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天气晴好，午后的阳光竟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
花柒带着林娇在东宫大门外玩雪，一堆还没来得及拖走的雪被堆成了大大小小四五个雪人。
俩人闹得小脸小手都红扑扑的，特别是花柒，抹额都不知道掉哪里去了，额角似珠形花钿的红色胎记衬得她娇俏可人。
“姐姐看我！”
抬眼功夫，一个白色的雪球迎面飞来，当当正正地砸到花柒脸上，她囫囵地抹了把满脸的雪渣，俯身去团雪球。
罪魁祸首见状撒腿便跑，花柒哪里肯放过，抓着雪球在后面追，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站在转角处的两个少年瞧着这一幕瞧了半晌，直到阿灵出来说了什么，只见花柒楞了一瞬后便欢喜地飞奔了进去。
扶雩忍俊不禁，“真是小孩子。”
“嗯。”惜字如金的太子殿下应道。
扶雩倏然收笑，皱起了眉头，“阿焱，你真的决定要去北疆吗？你若暂时不想回东宫可以住在祖坛，何必走那么远。”
“月末便要行合发礼。”盛焱淡淡道。
这话扶雩琢磨了一会，才恍然大悟，“你是为了躲避合发礼，所以才……”
盛焱抬步，缓缓走向东宫大门，“无夫妻之约便无夫妻之名，或许……”
“或许花小主就不会被你克死。”扶雩接道。
盛焱怔了一瞬，没有言语。
“阿焱，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也一直担忧你这么想，你觉得花小主进宫后两次三番受伤生病是你克的，而她之所以没死是因为你们还没有行合发礼，婚约未订，但只要你留在京城便躲不掉这仪式，你怕这之后花小主会同前面几位一样。”
扶雩越说越激动。
“阿焱这不是你，你不该是这个样子，你更不该怕成这个样子，那些事只是意外，清醒点好不好。”
“若同你有夫妻之名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掉你怕不怕？”盛焱突然看着他。
扶雩竟一时语塞。
“你说是意外，昏睡不醒是四个人相同的意外，你觉得这正常吗，但若说不是意外，桩桩件件都查过，无任何异常，偌大的皇宫，唯独东宫如此，至少这些无辜人的厄运是我带来的，人命，你怕不怕。”
相识这么些年，这是盛焱说话最多的一次，也是他终于开口讲出心中痛楚的一次。
“阿雩，也许命运真的是存在的，这世上有太多没来由的事，就像我无法选择出身一样，非我所愿，如今我只求孑然天地，也算给性命一个交代了。”
扶雩似如鲠在喉，半晌后，艰难开口，“何时回来？”
盛焱沉默着，没有回应。
扶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何时走，我送你。”
“二十九之前。”
“嗯，你要我寻个细心有功夫的暗中保护花小主，人已经安排好了，我府中的头等暗卫，忠心可靠，何时带给你一见？”
“不必，你选的不会错。”盛焱顿了顿，“花柒就托你多加照拂了。”
扶雩勉强一笑，“客套话就别说了，倒是你，要保重。”
“嗯。”
这时，只听门里面传出小姑娘肆无忌惮的笑声。
扶雩不禁往里探头，“什么事如此开心，阿焱，进去看……”
一转头，只见盛焱俯身从雪堆里捡出个什么东西来。
“怎么了阿焱，不进去吗？”
盛焱手中捏着一副红色抹额，听着里面鲜活的笑声，突然转身离开。
“不了，我回祖坛。”
此时，院中的花柒正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小手举着镜子照个没完。
阿灵说看不见她额头的那道长疤时，她还不敢相信，跑回屋照了一通，拿着镜子跑到屋外对着日光又照了一通，是真的！那疤已然很淡很淡，若不贴近了细看，根本看不出。
花柒高兴得不得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姑娘虽小也知美丑，同林娇两个人在院中笑得那叫一个欢啊，惊得月白都开屏了，估计以为有人要扒它羽毛了。
岁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便是除夕。
花柒早早梳妆打扮好，准备去新春宫宴，但这次她要自己独往，阿灵说是因为太子殿下在祖坛赶不回来。
算起来，她有好久没见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祭拜先祖，为国祈福，连除夕都不能回来与父母家人团聚，花柒觉得还不如她这样的老百姓呢，出事之前，每年的除夕他们一家人都在一起，穿新衣，吃年饭，放烟花，守岁，然后初一一早有爹娘给她和弟弟包好的大红包。
思及此，花柒不禁眼眸酸胀，眼泪簌然落下。
思念着已逝的父母和不知所踪的弟弟，花柒心里沉沉的，随同众人一道行过礼，说完吉祥话后，便静静地端坐在位子上。
席间有人赋诗，有人献画，都是些拍皇上皇后马屁的恭维话，车轱辘似的没完没了，花柒听得晕晕乎乎，殿内又太过暖和，便有些犯困。
好在不知是哪家千金弹奏着一曲与众不同的《阳春白雪》，让人困意顿消，花柒虽不精通音律，但当初爹爹请的先生时常弹给她听，还是能听出些高下的。
她喝了口茶，抬眼望去，弹琴之人竟是孟轻婉！
曲毕，还没等孟轻婉起身，坐在前排的二皇子盛荣便站了起来。
他对着上面的皇上皇后拱手行礼，声音洪亮，“父皇母后，儿臣借此恭祝父皇母后福寿绵长，我大盛朝江山永固。”
“好，阿荣说得好。”贤真帝笑着环顾众臣，“众位爱卿须戮力同心，我朝方能国泰民安。”
重臣齐乎：“鞠躬尽瘁，为国效力。”
花柒见孟轻婉俯身行了礼往座位这边走来，便垂眸自顾自喝茶，没想到的是孟轻婉落座的时候故意甩了下拖地裙摆，花柒端在手中的茶盏被扫落，深橙色的茶水瞬间在胸前洇出一片突兀的水渍。
“呀，花小主怎么这般不小心！”孟轻婉惊呼一声，随即用帕子掩住嘴，装做无辜乖顺的模样。
端坐前排的二皇子盛荣闻声转过头，连高坐凤座的皇后娘娘也侧目看过来。
花柒取出帕子轻轻擦了几下，便端起案前的雕花玉壶为自己又倒了一盏茶，神态不见慌乱，举止不见失仪，自始至终目不斜视，半点目光也没分给一旁等着看她出丑的孟轻婉。
只听皇后娘娘轻笑，“衣服湿了穿着不舒服，去换罢。”
闻言，花柒起身，稳稳行礼，“是。”
于是花柒便提前离了宫宴。
大殿之外，抬头望去，只见皓月当空，青云如纱。
她提起厚重的裙摆，沿着洒满银光的玉石台阶缓缓而下，呼吸都觉畅快，不想今年冬天风雪多顾，除夕夜竟是个清透的朗空。
花柒心里数着数，脚下步履轻盈。
十一阶，十二阶，十三阶，十四阶……
就在她走到台阶一半的时候，突然听见小声说话的声音，她趴到栏杆上往下看，只见墙角光线暗淡处站着两个人。
那两人似乎也发现了她，其中一个矮一点的即刻转身走了，另一个则朝着她走来。
花柒不由得一阵紧张，提起裙摆想往回走。
“小主！”
是阿灵？花柒的脚步顿住。
很快阿灵便跑了上来，惊奇道：“小主怎么出来了？”
原来是阿灵，花柒放下心来，不禁纳罕，“方才你在同谁说话？”
“是孟小主的那个贴身小婢女，碰巧遇到了，便随意说了几句话。”阿灵小声道。
花柒记得那个总挨骂的小婢女，她的抹额还是那小婢女偷偷捡回来给她的呢。
“我衣服湿了，皇后让我回去换衣服。”
看看时辰，花柒换完衣服宫宴也该散了，她便索性走慢些，看看冬日难得的月色。
到东宫门口的时候夜空中突然闪过光亮，是宫人在放烟花了，一簇簇，叠叠升空，色彩绚丽斑斓。
新的一年了。
这时院里却传来林娇的哭声。
花柒和阿灵对视一眼，匆匆跑了进去。
只见宫女太监围了一圈，林娇正坐在中间嚎啕大哭，见花柒回来，也没有停下。
“怎么了？”阿灵问一旁的宫女。
“是月白、不见了。”
花柒飞奔进房中，笼中空空如也，她满屋找了一通，都没有。
她又跑回院中，拉着林娇问。
林娇抽抽噎噎地说了半天，其实就是她好奇又嘴馋，偷吃了膳房里的奶酒，回房后便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便发现月白不在屋里了。
花柒想了想，让大家把院中每处角落、各自的房间都细细找一找，若是月白溜达出屋后迷路了，再被除夕的鞭炮烟花声一吓，躲在了某处也说不定。
宫女太监们四散开去，花柒拉着林娇也在院中四下寻找。
回到自己房间的阿灵关好门，点上烛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团，铺展开后放进脸盆，遇水后上面立时显现出四个小字：主令行动。
院中嘈嘈杂杂，宫女太监们到处翻找着，时不时彼此询问，太子殿下在的时候他们断然不敢这般大声说话。
阿灵收拾好屋里，推开门融入其中。
除夕夜的东宫比宫宴不显冷清，众人一同忙忙碌碌地满院找月白，竟是有几分过年的热闹。
只是徒劳了一夜，没见月白半点影子。
东边泛起了鱼肚白，花柒趴在床上毫无睡意，月白到底在哪，东宫这么大，孔雀又不像鸟儿会飞，能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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