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此话一出，几个小姑娘都在掩帕轻笑，阿灵口中的孟小主倒是笑出了声，也仍是嫩粉的帕子虚虚遮着小嘴，具是标准的贵女做派。
花柒瞧着拿皮鞭的小姑娘。
这人竟穿着一身利落劲装，虽材质上乘，但能入这惠兰院读书的不是高门贵族出身的童养媳便是皇室公主，具是繁复华美的宫装，如此般装扮真是稀奇。
“怎的话也不会说么？都不知道与三公主行礼，无规无矩，果真是出身……啧啧。”一旁的孟小主突然出声，她音调高，声音尖细。
阿灵愣了一瞬，于礼法于辈分，太子童养媳都没有向三公主行礼的说法，上一任的国公府嫡孙女连两位皇子都不放在眼里，也不见几位小姑奶奶敢这般对待，这是成心找事，欺负花小主平民出身无显赫家世撑腰。
不过她在宫里这么些年，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只是眼下该如何收场？
阿灵脑子转了又转，只得冒险了。
“见过三公主。”阿灵跪在地上叩首行大礼，“花小主前日才入宫，对宫内一切尚未熟悉，还请三公主勿怪。”
“这有你个奴才说话的份？”
不等众人反应，孟小主已快步走下台阶，抬手甩了阿灵一个巴掌。
“哇啊……”
躲在花柒身后早吓得眼泪汪汪的林娇放声大哭，这一巴掌简直像是打在她脸上。
原本花柒一直静静地站在原地，她不在意这些人说了什么，也不在意她们不善的眼神，她进宫只为了能活着，至少为父母洗刷冤屈之前她得努力不死掉，只是阿灵突然被打是怎么一回事？
从前日进宫到现在，她已经知道宫里规矩礼数众多，但阿灵做错了什么？因为她说了实话？
花柒走过去跟孟小主面对面，由于矮了半个头，她微微抬着下巴，红色抹额上的白珍珠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你凭什么打她？”
几位悠闲看戏的小姑娘不由得一愣，三公主颠在手里的小皮鞭也停住了，一片静寂……
半晌，孟小主的震惊之色慢慢消散下去，愠怒一路攀升，在这惠兰院里，除了三公主还没人敢这样同她说话，她凤眼圆睁，尖声道。
“凭她是奴才，我想打便打”。
“想打人便打人，这是你们贵女的规矩？”花柒声音甜糯，却字字清脆有力。
“你……你……”
你了半天，孟小主把手中的粉帕子都攥变形了，也没说出话来。
旁边几位小姑娘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唯有三公主看得饶有趣味，小皮鞭拿在手中不停的晃悠。
何时受过这种气，孟小主气急败坏，抄手抓向花柒的脸……
“小主！”
阿灵一声惊呼，扑过去想阻拦，却是晚了。
阿柒只觉眼前一道暗影袭来，额头倏然刺痛，她本能的闪躲，只是这一切太过突然，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她便直直地向后倒去，后脑磕上坚硬的地面，一阵头晕目眩……
“阿柒姐姐！”
“小主！”
周围再次陷入静寂，连三公主都看傻了。
阿灵吓得魂不附体，急急将花柒扶起来，“小主，您怎么样？”
“阿柒姐姐，阿柒姐姐……”林娇不停地喊，眼泪挂在脸上，已经忘了哭。
花柒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缓了片刻，眩晕感过去了。
“我没事。”
被扯掉了抹额，额头的长疤和殷虹的胎记袒露在阳光之下。
小姑娘们的眼神都像在看怪物，尤其是罪魁祸首，眸中尽是得意与鄙夷之色。
“乞丐的身子果然结实的很。”孟小主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提到自己眼前晃，“这嵌珠抹额真美，花小主拿她来遮丑真是太……”
“孟轻婉。”
一道凌厉的女生直呼孟小主的大名，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有本事去我二哥跟前闹，天天的净看你演戏，反胃。”
三公主说完，扬起小皮鞭“啪”的在石阶上抽了一下，然后收回来吹了吹土别入腰间，转身进了惠兰院。
“盛锦！”
孟轻婉气得手抖，在盛锦面前她只能吃闷亏，毕竟是皇上最宠爱的三公主，又是她未来夫君二皇子的龙凤胎妹妹。
这时，孟轻婉身后一个不过八、九岁模样的小婢女慢慢走过来，低声道：“小主，时辰快到了。”
“要你多嘴。”孟轻婉瞪眼斥她，又狠狠地剜了花柒一眼，似是怒气仍无处发泄，抬臂将手里的抹额用力扔了出去，然后扭头踢了小婢女一脚，气呼呼地进了书院。
几个呆愣着看热闹的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着进去了。
花柒看着这些人消失在门后，才感觉到钻心的疼，张开手，一手心的血。
“小主的手受伤了！”阿灵的声音变了调，“奴婢带您回去包扎。”
“不用。”花柒掏出一早阿灵给她准备的白帕子，三下两下绕在手上，举到阿灵面前，“帮我系一下。”
无论阿灵怎么劝，花柒都不肯回去包扎，就这样迈进了惠兰院的大门。
与文武兼修的上书院不同，惠兰院为各位贵女千金设了琴、棋、书、画、御五科，每日半日课时。
前四科不必多说，世间女子无不以之为才情典范，这第五科则是皇室独有，所谓御，即御香、御马。
今日本应是御马课，但负责教授的柳学正告假出宫处理家事了，便与书法课做了对换。
当儒雅的老太傅开始逐一查阅众人上次课业的时候，孟轻婉突然抢先道，“太傅先看我的吧。”
而后不待老太傅回应便起身离开书案，在路过花柒身旁时故意斜了一下身子，将花柒书案上的笔砚打翻落地。
“哎呀，这么金贵的笔砚可不该被泥尘辱没了。”孟轻婉拾起毛笔塞进花柒手中，“花小主可要好生练练握笔姿势呦。”
室内一阵隐约的低笑，孟轻婉用帕子掩着小嘴将自己的课业交到了老太傅面前，面露得色地回了自己的位子。
花柒瞧了瞧手中的毛笔，又重新将目光投向前面的老太傅，这便是书法闻名天下的司马太傅吗，竟见到真人了。
爹爹最爱司马太傅的字，字帖更是一本接一本的买，老太傅的小楷便成了她的书法启蒙。
司马戎年近七旬依旧耳聪目明，方才发生的一幕悉数看尽眼中，他垂目看完孟轻婉的课业后才抬起头瞧室内。
只见那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眸中除了些许惊讶些许兴奋，再无其他，仿佛刚才被欺辱的并不是她。
近日宫里宫外都在议论圣上择选街头乞儿为太子童养媳之事，司马戎对此也十分不解，现下倒有些觉得这小娃娃有趣。
见老太傅走到了自己书案前，花柒下意识地站起来，倾身行了一个宫礼。
司马戎瞧见毛笔被小娃娃姿势规矩地握着，这是惯常握笔之人才会有的习惯，于是他将一张卷纸铺开，道：“请小主随便写几个字。”
花柒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有些怔楞。
后面传来孟轻婉“咯咯”的笑声，“她怕是起笔研磨为何都不晓得吧，太傅难为人啦。”
回过神来的花柒似是没听到嘲讽一般，自顾自地坐好，抬腕起笔。
在众人的注视下，利落地写下了二字小楷，“德济”。
望着纸上娟秀而朗阔的字体，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孟轻婉更是圆瞪着凤眼，无意识的将手中帕子捏得生了皱。
司马戎将纸张托在手中瞧了又瞧，点着头笑道，“好。”
得到本尊的夸赞简直太开心了，一个时辰的授课，花柒听得甚是认真，老太傅都走了，她还坐在位子上练习。
孟轻婉的小婢女第一个进来为她主子收拾东西，不知是做错了什么，又被骂了，三公主不屑的嗤了一句，便拿起小皮鞭走了，她的婢女小跑着跟在身后。
花柒写得入神，阿灵和林娇也没打扰，安静地侯在外面。
不多时，孟轻婉的小婢女又悄悄折返回来，将什么东西塞给阿灵便匆匆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阿灵细细给花柒讲了这些人的身份。
盛锦，三公主，生母淑妃，二皇子盛荣的龙凤胎胞妹，皇上最宠爱的公主。
孟轻婉，二皇子童养媳，将军府嫡出小小姐，孟大将军爱女。
另外那几个，分别是四皇子童养媳，五公主，六公主，还有两个王府的小郡主。
已近午时，花柒在东宫门前遇上了刚好从上书院回来的盛焱。
盛焱依然是一身白色暗纹锦袍，黑色面具遮着一张脸。
“参见太子殿下。”花柒倾身行礼。
盛焱微微点头，脚步没停，迈上台阶时余光无意中扫了一眼，不成想竟瞧见她的手扎着白帕子还渗出了血。
花柒低垂着头等太子过去，不知为何太子却站在那里不动了，她仰起头，发现那面具似乎是正看着她的手。
阿灵见状，便要如实回禀事情原委，只是没等她开口，花柒先说话了。
“是……我不小心摔了跟头。”
等了一会，盛焱似乎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见黑面具走了，林娇终于从花柒身后探出头来，拉着她衣角：“阿柒姐姐，你为何不说实话，让黑面具替你出气。”
阿灵也想知道，像花柒这样的小姑娘，受了委屈哪有不与靠山告状的？
花柒拉着林娇往里走，很小声地同她说：“我们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书房里。
盛焱坐在棋盘前，受伤渗血的小手仿佛还在眼前，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缓缓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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