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皎皎河汉女
许青禾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巨大的石笋撑起五十平见方的空间，周围都是奇伟瑰丽的钟乳石。
青禾的耳中都是缓缓的水声，然后她才发现，她被绳子捆在了一个石柱上，后背冰凉冰凉的。
“张朔月？”她轻轻喊了一声，“你要干什么？”
张朔月回答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酒瓶子，他缓缓转过头来，幽微的光线中，隐隐可见的双目通红，满脸悲痛。
许青禾看他这副样子，就很纳闷，“兄弟？你耍奸计，害的我和老江闹误会，然后你还在这伤心，你伤心什么呀？”
可能是很难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张朔月吞回眼泪，解释道，“一开始，我不停的跟你说老江会害你，你没信。”
“这整个县城，最近常常有怨气甚重的大型野兽亡灵出没，也都是我搞来的。本以为你们爬山的时候那条巨大的蚯蚓会让你看到老江恐惧的一面。”
“没想到，你反而更信任他了。所以，今天，我派了那只老虎拦住你。在让那金雕去吸许白鸿体内精气，让老江把精气渡给许白鸿。”
“我估摸着，你会彻底的和江予焕决裂的，谁想到你还是很相信他，还要和他解释——不过没关系，他走了就好。”
他语气悲怆，“没有人保护你，我就可以用你的命，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许青禾被冻打哆嗦，“所以，你到底把我捆来干什么？”
张朔月问她，“许青禾，你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在哪里吗？”
许青禾冷笑一下，“我一个病秧子，有什么与众不同？”
“呵呵，你的体弱，也是有来历的。”张朔月走过来，“那就让张老师给你讲一讲，让你去的明白一些。”
许青禾用力拧了一下，想让钟乳石的冷气远离自己，“愿闻其详，”
“你听说过童子命吗？就是说有些孩子生的聪明又漂亮，可是命途多舛，三灾八难，未及成年早夭。”
许青禾点头，“听说过，不是说这样的孩子都是天上的仙童贬下凡间遭难的吗？”
“没有那么神，神仙之说虚无缥缈。”张朔月笑了一下，“不过这个童子命，却是实打实的存在的，就比如你！”
“我？”
张朔月的语气真的很像一个老师在讲课，“人都是有灵魂的，这你知道。我们所说的三魂七魄，组成了一个人的完整灵魂，再与肉体进行完美的契合，一个人就真实的存在了。
可是有的人，天生便拥有四魂，普通的肉体，承载不动这么重的魂，便会被压的体弱多病乃至于早夭。”
许青禾咬着下唇，“所以，我也有四魂？”
张朔月点头，“是的”
许青禾略略思考，“我明白了，说有的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也是有道理的对吧？魂魄不重，不压躯体。”
许青禾还是不明白，“所以你为什么要把我绑来？我有什么用？”
张朔月缓缓抬起手，“被小章鱼带来，初见你我就发现，你的魂魄，是上古神明留在人间残魂，是这时间最宝贵的奇珍。”
“开玩笑吧？”许青禾只觉得很荒诞。
张朔月的神情一点都不像开玩笑，“我不知道江予焕是否能看出来，也不知道他接近你是为了什么。总之我要取你的魂魄，绝不容他捣乱。”
他的眼中带着杀气，“只要以你的灵魂入阵，强大的能量，就能让她回来！”
“谁？”许青禾问他，
“就是她，你看！”张朔月打了一个响指，溶洞内的光线明亮了很多，
许青禾看到了一个诡异的方形大阵，红色的光晕代表着不停流动的能量。
阵中间，是一缕微弱的彩色光华，像是一个再不停跳舞的小人。
张朔月问她，“许青禾，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许青禾的眼中，跳动的光华逐渐具象化，变成了一个正在跳舞的小人。
小人逐渐变大，变大，变成了常人大小，
真是个美人啊，长着一张标志的瓜子脸，安静，高贵，高昂着脖颈像是一只天鹅。
她身着着华丽的衣裙，被一群女使仆人簇拥着走在山峦中间，
女使跟着她喊道，“姑娘，慢些，我们是来春游的，不是骑马打仗的！”
女子名唤回柳，是本地郡守的女儿，深受宠爱。就在他到处跑的时候，忽然踩到了躺在土中睡觉的朔月。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指着回柳骂道，“哪来的泼妇惊扰我睡觉？”
回柳被骂，本来很生气，但一见朔月样貌，高挑，清雅，俊秀，便不生气了，反而问他，“你，叫什么？”
“老子叫朔月！”他问女子，“你有事没事？”
“有事，”回柳笑了一下，“我想请你来我家做客！”
“做客？”朔月问她，“有好吃的吗？”
“有炙羊肉，莼菜羹。”回柳笑了一下，“我亲自下厨！还有美酒管够！”
朔月怎么也想不到，这大小姐看着挺没劲的，但是厨艺当真不错。
他在那里，一住就是一个月。觉得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便问回柳，“你既然供奉神明许久，我便可以完成你的一个愿望，你尽管提！”
回柳遣散仆人，然后轻声告诉朔月，“我，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朔月不解，“你开什么玩笑？这世上，处处危险，饥荒，战火，洪水，瘟疫，到处都有死人。你一个千金大小姐，衣食富足，生活优渥，你要离开这里？”
回柳“扑通”一声跪下，然后缓缓的拉开自己的袖口，“我根本就不是她们家的女儿，而是被郡守捉来的一只白鹿。”
朔月看的很清楚，那雪白的皮肤上，有一排红色的刀疤，新伤旧伤，错乱排布。
“那郡守原本是个猎人，十五年前将我捕来，说我是百年不遇的白鹿，便让我化成人形随他左右。”
“自那之后，他豢养我于比，每三月取我之血炼制丹药，敬献官宦，换得他今日荣华富贵。”
“取血之时，实在痛苦不堪。神仙，请带我逃走吧！”她的眼里，闪烁着五色光晕的泪水。
朔月不忍心，一把拉起她的手腕，“我们走，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他拉着回柳离开了那个宅子，去了其他的地方，两人游历名山大川，看遍五湖四海，日子当真好不快活。
白鹿本就是天生灵物，随着她身体逐渐恢复，所到之处，皆风调雨顺，百疫全消，逐渐被人们奉为神物。
张朔月忽然打断许青禾，“看到了吧？她是一个可怜的生灵，她没有做过一点错事。”
许青禾问他，“你们在一起了？还有了一个孩子？”
朔月点头，“你知道小章鱼为什么能把我唤醒吗？因为他，是我和回柳的后人，回柳身上这残存的一点点灵识，就藏在他的灵魂深处。”
“小章鱼死了，我们和你们人类，就不再有一点点的关系了！”朔月攥着拳头，“现在，我只想让回柳，她回来，无论用什么手段！”
“那个……”许青禾顿了顿，“我能知道她后来怎么了吗？”
张朔月点点头，
“因为我……”他咬着下唇，“因为我的过失。”
“那天，本以为一切都好好的，我去人类的酒馆中喝酒，微醺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猎人，他分辨出来我身上的回柳的气味儿。他故意请我喝酒和我套近乎，打听出了我的住处。”
张朔月攥紧拳头，“他就是那个猎人，没有了回柳的血制成的丹药，他被君王贬斥，又做回了猎人。为了富贵，他又开始找寻灵兽……”
“我在醉醺醺的梦中，听到了一阵呼救，于是跌跌撞撞的跑回我们的洞穴。”
“回柳为了自由，为了保护我们的孩子，和那个猎人殊死拼搏，”
“她咬断了猎人的喉镜，同时她自己。也身中数刀，变得奄奄一息。”
“我至今还记得，九色光晕从她的眼中流出来。”
“回柳在我怀里，微微叹息，‘朔月，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她优美的嗓音，学着你们人类的歌喉，‘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泣涕零如雨’”
张朔月泪不成声，
“朔月，我们以后就要像牵牛和织女星一样，永不得相见了。你会不会像歌中那样，一直的，想念我啊？”
张朔月擦掉眼泪，“我不该喝酒的，不该离开他们的。”他眼中的悔恨和无奈，永远也化解不开了。
“因为太过伤心，我把孩子送给一户本分人家，自己又回到山中睡觉了。很久很久，不愿意醒过来，记忆也逐渐缺失。”
“直到小章鱼把我唤醒，我似乎都要忘了这件事情。”他看向许青禾，“可是老江，他偏偏吹了这个曲子，他让我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哪怕不做为善的神明，哪怕今后万劫不复。我也要回柳回来！”
他的眼中出现杀意，“许青禾，我本不想伤害你，可你是唯一可以让她回来的药引。”
“那个……”许青禾问他，“你自责，愧疚，却要我赔命，有点过分吧？”
“你们人类，不也这样践踏其他生灵吗？”张朔月的手掌压在许青禾的头上，“怪你们人类没有信任，互相猜疑吧！”
许青禾只觉得浑身被重物压着，剧烈的恶心，头晕耳鸣。
片刻，她便好像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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