异常地发达。
“陆扬就是厉害！与众不同。对了，你的英文很标准，带有典型的美国腔。难道你在美国呆过？”桑德拉举起杯子，优雅地向陆扬举了一下杯，抿了一口杯中殷红色的酒液。
陆扬的口语自然是跟陆天林学的，露天在美国留过学，英语口语好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但是陆扬不会把这事儿牵扯到老爸身上的。
“哦，是吗？看来你对美国也很熟的。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口语居然还带有美国腔。麻烦你告诉我，是芝加哥的还是曼哈顿的？”
这句问话很普通，但隐藏着很深的伏笔。
桑德拉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在那里呆了四年，分辨不要出来。对了，陆扬，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这叫不打不相识。同坐一张桌子，要修五百年道行。这叫缘份！”
“缘分谈不是，不过我觉得你很不……”陆扬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目光投向窗户的方向。
安姌和桑德拉被陆扬的眼神吸引，顺着他的眼神看去。
只见窗户外面，两个带着羊皮帽、捂着大口罩的清洁工坐着一块木板，从上面滑下，从背后抽出一根擦滚，在擦玻璃上混来滚去，显然是在清理窗户玻璃上的霜冻。
霜冻很坚硬，滚筒显然擦不干净，一个清洁工又拿出小铲子，啃吃啃吃地铲着。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有些刺耳，很是打扰人吃饭的情绪。另一个拿出花洒，在玻璃上洒了一层带泡泡的盐水。
冬天去除冰冻的最好办法就是用盐水，盐水的凝固点低，能快速溶解霜冻。所以陆扬并没有认为清洁工的工作有什么异样。
陆扬收回眼神，忽然说道：“桑德拉，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最聪明的。但是你说谎的技巧不高，扮装的能力也不强，甚至很蹩脚。你难道没想过吗？以你内心深处藐视众生的高傲，是一个区区的桑德拉能具备的吗？显然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其实你根本不是脑瘤专业的医生，你的脑瘤知识还没有我知道的一半多。其实这也没什么，医学本来就是你最不擅长的特长而已。”
指责专家身份造假，那是对他本人的侮辱，也是对瑞典皇家医学院的侮辱。这可是要有真凭实据的。
但是陆扬没有证据，他也不需要，而且陆扬知道桑德拉也不会要他提供。
打人不打脸，陆扬这句话显然太直接，太有攻击性。而且，语气和眼神灼灼逼人！
没人想到陆扬会这么直接，就是安姌也没有想到。
一时间，桌子上变得很静，只有擦玻璃“咔咔吱吱”的声响。
大家的眼睛全都看向陆扬和桑德拉，某人心里不禁产生了一种疑问：“他们两个难道以前认识？”
桑德拉在笑，他的头高昂着，嘴角那迷倒万千少女的微笑让人难以抗拒。
这才是乔治华森的笑，那俾睨天下的笑。
陆扬也在笑，他的脊梁坚挺着，脸上那含蓄的微笑就如无底的天空飘渺，包容万象。
尽管陆扬说得很对，但他不可能知道桑德拉就是乔治华森；所以，桑德拉完全可以否认。但是，作为一个智慧链顶端的人物来说，否认就代表对自己智慧的侮辱。所以乔治华森才会笑，而且是不加掩饰地从心里发出来的笑。
他不相信奇迹，因为他自己就是能创造奇迹的人；他并不固步自封，他完全相信这世界上一定还有和他媲美的人。否则上帝就太残酷了，让他过着没有对手、空虚寂寞的生活，到老终死。
现在，他太爱上帝了！
上帝是伟大的！
因为他赐予了陆扬这个对手。
他能不笑？
陆扬从他眼中读懂了他的喜悦，一只老虎绝不会对一只鸡施展他无敌的虎威的，这就是动物的自视高傲的本能。
高傲，陆扬一直不懂这两个字。但是能和桑德拉的高傲对侍，那就是另一种骨子里的高傲。
忽然，桑德拉忽然摇了摇头，十分惋惜地说道：“陆扬，我们是一路货色的人，你也别扮清高。能认识你，知道你的存在，我比任何人都高兴！但是，今天我很遗憾，你为什么要来呢？为什么来了还不加掩饰，暴露你无敌的智慧呢？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的。”
随着桑德拉的话语，就听“啪”地一声轻响，陆扬顿时一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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