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第193章
我听他提起蓝瑶,没由来欸心里难过,于是便抱膝埋头,默不作声坐到一边。
沉舟见我消沉,却不来安慰我,他说:“你心里要趁早做决断。”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他割席么?”我反问。
“当你突然面对抉择时,”沉舟把喝光的牛奶盒子远远地隔空投向垃圾桶,牛奶盒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随即像命中篮筐的三分球一样掉进垃圾桶。
“如果要你在一瞬间做出抉择,那将是很困难的事。所以你应该提早想好自己的立场,带上脑子,做出判断:对方固然是你的哥哥,但也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有多坏?”我低声问。
“他放任那帮手下把抓到的警察生剥了皮……当着被害人的面……!”
沉舟提起过去的事,瞬间额角暴起青筋:“你能想象吗?他们把直播设备架在被害人面前,被害人只能看着自己被活生生地……”
我捂住嘴,光听这个描述就足够让我反胃。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颤声问。杀了还不够吗?我知道,比谋杀的恶意更大的是虐杀。
“你说呢?”沉舟突然阴恻恻的盯着我。
我想,这一刻,他可能又把我当成蓝瑶了。因为他浑身散发着冷意,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仇恨。
我瑟缩了一下。
然而,他却把目光移开,只淡淡地继续道:“为了恫吓我们,为了向警察示威,为了让我们知道,胆敢追缉他们的下场是什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
他的声音在颤抖。
他的灵魂在我所看不见的地方,正愤怒地吼叫。
而我不知所措,开始担心这谈话如何收场。
可是就在这时,突然一下,沉舟身后的乌云雷电突然却散了。
他竟然能够把刚刚暴雨倾盆、如泄如注般的愤怒秒收回去。那些愤怒就像洒满桌子的黑墨水,覆水难收,可是有人按了倒带键,漫天的墨花便违反自然规律地腾空、旋转、聚积,然后回归到墨水瓶里去。
……
我以为我算是比较能控制情绪、随时变脸的人,而在沉舟面前,我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不要害怕选择,蓝瑶。”沉舟说:“你总要做出取舍,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我垂下眼睛,心情被他说得极为寡淡,我所有的心知肚明和无能为力,混合着伤心和纠结,全部杂糅在一起,成了尝不出味道的痛。
“我……想救他。他很可怜的。”我喃喃道。
“你知道他每制作一公斤冰毒,就背上了多少条血债?”沉舟简直想揪着我的领口,把我这个不开窍的石头像扔牛奶盒一样扔出去,但是他忍住了,他外放和收回情绪都是一流,他最后只是心平气和地看着我,说:“我不讨厌你,但是,如果你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我不会管头儿和向宇的约定,如果你挡路,那么我一定会——”
他的话没说完。
忽然,天下起大雨。
哗啦的雨声如一下子被成千上万台音响无限放大,我从来不知道雨的声音可以这么大,雨点用力地砸像地面,带着想要击穿地壳般的力度,不停歇。
在雨里,我听不见沉舟那后半句话。
但是,我完全知道他说了什么。
完全地理解、明白、知道。
……
回到家,我已经被大雨洗成落汤鸡。我急急忙忙冲进浴室,一边扭开热水,一边祈祷别感冒、别发烧、别出幺蛾子。
我要是真因为拍个视频发烧,向宇可能真要和他老同学闹掰了。这倒也不值得。
浴室里有一面大镜子,我胡乱把镜面上的水雾抹去,盯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那张脸。
“蓝瑶。”我对着镜子说:“沉舟是真心实意想杀了你。”
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看我。
很快,水雾又要将这个人的脸藏起来。我再一次抹去雾气,我古怪地咧嘴,镜子里的人,也冲我虚假地微笑。
“你会怎么办……?”
我对着镜子问。
不知道是问蓝瑶,还是问我自己。
浴室中的雾气和热水总是容易让人的思绪放飞、仿佛不受控制。
我洗完澡出来,脑子终于又清醒了一点。我叹口气,走下楼去做饭。
晚些时候,向宇回来了。他放下公文包,随口道:“好香的味道。”
冬瓜排骨汤,说实话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食材选得够好,又有那个时间慢慢炖上几个小时,想做不成功都难。
我说:“来帮忙端菜。”
向宇放下西服,挽了袖子过来,他端起汤,又说道:“香。”
“……馋猫。”我没精打采地吐槽。
“怎么了?”向宇放下碗,转身拦住我,他抬起我的下巴,仔细凝视我的眼睛。
“沉舟今天给我上了一课。”我精疲力竭地说:“我晕了,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大义灭亲,还是该保护自己的兄弟。”
“蓝瑶不需要你保护。”向宇说:“不要把这个责任担在你自己身上,好吗。”
他语气很温和。
“可是……”我还是很丧,拍拍向宇的手臂,让他放开我,随即心情沉重地走回厨房去切水果。
向宇跟过来,他从后面抱住我,握着我的双手,和我一起动作。
通常我觉得这属于调情行为,在我做饭性质高昂的时候,向宇这种小动作会被我坚决抵制。而在我精虫上脑馋向宇肉体的时候,我又很喜欢配合向宇搞点有的没的。
但此刻,我像一只失去盔甲的小甲虫一样,躲在向宇给我织造的壳里。
向宇的怀抱很暖,而且并不是在调情。
“那个沉舟,是什么来头?”我忽然问。
向宇正抓着我的手,我们像玩两人三足一样笨拙地行动着,向宇微微用力,我手中的刀便把桃子切成一瓣一瓣。
“惊云捡回来的孤儿。”向宇说:“原特种兵,受了伤却不愿意退役,经本人强烈要求,被转到警队。只是他在警队第一次出任务就遇到了蓝瑶。”
“……难怪。”难怪心理创伤看上去很大。比起初生牛犊,反倒是他这种自信有能力保护队友却失手的人,可能更加容易徘徊在无休无止的噩梦中。
“他一心要杀了蓝瑶。”我叹气:“可以理解,但是我情感上没办法接受。”
向宇淡淡说:“慢慢来吧。你和他,都需要慢慢来。”
“嗯……”
吃对我来说是一件重要的事,看我过去花了多少心思和时间在做饭上就知道了——可是今天面对一桌菜,我却没什么胃口,只是食之无味地喝着汤。
“惊云队长他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我忍不住问。
向宇摇头。
我不知道他是完全不知情,还是因为和惊云有约在先,而不便向我透露。但我知道追究这个事情没有意义,于是我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始啃排骨。
理智上我难道不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吗?
蓝瑶做的那些事,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为其辩护的余地。即使他身世凄惨,可他将自己的痛苦转化成了更多人的痛苦,而在他这么做的那一刻,他本身曾经有过的,所谓受害者的身份,就被他自己亲手抛弃了。
要是换我在审判台上哭诉自己的遭遇,陪审员们大概还能从情感上同情一二。
但如果是换了蓝瑶……
当人面面对他做的那一切……他会被同情吗?
他不会。
这些我都知道。
生活没有善待他。而他则选择以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痛楚回报世界。
向宇说得很对。
蓝瑶从来都不是“世界吻我以痛,我将报之以歌”的类型。
他和我……完全不一样。
晚上,我又梦到了那个奇怪的梦。
我在那艘船上。
正午。太阳在头顶上。脚下是凌乱丢了一地的渔具。以及永远不会再发动的船用马达。
我不明白这个梦境是什么意思。
我只能耐心地就着被反绑的姿势,坐在船头。
这个梦何时会结束呢?
我远眺着一望无际的海,任凭神思漫无目的地游荡。
这可能是一个没有结果的梦。
我永远在这片海上,我等不来海风吹动小船驶向岸边,我也等不来一场雨或者一场雪。
我在一个被设定为永恒的环境中,永远地等待着。
不知道在等待谁。
“……你在这啊。”
忽然,有人打断了我的沉思。
在小舟的旁边,忽然凭空出现另一艘船——这已经不重要了,梦不需要讲逻辑。从那艘大船上掉下来一个人,他带着一脸厌烦,举着刀冲我刺过来。
“啊啊啊啊啊——”我应该在梦中大喊,惊慌地大喊。
可是没有声音。梦境自动把我的声音屏蔽了。
“愣着干嘛,走啊。”刚刚刺向我的刀,忽然转了个方向,持刀的人放轻了力气,一点一点地,把捆绑我的束带割断。
我的手在长久的禁锢之后,带着难忍的酸意,重新获得了自由。我揉了揉手。
“快点,风暴马上就来了。”
救我的人不耐烦地催促我。
他的眼睛仍然是那样的漠然,看我的时候仍然看不出什么感情。
可他是蓝瑶啊——
我等到的人。
我以为等不到的人。
是蓝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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