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香市

般若寺山门外，是怀凌城最热闹的香市。

        前几日云初来时，还没这么热闹，如今天气愈发和暖，善男信女们纷纷出来踏青、烧香，小贩从官道一直摆到山门外，吹糖人、皮影戏、花鼓戏、卖小玩意儿的比比皆是，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连茶肆、饭馆都坐满了人。

        云初从滑竿上下来，戴上角荷递过来的帷帽，跟着容羽，缓步朝香市走去。

        容羽自来是个发光体，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云初身材高挑，一袭白衣男袍，脚步从容，戴着帷帽，更添神秘气质。两人走在一起，优雅入画，十分惹人注目。

        云初没有料到，香市竟然热闹至此，她暗暗捏把冷汗，因为……没有戴玉佩。

        这几日，入夜与玄衣男子相对，男子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威压中带着丝丝煞气，让她的胆子着实练大不少。

        想当初阿晚因玉佩曾将他狠狠推开，引得他好奇不已，日日在沁芳园中徘徊不去……云初思来想去，若终日戴着玉佩，再不小心引到好奇鬼魂的关注，岂非弄巧成拙？

        再者，玄衣男子明明鬼魂之体，却对玉坠和玉佩毫无感觉，想来若是真的遇上厉害角色，即便带了玉佩也无济于事。

        因此，早起出门之时，云初就将玉佩摘了放在枕下。

        此刻，她站在香市入口，透过帷帽看向人群，倒有些意外。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云初边走边数，从香市的东头逛到西头，寥寥只见十几只鬼，都是跟在人后面的冤魂！如阿晚、慧娘、玄衣男子一般的孤魂野鬼，竟然一个都没有！

        连云府后宅那般清静之地，般若寺那样的佛门之地，还有个把孤魂野鬼，诺大一个香市，竟然一个形单影只的鬼魂都没有，岂不是非常非常奇怪？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冷不丁撞上一个路人，一股清爽的皂香扑入鼻端，她慌忙抬头，却是容羽。

        “师妹在想些什么，竟连路都不会走了？”容羽难得调侃道，云初恍惚可以听到他的胸腔在嗡嗡作响。

        她连忙后退两步，大窘，竟然走神……撞进容羽怀里去了！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不过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引来周围摊贩、路人的围观。

        竟然是活的断袖啊！一时间惋惜者有之，赞叹者有之，起哄者亦有之……

        云初不明所以地愣了半晌，才发现他们在八卦什么，顿时窘上加窘，若不是戴着帷帽，恐怕早就羞愧而逃了！

        反观容羽，倒是十分从容淡定，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扫视一圈，惹得围观者讪讪退散。

        镇国将军府的嫡子，与生俱来的肃杀之气，即便一身普通白袍、谈笑风生，都能让人望而生畏。

        这是我的榜样啊，云初心想，暗暗压下窘迫之意，瞪眼身边一脸兴奋的角荷，朝容羽拱手道：“第一次来如此热闹的地方，有些看迷了眼，还请师哥见谅。”

        容羽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也不戳破，朗声道：“走，师哥带你去吃顿好的！”

        容羽带着云初左拐右拐，来到一个极僻静的地方，一座依山壁而建的酒楼矗立于此。酒楼高檐下方，正中一块大匾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食”字，除此之外，并无名字。

        从外向内看，虽是吃饭的时间，酒楼内却并不拥挤，只是大堂的每张桌子都坐着一两个人，已然是客满的样子。

        入得大堂，就有小二满脸堆笑，熟稔地迎上来：“容公子，已在二楼准备了雅间，请上楼。”

        云初透过帷帽好奇地张望，见厅中坐着的寥寥数人，皆衣着气质不凡，连吃饭的样子都颇有章法，暗暗猜想，这酒楼消费应该不低。

        小二将三人引至走廊尽头的雅间，“公子们今日真是赶巧了，过会儿大厅还有歌舞，甚是精彩，或可一观。容公子可还是要那几样菜？”见容羽颔首，躬身退下自去准备。

        “这间食肆只认脸，不认钱，非官绅不能进也。”落座之后，容羽向云初细心解释，语气只是平常，又想起什么，说道：“川菜做的不错，师父喜欢来这里吃。”

        角荷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云初，太夫人祖籍江南，大夫人祖籍河北，云府的大厨极少做川菜，她自来喜欢厨艺，因打小被云颂从西南老宅带到京城，对川菜却不甚精通。一直想学，都没有机会呐！

        云初已将帷帽摘去，闻言朝容羽展颜一笑，发自肺腑道声谢。

        面对面坐下，两人虽然都不善言谈，却皆是生性洒脱之人，自在喝茶，场面倒不怎么尴尬。

        因酒楼是依山而建，结构自然与平常酒楼略有不同。走廊一侧挨着山壁，窗户一侧则是对着大堂。

        云初抬眼朝大堂看去，只见正中有一个占地极大的舞台，舞台造型十分别致，是一只非常大的鼓。由外引入的潺潺溪水，绕着鼓的四周缓缓流淌，有竹桥将鼓与大堂相连。若是夏季，必会十分凉爽。

        大厅触目所及，有桌十余张，每张桌子都坐着一两个人，而云初看到的，远不止这个数……

        既然此处非官绅不得入内，“朝廷命官”这个词，到云初眼里，就真的只是“命”官了。

        几乎每张桌子，或是主人身后，或是仆从身后，都有一两个鬼魂跟着。也许这个时代的鬼魂都有美丑观念，除非是特意出来吓人的，形象倒还算整洁，狰狞是有，并不血腥。

        云初面无表情地从大堂收回视线，两相对比，再看容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谪仙下凡，赏心悦目。

        又过一会儿，小二带着几个婢女，将热腾腾的饭菜布上，一时间，川菜独有的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云初心花怒放，食指大动。

        水煮鱼，宫保鸡丁，麻婆豆腐，蟹黄豆花，夫妻肺片，冒菜……不用小二介绍，云初都能对号入座，算算时间，三世加起来，大概有十多年没有吃到过川菜了。

        爱一个人爱到失去自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上一世的云初会这么回答：周明煦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周明煦讨厌的，就是我讨厌的。

        周明煦喜欢清粥白饭，云初便跟着他吃了十年的清粥白饭。

        此刻，她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冒菜，觉得幸福到眼泪都要爆出来！

        还是川菜好吃啊！

        她难得极认真地问自己，上一辈子，你是不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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