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天授元年（公元690年）九月九日是重阳佳节。这一天，六十七岁的武则天经过了才人、昭仪、皇后、天后、太后、圣母神皇，经过三十六年，最后终于登上皇位，成为“圣神皇帝”，开创了周朝。武则天是中国封建社会中仅有的女皇帝，而她夺取权力的每一步，都通过激烈争斗和苦心经营。

        （1）推行恐怖政策

        在古老的中国封建社会里，武则天要打破常规做女皇，这和传统的封建政治原则及道德观点发生了尖锐的矛盾。尽管她以军事手段平灭了徐敬业的叛乱和宗室起兵，可是也非常清楚地知道，朝廷内外阻碍自己即帝位的势力依然十分强大。权欲熏心的武则天已经登上了“临朝称制”的政治高度，这时的她已经不能罢手，改朝换代成了武则天必然要实现的目标。为此，她在直接派遣军队镇压武装反抗的同时，还使用大开制狱、奖励告密、滥刑杀戮的手段，消灭一切敢于反抗她的人。

        在中宗被废、武则天独揽大权的时候，这些无情的手段就广泛地运用了。光宅元年（公元684年）二月，中宗被废后好几天，有十多个禁卫军飞骑聚在一起饮酒。其中一个禁卫军抱怨说：“要早知废中宗后没有一点勋赏，还不如拥戴中宗呢。”这时，另外一个人毫无异状地走了，他居然是去玄武门告密。武则天知道后，马上派人前来，这些飞骑还在痛饮，就被全部抓入羽林军狱中。发牢骚的人斩首，剩下的以知情不报的罪名绞刑处死，仅那个告密的由于立了功而被封为五品官。告密风气在武则天的推崇下开始盛行。

        光宅元年（公元684年）九月，徐敬业打着讨伐武则天的旗号在扬州起兵叛乱，让武则天震动很大，她相信有很多人反对自己临朝称制，尤其是宗室、大臣心中怨恨。武则天为了巩固手中的权力并进而称帝，便大肆鼓励告密的风气。垂拱元年（公元685年）二月，她撤消西朝堂“登闻鼓”和东朝堂“肺石”的看守人，给击鼓、立石的告密者提供方便。而且，命令御史一接到状纸马上告诉她。

        垂拱二年（公元686年）三月初八，武则天下令铸造铜匦：东边的称做“延恩”，进献赋颂文字和想要做官的人可以把奏表投入；南边的称做“招谏”，讨论朝政得失的人可将奏表投入其中；西边的叫做“伸冤”，遭受冤屈之人可将奏表投入；北边的名叫“通玄”，讲天象自然灾害和军机秘计的人可将奏表投入。命令补缺、正谏、拾遗各一人管理，要有熟识的官员担保，才能将表疏投入。

        武则天制定这一制度后，给告密者提供了一条方便而又合法的途径，大量告密表疏不断涌来，所以人们的好事、坏事没有她不知道的。更重要的是，她能随时掌握□□势，以加强打击和钳制。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铸造铜匦建议的鱼保家曾经参加徐敬业谋反，教他制造刀车和弩。徐敬业失败后，鱼保家本来幸运地没有被处死，可有了铜匦告密制度，没过多久，他就遭受冤家投匦告密，结果得了个伏诛的结局。

        武则天为了除掉政敌，鼓励告密而绞尽脑汁。她下令规定，只要是地方上来京告密的，官员不许询问，并一律为之准备驿站马匹骑乘，依照五品官员待遇款待他们，让这些人迅速而安全到达。告密的人就算是农人樵夫，武则天全都一一召见，并将他们安排在国家的客馆里居住。召见时只要说的话博得武则天的欢心，就破格赐给官职；就算说得不真实也不惩罚。如此一来，各地告密者风起云涌，形成了人人自危的恐怖局面。

        武则天依靠奖励告密的制度，没过多久就网罗到一批专门依靠告密诬陷升官发财的酷吏无赖。有一个胡人叫索元礼，知道武则天的心意后，因告密被召见，提升为游击将军，武则天让他查办依照诏令特别设立的监狱里的囚犯。索元礼凶暴残忍，审讯一个人一定使得他牵扯到几十人或者上百人。武则天屡次召见、赏赐他，以扩大自己的权威。这样尚书都事长安人周兴、万年人来俊臣这一类人争着学索元礼，纷纷获得重用。周兴连续升官至秋官侍郎，来俊臣连续升官至御史中丞。他们手下都私自养着无赖好几百人，专从事告密活动。当他们准备诬告一个人时，便会让这些无赖从好几个地方一起告发，所告的内容全部相同。来俊臣与司刑评事洛阳人万国俊一同编撰《罗织经》好几千句话，指导他们的门徒怎样搜罗无罪人的言行，写成谋反罪状，捏造组织得像真的一样。武则天抓到被告密的人，就命令索元礼等审讯被告，他们争先恐后制定审讯囚徒的残酷方法，制作出好多种大枷，有“突地吼”、“定百脉”、“反是实”、“求破家”等。或者用椽子将人的手脚串连而进行旋转，叫做“凤凰晒翅”；或者用东西拉住人的腰部，将脖子上的枷向前拉，称为“驴驹拔撅”；或让人跪着用手捧着枷，往枷上垒砖叫做“仙人献果”；或让人在高木桩上站着，将脖子上的枷向后拉，叫做“玉女登梯”；或者把人倒悬起来，在脑袋上挂石头；或用醋灌鼻孔；或用铁圈将头罩住，在脑袋与铁圈之间加楔子，致使有的人脑袋裂开，脑浆外流。一旦抓来囚犯，就先摆列刑具让他们观看，他们没有不颤抖流汗的，一看到便无罪也承认有罪。要是有赦免令，来俊臣总是命令狱卒先处死罪犯，然后宣布赦令。武则天认为他们忠诚，愈发信任宠爱。朝廷内外害怕这几人，都超过了害怕老虎和狼。

        （2）铲除政敌

        武则天推行的恐怖政策受到正直官员的谏诤。麟台正字陈子昂上书道：“相关部门的管事人痛恨徐敬业起兵反叛，欲铲尽邪恶的根源，捕尽徐敬业的余党，便促使陛下设置特种监狱，大量设立严酷刑罚，有行为稍有嫌疑的，口供相牵连的，没有不全力追捕审讯，甚至于有奸人迷惑人，趁机进行诬陷，举报没有证据的事情，想得到赏赐和官职，这应该不是陛下惩罚罪人、慰问百姓的本意。我私下观察现在的天下，百姓渴求时局安定已经很长时间了。因此扬州叛乱大约五十天，而天下依旧安定，一点也没有出现动乱。陛下不追求清静无为以休养疲惫的人民，反而滥用重刑使他们失望，我很愚昧，心中疑惑。我看见四处告密，关押千百人，刨根问底的结果，一百人之中没有一个是真的。陛下仁爱宽恕，又枉法放纵诬谄的人，使奸恶之徒肆意打击他们的仇人，有一点仇怨便声称需要密告，一人被告，一百多个人被捕入狱，使者出外抓人，车马多得如同闹市一般。有人说陛下爱一人而使百人受害，天下人焦虑盼望，不清楚哪里才是安乐之土。我听说隋朝后期，天下还算太平，杨玄感作乱，没坚持到一个月就失败。天下的弊端，还没有到土崩瓦解的地步，百姓的心里依旧盼望安居乐业。隋炀帝不清楚这一点，就派遣兵部尚书樊子盖任意屠戮，全力追究杨玄感党羽，天下的侠义人士没有不遭殃的；以致杀人如麻，血流成河，天下大乱，人们开始被迫作乱，这样，群雄并起而隋朝便灭亡了。大狱一兴，不能保证没有滥判的，受冤屈的人忧伤哀叹，感触和伤害了阴阳调和之气，使得瘟疫流行，水旱灾害随之而来，致使人民失业，则令人恐惧地祸乱之心便产生了。古代贤明的帝王对于刑罚十分小心，原因就是害怕这样的结果。以前汉武帝时有以巫术害人的案件，使太子逃走，在宫阙之内，发生武装冲突，无罪被害的人非常多，国家差点灭亡；还好，汉武帝得到壶关三老的上书，醒悟过来，诛灭祸首江充三族，别的受这案件牵连的人不予追究，天下这才获得安宁。古人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诚恳希望陛下考虑！”武则天没有理会他的意见。

        卢舍那佛像龙门石窟唐

        唐高宗咸亨三年（公元672年），高宗敕于洛阳龙门山凿卢舍那佛像，武后则天捐二万贯脂粉钱资助建造，工程历时四年，于上元二年（公元675年）竣工，武则天亲自带领群臣参加开光仪式，即为龙门石窟奉先寺，传说卢舍那佛像就是根据武则天像造成的，是唐代凿造的第一个大佛像。

        从嗣圣元年（公元684年）二月武则天提倡告密的风气杀掉十几个飞骑后，到天授元年（公元690年）建立周朝，她以残忍的手段除掉了大批的政敌。

        首先是文明元年（公元684年）她临朝称制后，为了防止有人利用废太子李贤与自己作对，派丘神勣到巴州逼死李贤。同年九月，徐敬业在扬州打出讨伐武氏匡扶李唐的旗号起兵后，她在朝廷中制造裴炎谋反案，将一批以裴炎为首的拥唐派文武官员清除掉。又利用徐敬业叛乱案，广泛诛连，使朝廷内外弥漫恐怖气氛。

        垂拱三年（公元687年）五月，武则天杀死宰相刘祎之。刘祎之原籍常州晋陵，十几岁就以文学享有盛名，又因为孝友被当时士族称颂。他从前是武则天“北门学士”的重要成员，长期受到武则天的重用。但他心里想着唐室，有一次他私下里对凤阁舍人贾大隐说：“太后既然废昏庸立贤明，根本不用临朝行使皇帝权力，不如归权给皇帝，以安定天下人心。”贾大隐向武则天密奏这件事，武则天心中不快，对左右的人说：“刘祎之是我一手提拔的，竟然背叛我！”有人诬告刘祎之收了归诚州都督孙万荣的黄金，并且和许敬宗妾私通，武则天命肃州刺史王本立审讯他。王本立向他宣布并出示武则天的敕令，刘祎之说：“没有经过凤阁鸾台，如何能称为敕令！”武则天非常生气，认为这是抵制君主的使者。初七命令他在家里自杀。

        刘祎之最初入狱时，睿宗曾经为他上书辩护，亲友都替他高兴。刘祎之却道：“这只是让我死得更快。”临刑前，他先沐浴，神色泰然自若，自己书写给武则天的谢恩表，没用多长时间就写出几张纸。太子文学周思钧、麟台郎郭翰赞赏他的文章。武则天得知后，将郭翰贬职为巫州司法，周思钧贬职为播州司仓。

        在这一年九月，虢州人杨初成欺骗别人说自己是郎将，假传圣旨在都市招募人才，要把中宗李显从房州接入京师。事情败露后被杀。

        曾经平息徐敬业叛乱的主将李孝逸也没有能躲过厄运。由于他出征扬州大捷，得胜而回，声望非常高，并且是李唐宗室，武承嗣等觉得他将是武氏篡权的重大障碍，于是多次暗地里向武则天进谗言，于垂拱三年（公元687年）二月，将李孝逸贬为施州刺史。武承嗣等仍不放心，不肯收手，次年九月，又使人奏本诬告他，说李孝逸曾自己解释自己的名字中的“逸”字说：“名中有兔，兔，月中之物，月近天，应当是做天子的命运。”给他加上谋反大罪。武则天表面念他平定徐敬业叛乱有功，于十一月下诏李孝逸减死除名，将其流放儋州，没过多久就死在那里。他的心腹崔知贤、裴安期、董元昉等被杀死。

        垂拱三年（公元687年），武则天还铲除了长期阻碍她称帝的冯元常。冯元常是相州安阳人，高宗时做官非常有建树。高宗晚年多病，冯元常担任尚书左丞，十分受宠。高宗常对朝臣说：“朕身体不好，有事可与元常商议后再告诉我。”冯元常察觉武则天的野心，曾经密奏高宗说：“中宫的权力太大了，应该稍为削弱一些。”高宗没有采纳，可是深知他说得非常正确。武则天听到心中愤恨。到她以太后身份临朝称制时，各地官员为了获取宠信争着献给武则天表示吉祥的符瑞。崇阳令樊文献的是瑞石，武则天命令将瑞石摆放在朝堂让群臣观看，以证明自己主政符合天意，可是冯元常却奏道：“樊文献瑞石纯属于欺骗，不可用这个来欺骗天下。”这使武则天非常扫兴，一怒之下将冯元常贬为陇州刺史，后又改任眉州刺史、广州都督，虽在各地都很有功绩，武则天既不予以奖赏，也不许入朝。于是，酷吏周兴按照她的意愿，最终把冯元常诬谄逮捕，在洛阳狱中害死。

        垂拱四年（公元688年），武则天又无情地制造了郝象贤冤案。郝象贤是郝处俊的孙子。上元二年（公元675年）三月，高宗由于头痛目眩非常严重，和宰相们商议想让位，让武则天摄理国政。当时主要由于郝处俊上谏阻拦，让武则天提前独掌大权的一个良机化为泡影。她怀恨在心，寻找机会报复。可是郝处俊在高宗朝时的开耀元年（公元681年）已病逝，武则天移恨到郝象贤身上。永昌元年（公元689年）四月，有个家奴诬告当时担任太子通事舍人的郝象贤阴谋造反，武则天抓住时机，命周兴审讯，并告诉周兴要陷害郝象贤以灭族之罪。郝象贤家里的人去了朝堂，向监察御史乐安人任玄殖鸣冤。任玄殖上奏武则天说郝象贤谋反并无证据，因而获罪而被免除了官职。郝象贤临刑前，破口大骂武则天，揭发宫中隐秘的丑事，抢夺街市上的人用的木柴打行刑人，金吾卫士兵一同把他打死。武则天命令肢解他的尸体，挖开他父亲、祖父的坟墓，毁坏棺材焚毁尸体。从那以后武则天在位时期，法官每次执行死刑，都先用木丸塞住犯人的嘴。这一制度到武则天死才停止执行。

        杀郝象贤后只有三个多月，面对武则天残忍的屠刀，琅玡王李冲、越王李贞起兵叛乱。武则天用武力镇压下去后，趁此机会清除参与起兵的一批李唐宗室王公。

        垂拱四年（公元688年）十二月，宰相骞味道和儿子骞辞玉也被杀死。骞味道由于依照武则天心意办理裴炎案有功，从御史大夫提升为宰相。可是没过多久，有个官员被贬职，心怀不满，找骞味道诉冤，骞味道说：“这是太后所做的决定。”武则天知道后，以为他将坏事推在自己身上，好事都是他自己的。于垂拱元年（公元685年）四月将他贬为青州刺史，一直到垂拱四年（公元688年）九月才重任宰相职务。不曾想又受到告密者诬陷被捕入狱。武则天让侍御史周矩审理这件案子。骞味道任宰相时小看周矩，常说他没什么事办得好。周矩这时掌握大权，公报私仇，对骞味道说：“你常教训我不会办事，我今日帮你把这件事做好。”就用谋反罪将骞味道父子通通处死。

        （3）排斥李唐宗室

        永昌元年（公元689年），武则天继续清除阻碍自己改朝称帝的李唐宗室王公。四月，利用鄱阳公案件大肆屠杀。他是唐高祖的孙子，道王李元庆的儿子，那时担任连州别驾，他想接回中宗复位。案发后，武则天不光杀了他，还乘机株连处死了太宗子蒋王李恽的长子辰州别驾汝南王李炜等宗室王公统共十二人，还把这些人的家属放逐到嶲州。接着，天官侍郎邓玄挺也受到株连被杀。邓玄挺是鄱阳公岳父，和李炜关系很好。鄱阳公谋迎中宗复位时，征求他的意见，他拒绝回答。李炜也曾向他请教谋略，他依然没有回答。即使这样，仍犯了知反不告的死罪。

        同年，纪王李慎也被处死。李慎是太宗的第十个儿子，小时候喜欢学习，擅长文史。武则天临朝称制时升为太子太师，担任贝州刺史。唐朝诸王起兵发难时，只有贝州刺史纪王李慎不曾参与谋划，可是也遭到牵连入狱。秋季，七月初七，被用囚车移送到巴州，改姓虺氏，走到蒲州就死去了。他的八个儿子如徐州刺史东平王李续等陆续被处死，家属被迁移到了岭南。

        李慎的女儿东光县主李楚媛，小的时候因孝顺恭谨而闻名，嫁给了司议郎裴仲将，夫妻举案齐眉；婆婆生病，所用药物食品她都亲口先尝；善待妯娌，得到她们所有人的喜欢。那时皇族女子都把骄横奢侈相互争胜作为时尚，她们讥笑李楚媛勤俭节约，说：“人们之所以喜欢富贵，是因为能满足欲望；如今你一人独自勤劳艰苦，追求的是什么呢？”李楚媛说：“小时候爱好礼，今天按之行事，不是满足欲望吗！从古至今的女子都把恭顺节俭视为美德，把放纵奢侈视为丑恶。让父母觉得耻辱是我所害怕的，别的还有什么追求啊；富贵是无心得到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向别人炫耀的！”大家听后既佩服又惭愧。后来听到李慎的死讯，李楚媛十分悲痛，吐了好几口血，守丧期满后，不用润头发的油脂有二十年。

        八月，徐敬真的案子让武则天又趁机杀贬一批大臣。徐敬真是徐敬业的弟弟。徐敬业在扬州叛乱兵败后，徐敬真被放逐到繍州。后来逃回去，想投靠突厥。他路过洛阳时，洛州司马弓嗣业、洛阳令张嗣明为他提供财物送他离开。到达定州，被官吏捉获。弓嗣业上吊自杀身亡。张嗣明、徐敬真诬陷牵连相互认识了解的人，说他们图谋不轨，希望能逃脱死罪。于是朝中的很多官员被牵连判死罪。张嗣明诬告内史张光辅，说：“征讨豫州时，他私下里讨论王者受命的征验、天象变化，在叛逆者和朝廷间左右摇摆。”

        八月初四，徐敬真、张光辅、张嗣明等全部被处死，并被查抄家产。还杀了相州刺史弓志元、陕州参军弓嗣古、蒲州刺史弓彭祖、尚方监王令基。彭州长史刘从易也被徐敬真诬告。刘从易为官两袖清风，临刑时，彭州百姓同情他无辜遭此横祸，纷纷赶到刑场，争相脱下衣服扔在地上，说“为长史祈求冥福”。这些衣物价值居然达十余万。

        十五日，被徐敬真诬陷与徐敬业串通造反的秋官尚书太原人张楚金、凤阁侍郎元万顷、陕州刺史郭正一、洛阳令魏元忠，都赦免死罪，放逐到岭南。张楚金等都遭到徐敬真的诬告，被指控与徐敬业合谋造反。就要执行死刑时，武则天派凤阁舍人王隐客骑快马传话赦免他们。赦免的喊声传到刑场，将受刑的人都兴奋得跳了起来，欢呼雀跃；只有魏元忠镇定自若，毫无异状，有人让他起来，他说：“真假还不知道。”王隐客来到，又让他起来，他说：“等宣读了敕令后再起来。”听完敕令后，他才慢慢起来，以跪拜的礼节拜了两拜，脸上一直没有忧愁和喜悦的表情。那天，天空布满阴云，释免张楚金等人之后，云散天晴。

        （4）诛戮贤臣

        闰九月，宰相魏玄同被武则天在家中赐死。魏玄同是高宗朝老臣，上官仪起草敕令废武则天没有成功时，魏玄同因为和上官仪有文章交往而发配岭外，后遇大赦回京重新担任官职。高宗朝后期升任宰相手握大权，但酷吏周兴极恨魏玄同。

        高宗在位时，周兴任河阳县令被召见，准备提升他的官职，有人上奏说他不是清流官，于是取消提升。周兴不清楚，还多次在朝堂等待任命。几位宰相全都没与他说，地官尚书、检校纳言魏玄同当时任同平章事的职务，对他说：“周县令你可以回去了。”周兴认为魏玄同妨碍自己升官，所以忌恨他。魏玄同一直与裴炎很要好，那时人们由于他们的友情生死不渝，称赞为“耐久朋”。周兴因此上奏武则天诬陷魏玄同，说他曾经说：“太后老了，不如事奉皇帝。”武则天勃然大怒，十五日，赐他在家里自杀。死前监刑御史房济对魏玄同说：“您老为什么不告密，而得到太后召见，就能够为自己申诉。”魏玄同叹息说：“被鬼杀死和被人杀死，没有什么不同，如何能当告密人呢！”于是自尽。武则天在隐蔽地方将夏官侍郎崔詧杀死，别的朝廷内外大臣因为这件事被处死和放逐的很多。

        没过多久，周兴又诬陷右武卫大将军黑齿常之与右鹰扬将军赵怀节等怀有异心，武则天下令将黑齿常之逮捕入狱。这位原籍百济的大将，智勇双全，屡次领兵征战边疆沙场，战功累累，令吐蕃、突厥军感到畏惧。而且他体恤将士。有一次，士兵弄伤他的坐骑，他不让鞭打，说：“哪里有因为损伤私马就惩罚官兵的道理呢？”黑齿常之因功所得赏赐都分给部下将士，很受将士们爱戴。可是这时有冤难申，十月初九，在狱中自缢而死。当时人们没有不为这员名将感到可惜的。初十，武则天杀高祖第十三子郑王李元懿的长子鄂州刺史嗣郑王李璥等六人。那时，高祖第二十二子滕王李元婴的儿子嗣滕王李脩琦兄弟六个也被捕入狱，幸运地逃脱死罪，在十一月被放逐到岭南。

        右卫胄参军陈子昂上奏认为：“周朝称赞成王、康王，汉朝歌颂文帝、景帝，是由于他们能够放弃刑罚而不用。如今陛下的政治，虽然尽善了，可是太平的朝代，上下都喜欢教化，不应当有乱臣贼子每天触犯帝王的刑律被处死。最近大案越来越多，叛逆的人越来越多，我本愚昧，原来以为他们都铁证如山，而上月十五日，陛下特意查明囚犯李珍等无罪，百官都非常高兴，都庆贺陛下的圣明，我于是知道也有无罪的人落入宽大的法网。陛下您致力于宽厚的刑法，狱官却在追求苛刑，以损害陛下的仁德，以诬蔑太平，我心里痛恨这些人。此外，九月二十一日下令赦免张楚金等人的死罪，天气从有风有雨变为出现了五色云彩。我听说天阴暗惨淡表示刑罚过分，晴朗则为德政；圣人仿效上天，上天也帮助圣人，天意既然如此，陛下怎么能不顺着天意呢！现在又出现阴雨天气，我担心是执掌刑狱的官吏的过失。只要是入狱的犯人，大多以最重的刑罚处治，旁人有的肯定有的否定，陛下为什么不全部召见罪犯，亲自责问他们的罪行呢？确实有罪的公开加上应得的刑罚，滥施刑罚的则严厉惩办掌管刑狱的官吏，让人民全都心服口服，人们都知道政事和刑罚，那样最高尚的道德就能发扬光大了！”这次与垂拱二年（公元686年）上书一样，没有一丝成效。

        本月三十日，武则天下诏，命令高祖的太穆神皇后，太宗的文德圣皇后应配皇地祗享受祭祀。与此同时，把过世的生母尊为忠孝太后，同样享受祭祀。十一月初一，武则天驾临万象神宫，大赦天下，开始改用以十一月为一年开头的周代历法，改永昌元年（公元689年）十一月为载初元年（公元690年）正月，以十二月为腊月，以夏正月为一日。而且修改唐朝的“宾恪”制度（古代建国要封前代帝王的后代为宾恪，加以礼敬，目的在笼络前朝遗老遗少）。唐本来把宇文氏的后周和隋的后代当做宾恪，武则天改为把周、汉的后代封为二王，把舜、禹、成汤的后代作为三恪。那时，武则天堂姐的儿子凤阁侍郎宗秦客独树一帜地改造十二个字进献，武则天颁布命令推行这一改革，还自取名为“曌”。在这之后，周兴也借机进言提议除去唐亲属的宗室属籍。很明显，这都是在为改朝换代提前作准备。

        （5）重用武氏宗族

        武则天这时非常倚重自己的武姓亲族，侄子武承嗣、武攸宁担任宰相，武三思是兵部尚书。这些人无才无德，只不过他们全力协助武则天取代李唐罢了。因为武承嗣、武三思专横霸道，大部分宰相都对他们畏惧三分，但韦方质不同。载初元年（公元690年）一月，韦方质因为生病请假在家，武承嗣、武三思到府中看望。韦方质卧床不起，身边的人都劝他说：“你见了权贵还这样不恭，恐怕会招来祸害的。”韦方质道：“死生自有天命，大丈夫怎能卑躬屈膝讨好外戚呢！”没过多久，韦方质就被酷吏周兴、来子珣诬陷，放逐儋州，家口籍没入官。

        四月，宰相范履冰下狱并死在狱中。范履冰早期因为“北门学士”而不断受到重用，在宫中为武则天效命二十余年，最为武则天信任，参与政事，帮助武则天侵夺宰相的权力。武则天临朝称制后升他为宰相。这次只是因为以前举荐的人犯了阴谋叛逆之罪株连而死。

        七月，舒王李元名和儿子豫章王李亶被武则天杀死。李元名是高祖第十八子，品行高尚，并不好钱财。李元名曾告诫李亶说：“我们这些藩王缺乏的不是钱财官职，而是多行善举，以忠孝为本。”父子俩历任外州刺史，都有善政。元名在石州二十多年，游览林泉，居然有脱离凡尘之意，可是也没有逃得性命。诬陷他们的人名叫侯思止，原来是醴泉县的一个狡诈无赖，开始靠卖饼为生，后到游击将军高元礼家当仆从。恒州刺史裴贞杖罚部下的一个参军，这个参军怀恨在心，就指使侯思止告密，说裴贞勾结舒王李元名反叛。这恰合武则天铲除宗室心意，李元名父子就这样含冤而死，裴贞也被灭族。当时只要告密有功的就可得到五品官位，武则天把侯思止提升为游击将军，可是他要求当御史。武则天问，“你不认识字，怎么能够担任御史的职务？”侯思止道：“獬豸难道认识字，可是却能分辨奸邪。”獬豸是传说中的猛兽，生一支角，生性忠直。看见打架，就触那个没理的人；听见人争吵，就咬那个胡搅的人。武则天听了侯思止的诡辩，非常高兴，马上赐侯思止侍御史的职务。没过多久，武则天又赏他以前没收过来的一座住宅。侯思止辞让，说：“我最讨厌叛逆谋反的人，不愿意住他的房子。”武则天更加欣赏侯思止。实际上这都是高元礼教的。

        王弘义是衡水人，他的品行一贯不好，曾向邻居要西瓜吃，可邻居不给，他便向县官假报说，瓜田中有白兔，县官让人来抓，结果瓜田都被踩坏了。他到了赵州、贝州后，又见这里的百姓举行拜佛活动，便诬告他们谋反，使二百余人被杀。王弘义被任命为游击将军，没过多久又升任殿中侍御史。太后听人密告说王安仁谋反，立刻命令王弘义来审讯他。

        王安仁不服，王弘义就在他戴着枷锁的时候割下他的脑袋；又下令捉拿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正好来到，就也被砍下脑袋，用盒子盛着带回。经过汾州，汾州司马毛公和王弘义一道吃饭，突然间，他怒喝毛公下台阶，并砍下他的脑袋，用枪挑着进入洛阳，看见的人全部吓得发抖。

        还是这年七月，武承嗣让周兴诬告隋州刺史泽王李上金、舒州刺史许王李素节密谋反叛。而李上金是高宗的第三个儿子，杨氏所生，很早就被武则天视为眼中钉。李素节是高宗第四个儿子，萧淑妃所生，更被武则天讨厌。二人被诬陷后，奉命返回了洛阳。李素节从潜山起程时，听到有哭丧的声音，长叹一口气道：“能够病死真是幸运的事情啊，为何还要悲伤流泪呢！”已经预感到自己将被杀死。果然走到洛阳城南龙门驿的时候，被缢死。儿子李瑛、李玑、李琬、李玚等九人被武则天杀掉，只有李琳、李璆、李瓘、李钦古因年纪还小，被免除死罪而长期关押在雷州。李上金被关押在御史台，听到李素节一家情况，害怕得上吊而死。儿子李义珍、李义璋、李义玫、李义瑾、李义环、李义璲等七人放逐到显州而死。仅李珣逃到岭外，隐藏在佣保之间，才幸免一死。两王党羽也受牵连被杀害。

        同年八月十一日，武则天杀了原太子李弘的岳父，当朝宰相裴居道。二十日，杀尚书左丞张行廉。二十八日，杀高祖第二十一子李元晓的儿子南安王李颍、鄅国公李昭以及李直、李敞、李勋、李然、李策、李黯、李越、李玄、李志业、李英、李知言、李玄贞等宗室十几人。到这时李唐宗族已被杀得所剩无几，剩下幼小的孩子也被流放到边远荒凉的地方，另外还杀害了王公亲戚、党羽数百家。

        武则天大批杀戮李唐宗亲，特别是那些受宠而德高望重的皇子。因为这些人是她登基称帝的最大障碍。这三代皇子除了武则天亲生的李显、李旦外，在世的无一幸存。李唐宗室后裔中只有恭顺归附，能力平庸或宗支较远的才得逃脱。如唐高祖的女儿千金公主，就因为谄媚而保全了性命。她曾经给武则天推荐了僧人薛怀义，她和武则天的姑姑平辈，却甘愿做武则天的女儿，改姓武来换取武则天的喜爱，还被赐号“延安大长公主”。再如太宗第三子吴王李恪长子李仁，不但性格急躁而且平庸无才，但因为他会讨武则天的欢心，才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由于朝中的拥唐派是武则天夺取皇位的一大障碍，所以武则天大力打击大臣中的拥唐派。武则天对大臣中有匡救李唐江山的或被诬告有这样企图的人绝不手软，不是立即杀死，就是贬为平民。当时武则天在丽景门内特设制狱，由酷吏来俊臣等负责。凡入此狱的无一生还，因此丽景门被称为“例竟门”。朝中大臣人人都感到自己很危险，见面时连话都不敢说。有些大臣刚上朝就被抓了起来，从此以后再无消息。这样，官员每次上朝，常与家中人诀别道：“不知我们是否还能见面？”

        那时执法的官吏都非常残酷，竞相使用严厉的刑法，只有司刑丞徐有功、杜景俭保持公平宽恕，被告发的人都说：“遇到来俊臣、侯思止肯定死路一条，而遇到徐有功、杜景俭就一定能够生还。”

        徐有功是徐文远的孙子，名叫弘敏，字有功，人们习惯称呼他的字。他担任蒲州司法参军，以宽宏大量、不动刑杖为治狱的原则。属吏互相约定，凡被徐有功用刑杖罚过的，众人都叱责他。直到他任职期满，也没有杖责过一名犯人，任内的事务也得到治理。他一直升至司刑丞。徐有功前后救活被残酷官吏诬陷的人数十上百家，并且都给他们平反。徐有功曾在朝廷争辩有关刑狱的事，太后严厉责备他，左右都替他担心，而他却从容镇定，面不改色，而且争辩更加坚决。太后虽然好杀人，可知道他刚正不阿，对他很是恭敬也很畏惧。

        司刑丞荥阳人李日知也推崇公平宽恕。司刑少卿胡元礼想杀一名囚犯，李日知认为不能那样做，于是多次与胡元礼争议，胡元礼生气说：“只要我不离开司刑寺，这个囚犯就一定死。”李日知也说：“只要我在司刑寺，这个囚犯就一定不会死！”最后将两人的不同意见上报，李日知的意见果然有理。

        武则天在临朝称制的六年多时间里，废黜中宗并将其囚禁外地，软禁睿宗在宫内；用军事手段平息了徐敬业叛乱和宗室中李贞父子起兵；使用严刑酷法，不但杀戮干净了李唐宗室中的主要政敌，并且让相臣中再也没有能和她对抗的强大势力集团。在这之外她还得在理论上做准备。

        （6）“劝进”闹剧

        武则天要成为女皇的行为无法在儒家经典中找到让人信服的理论，因此只能假借佛教符谶。武则天母亲杨氏笃信佛教，所以武则天很小时就深受佛教影响。东魏国寺僧法明和僧怀义明白了武则天的心意，将四卷《大云经》按照武则天的心思做了注解，于载初元年（公元690年）七月献给了她。其中说：“武太后乃弥勒佛降生，当代唐为人世之主。”《大云经》原来是天竺的经文，在这一经中有菩萨转化为女身当国王的经文，这一理论的借鉴就为武则天提供了抗衡儒家男尊女卑的思想武器，也论证了她当女皇帝是合情合理的事。武则天十分高兴，立即下令，将《大云经》颁行天下。接着又让两京、诸州分别置大云寺一区，专门收藏《大云经》，还度僧千人，让他们广为讲法。一下子，大云寺遍布全国，女皇应该登基统治天下之说也广为宣传。佛教经典为武则天披上了神秘的灵光。

        武则天改朝换代的准备完全充分了。载初元年（公元690年），她及时地导演了一场有声有色的“劝进”闹剧。九月初三，侍御史傅游艺带着九百余关中百姓到皇宫前上奏表，请求改国号为周，赐皇帝姓武氏。太后并不应允，可是将傅游艺提升为给事中。这样百官还有帝室的同宗亲属、远近人民、四夷酋长、和尚、道士共六万人，全部上表提出和傅游艺相同的请求，皇帝自己也上书请求赐姓武氏。初五，大臣们上奏说：有凤凰从明堂飞入上阳宫，又飞回停在左台的梧桐树上，过了很长时间，才向东南飞去；而且还有数万只赤雀飞集朝堂。初七，武太后这才恩准皇帝及群臣的请愿，并于九月初九重阳节这天登临则天门城楼，大赦天下，宣布周朝正式建立，改年号为“天授”，普天同庆七日。十二日，群臣上尊号称“圣神皇帝”。于是降睿宗李旦为皇嗣，赐姓武氏，降皇太子李成器为皇孙。

        十三日，太后在神都洛阳立武氏七庙，追尊周文王为始祖文皇帝，周文王逝世的妻子姒氏为文定皇后；周平王小儿子姬武为睿祖康皇帝，姬武已逝世的妻子姜氏为康惠皇后；太原靖王为严祖成皇帝，他的妻子为成庄皇后；赵肃恭王为肃祖章敬皇帝，魏义康王为烈祖安皇帝，周安成王为显祖文穆皇帝，忠孝太皇为□□孝明高皇帝，先妣的谥号均同原来所定的，称为皇后。封武承嗣为魏王，武三思为梁王，武攸宁为建昌王，武士彟哥哥的孙子武攸归、武重规、武载德、武懿宗、武攸暨、武攸宜、武嗣宗、武攸望、武攸绪、武攸止都封为郡王，所有的姑姊都封为长公主。武则天将遥远姬姓周文王攀附为自己始祖，并谎称武氏出自姬姓，实在荒唐得很，这主要是自己先世没有门第封爵，只得胡乱攀附，为自己的出身制造高贵的社会出身背景。

        同时，女皇大大提升了一批对她称帝有功的官员：宗秦客曾私下劝武则天做皇帝，所以从凤阁侍郎升为中书令，傅游艺则从给事中破格提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两人都登上丞相位。傅游艺和酷吏丘神勣、来子珣等还赐姓武。天下姓武之人也获得了一些好处，女皇在十月命各地免除武氏杂税徭役。

        天授二年（公元691年）正月初一，在万象神宫、女皇武则天隆重地接受了群臣所上的尊号，并把旗帜改为赤色。初二下达诏命，周定都洛阳。初九，武氏神主在太庙中安排好了，同时把唐室长安的太庙降为享德庙，并只祭礼高祖、太宗、高宗三位亡灵。把武氏在长安的崇先庙升为崇尊庙。十三日，武则天在明堂举行庄严的祭礼：顺序是昊天上帝在上，百神从祀，武氏祖宗配享，唐高祖、太宗、高宗放在最后。到这时，这位女皇登基大典的种种礼仪进行完毕，并且和一个新王朝建立的规矩完全相同。

        女皇建国这段历史，《新唐书·则天后传》这样概括说：“武则天要改朝换代，但是害怕民心不肯归附，于是阴险残忍，肆意屠杀，使天下一片恐怖。对内纵使酷吏周兴、来俊臣等数十人为爪牙，对不恭顺或素常疑惮的人，一定会加以陷害。于是，宗室王公以及不愿屈服的忠直大臣连遭斩首，血流牢狱，家家都害怕被残害。如此武太后稳坐深宫而国命已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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