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各自的正义（下）
两人对话良久，已经无法明确地判断出谁对谁错。白彦为了仇，卡洛斯为了义。仇是家仇，义是大义。但若要站在大义的最高点，剥夺了另外一群人的生命，这本身对那群人来说也是不公平。
就像这苍穹，就像那不周神树，从来就不能做到完全的公平。
或许是不周神树对系统者的指引，让卡洛斯等人发现了猎户村的秘密，杀光了他们。
亦或是冥冥天意，让白彦能在那场大火中逃了出来，历时半月，辗转到云天帝国活了下来。
此时，已经超过了步摇之前所预知到的十息未来。
但依然没有人认为白彦能在卡洛斯的手中改变什么，而当他跃向天际，朝卡洛斯持剑而去的时候，战斗的第五息才刚刚开始。
明亮的天空上，忽有一缕明媚的阳光，柔和不热，但也是刺眼，让人不由要把眼睛挪开些许，免得目眩。
白彦的身体是直的，剑也是直的，看上去仿佛已经与黑曜伞融为一体。漆黑的羽翼承着剑尖而展开，划过了空间，再与万物之灵的摩擦下发出吱吱吱如千鸟鸣叫的声音。
剑意上撩朝天，那便是朝天剑！
虽没有两仪，但那份无前之剑意依旧不弱丝毫。
卡洛斯的面上没有半点表情，手捏成剑指，那把长剑不知从何时消失了，他并不擅长用剑，他擅长的是召唤！
所以，他准备要对白彦施展出雷霆手段！
红莲魔龙是他的唯一，但并不是他的全部。随着他口中的念念有词，在他身后的异象也由此展开，那是一幅长达百里的万兽啸聚图。紧接着，万兽跃然出现在白彦的面前。被遮蔽的天空顿时黑压压一片，足以铺天盖地，堪称是一整支军队！
这才是卡洛斯真正的实力。
如今他也没有必要再隐藏。
白彦不敢放慢半点速度，面对那突如其来的万兽潮汐，唯有将它彻底冲破！
万兽既然是用数量取胜，那么它们的品阶定然不会高到哪里去。
至少不会再出现下一头红莲魔龙。
所以即便是面对万兽，白彦还是看到一丝希望。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面对的越境战，没有虚花，只能靠自己去完成。
在那一刻，他的内心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许是想着虚花在另一端等候着他，又或许是想着下方替他心惊的苍苍，亦或许是想着看到下一息未来而脸庞煞白的步摇。
少年的眸子依旧明亮，茫然之中眼神还没有呆滞，他在看着黑曜伞的尖端。
那便是剑尖。
第六息，展翅的黑色双翼撞入了万兽潮汐。血花聚集成河，倾泻而下，虽有着暴雨般的快意，但那鲜红的色调却是十分诡异。可这种势头很快就止住了，如同是一场过云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白彦停了下来，不是因为他不想上前，而是因为他无法向前。万兽不强，但胜在足够多，让白彦以及他的剑不再凌厉。
他被困于万兽的包围当中，进退不得。
凶目当中，利爪与獠牙朝着白彦扑去，白彦紧皱起眉梢，根本不敢有任何的犹豫，疯狂地挥动着手中的黑曜伞。
漆黑的剑影与万兽的黑影重叠，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只是这次是一场真正猛下的暴雨，那恍如黑云的兽潮，也不知会让这场雨下到什么时候。
但就在众人都以为，这场雨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候，它却又突然停歇了。白彦手中的剑在划过一头白虎的时候戛然而止，无数的剑影散去，他淹没在兽潮当中。
第七息。
下方的众人当中，能看得见白彦情况的恐怕只有苍苍，她眼眶湿润，却哭不出声来。视线当中，一只雄鹰双爪刺入了白彦的胸膛，把他狠狠抓住。左手被爪破，露出了数道直见白骨的深深爪痕。两条大腿被同时咬去，碎布如柳絮飘荡。
卡洛斯叹了声，此时的白彦即使还留着一口气，他也只能被万兽分喰至死。如此伤势，就算拥有系统中兑换出来的最高级丹药，也不可能救得回来。
在他的眼里，白彦终于死了。
第八息。
在步摇的感知中，白彦此时的气息弱得像是风中残烛，那颗在万兽包围蚕食下的灵气，比起黑夜里的星屑更加黯淡，似乎下一刻就会消散。
她所预知到的未来终究是无法改变。
“不要伤心了”步摇一手按在苍苍的头上，此时苍苍才肯接受白彦即将死亡的现实，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用万重瞳继续看下去。
长在地上的一株小草，草叶微微摆动，原来是有水珠打在它的身上，那晶莹的水珠顺着草叶滑落，留下了一道湿润的痕迹，如同苍苍脸上的泪痕。
第九息。
白彦的瞳光疲惫且涣散，视线中被蒙上了一层黑白色的纱帐，此时的他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即便是没有双脚，肩上胸膛露出了大面积的白骨。
其实现在他已经算是一个死人，要不是玄启丹还保留着些许药效，那最后的一股灵气早就消耗殆尽。
时间仿佛停留在白彦临死前的最后一瞬，在他的脑海中闪烁出了无数的画面，像幻灯片似的，他很想慢慢的去欣赏，慢慢的去回忆，但始终只能是走马观花，一瞬即过。
“还真的不想死啊~~”
“可已经没有办法了吧~~”
“这样的伤，估计连虚花也救不回来~~”
“虚花现在在干什么呢？”
白彦想到这里忽然咧嘴笑了起来，想来虚花应该已经完成了自己临走前交代的事情，他没有风沐雨的天算棋盘，也不能像步摇那样知道未来。一切都只能靠着自己的思考推演，他可以说是尽力了，但在天启系统者面前，都是那么的渺小。
“最后的最后，还是再为他们多做点事吧~~”
“反正都要死了。~~”
白彦静静地闭上眼睛，引爆出玄启丹的最后的药力，任由着灵气撞在自己那残破不堪的经脉中。正如他的话一样，反正都快死了，再多重伤又有什么所为呢？
轰隆一声！无边的兽潮当中炸出了一个偌大的空间。
没有了双腿的白彦，看上去比原来矮了一截。
“你就不肯乖乖的接受死亡吗？”卡洛斯看了他一眼问道。
“猎户村就剩我一个人，不拉你下去死不瞑目啊！”白彦虚弱地苦笑道，手里已经捧着一团如烈火般燃烧的修炼气团，场间温度陡然增高。
那正是从修行者手里夺过来的万火之气。
看着那团万火之气，想起虚花此前的话语，白彦毫不犹豫地把气团吞了下去。他自然知道虚花所说的吞噬，并不是真的就是生吞，可是现在的他已经再无更多的办法。
只见万火之气划过他的咽喉，然后便是心胸，最后停在小腹。万火的照耀让白彦的体内透出鲜红色的亮光。如隔着红纸的火烛，格外动人。
此时的白彦感觉自己的身体似被火烧着一般，灼热难耐，本来已经麻木的身躯又重新有了对疼痛的认知。
这感觉真不好受，可白彦却是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第十息。
在万火之气的烧灼之下，他全身的经脉皆被引燃，火亮的红线显露肌肤之下，似那红莲魔龙体内所流动着的岩浆。
温度一高再高，四周的万物之灵也终于承受不住，天空之上便是一片火海。
万兽在嘶吼着，原本寂静的上空当即陷入了混乱。不到弹指间，又是一场令人淬不及防的暴雨。
只是这次下的不是雨水，也不是血水，而是流火。
刹那间，黑烟笼罩上空，吼叫不绝于耳。
连天火海铺展于上空，如落日红霞，但是焦灼万分。焚烧的万兽尸体，纷纷陨落，像是千百流星急坠，华丽且壮观。
浓烟缭绕，模糊难见，天似乎被烧融了。
卡洛斯想不到白彦还有如此的反扑手段，目光之中有着一股炙热。即便是定要将白彦置诸死地，此时的他也难免对白彦的表现为之赞叹。
这已经不是修为的高低的问题，卡洛斯心中凛然，决定要用最强的手段击杀白彦，也是对他的一种尊重。
展现在他身后的万兽啸聚图是他的真正实力，异象当中有山水丛林寄养着万兽，如今万兽俱亡，空荡的图画当中山水丛林也失去的生机。河水干涸，苍绿的青叶枯黄，高山植被大面积退减。
万兽啸聚图彷如另外一个天地。
而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便是那里的太阳陨落。异象当中烈火焚烧大地，金乌乍现。
那便是卡洛斯的最强召唤，它不是红莲魔龙，而是太阳金乌！
它被一身金色的火焰包裹，光彩夺目。尽管从异象中出现的并不是真正传说中的太阳金乌，但已初具其形态，带给众人足够多的震撼。
白彦既然能凭借万火气海焚俱万兽，卡洛斯便让白彦死在金乌圣火当中！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长鸣，太阳金乌朝白彦展翅而来。
两仪流火！
白彦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丹田道音奏响最后的悲鸣。漆黑的双眸在莫名的力量下变得炯炯有神，只是多添了一道死色，正是回光返照的现象。
他的死期不远了。
又是一声长鸣，万火气海当中有凤凰浴火重生，这头重生于火海当中的凤凰，明显比起之前的流火凤多了一份灵性，因为它所燃烧的不单只有火，还有白彦献祭出来的最后生命力。
“我们黄泉路上见！”白彦含糊着大吼道，咬碎的舌头已难说清话语。
浴火凤凰迎向太阳金乌，时间仿佛再次停止，那是一幅让下方众人无法想象的画面。
飓风于高空席卷而来，吹得不周神树在胡乱摆动。除却步摇，根本无人能够直视那爆炸所产生出来的刺光。但即便是能感知到万物之灵步摇，此时也无法得知什么。
那一方天空中所有的万物之灵，在浴火凤凰与太阳金乌爆炸的时候通通焚毁。如视线的白光，空无一物。
时间重新转动。
卡洛斯的面容定格在第十息最后的惊讶当中，霜白的面容，长须焦黑，道袍被烧毁大半，胸腔也有一个骇人的伤口，只是那不是剑痕，反倒像是被一把伞捅出来的圆洞。
同时落下还有白彦，他的身躯还在燃烧着，万火之气正在由内向外的焚烧他的身体，此时，第三枚玄启丹也失去了药效，他的经脉断成无数小截。丹田也如摔在地上的瓷碗，支离破碎。
“传~~~！”白彦嘶哑着说道，也不知发出来的字音是否正确，但现在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卡洛斯比他先死了。
忽然，在白彦坠落的下方，出现了一道狭小的空间裂缝。接走了他的身体，或许是尸体。
“卡老死了。”众人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实，卡洛斯的尸体摔在不周神树下，一片枯黄的神树叶子随风而落，盖在他胸前的伤口上。
“白彦！白彦！”苍苍跪倒在地大哭着，用万重瞳竭力望向天空，却已空无一物，白彦在最后的爆炸当中，就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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