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镇抚司漆黑的大门外，扶雩抱胸靠在墙上，眉头紧蹙着，不知在想什么。
司内一间厢房中，盛焱正神色淡然地听明风禀报事情。
“殿下，卑职去惠正药堂探查过，掌柜叫鲁齐，半月前出京去采买药材，至今未归，堂中伙计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盛焱垂眸，修长的手指梳理着冷白的衣袖，沉声道：“先盯着，别打草惊蛇。”
“是，殿下。”
闻言，盛焱抬头瞥了他一眼。
明风马上改口，“是，指挥使大人。”
眼瞧着自家主子起身拿上佩剑，那不凡的相貌气度同这间低矮简单的小偏房格格不入。
他挠了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盛焱背对着他，却仿佛瞧见了似的。
“啊……就……就是说锦衣卫有的是官职，随便哪个都方便行事，殿下为何偏选这个副指挥使，人人都知道这是个额……公公，这未免太屈就殿下了。”
明风瞧见盛焱似乎从袖中掏出个什么东西，随即一个钱袋子便砸进了他怀中。
“今日放你假，去逛逛京城。”
盛焱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偏房的小木门敞开了，正午的阳光挥洒进来，那欣长挺拔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耀眼的光中。
明风捧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当初饿得走投无路，当兵只为混口饭吃，虽然也不少艰难，但至少饿不死，谁想到他能有今天，成了太子殿下的属下，活着也有了奔头。
冷白锦服，衣袂飘然，盛焱大步迈出镇抚司的门槛，不想刚下最后一级石阶，便被什么东西抵住了后腰。
“银子拿出来！”
盛焱脸上没有丝毫波澜，直接转身，静静地瞧着青天白日跑到镇抚司门口“抢劫”锦衣卫的这位勇士。
扶雩咧嘴一笑，颇为得意地收回手中的折扇，啧了声，“成指挥使这般锦衣卫高手，竟没发现身后有人啊。”
“世子有何指教。”盛焱淡声道。
“指教不敢，请教倒是多得很，走走走，在下请大人吃酒，边吃边聊。”扶雩说着便将盛焱推向自己的马车。
逢场作戏的客套后，二人面对面坐在了马车中。
“阿焱，到底怎么回事，昨日你说自己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我当你是暂且不想在小柒面前暴露身份随口胡诌的，这怎么还真到镇抚司来了，我方才听见门口的守卫叫你成大人？”
“京城混入了北戎的探子。”盛焱声音压得极低。
扶雩一脸震惊，“北戎同大盛和平共处几十年，一直相安无事，怎么会突然？”
“其中内情还需探查。”
“所以……”扶雩似乎明白了什么。
盛焱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扶雩用折扇敲着自己的下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是明风刚刚问过的：“为何非选统领内宫锦衣卫的副指挥使？难道你怀疑探子在宫中？”
闻言，盛焱扫了他一眼后便往后靠在了车窗上，双眸紧闭，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不说拉倒。”
扶雩嗤了一声，打开折扇罩在了自己的脸上。
半晌后，他突然坐直身子，折扇从脸上掉了下来。
“阿焱，你是为了小柒？”
盛焱的睫毛似乎是动了一下，再无其他反应。
扶雩继续说道：“你若怕她回宫后再受委屈，你就光明正大的回来，我找你就是想同你说说，七年了，小柒她……”
“此事不要再提。”盛焱闭着眼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羽毛在空中悠悠地飘，“我只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成燕。”
“……”
扶雩的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最后没好气的白了盛焱一眼，捡起折扇用力糊在脸上，眼不见心为净。
马车穿过几条小巷，很快停在南离世子府。
二人下了车，朱色大门前一抹纤细的身影映入眼眸。
那女子从头到脚都罩在嫣红的及地斗篷中，正在同守门的小厮说着什么。
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小厮见自家主子回来，便抬头瞧过来，与此同时那女子也顺着小厮的目光转过身来。
一张娇美无暇的脸庞赫然入目，藏在宽大的蓬帽中，仿佛宝盒中的绝世明珠，展露的瞬间便晃了世人的眼。
花柒樱唇翘起，笑着走下石阶，“大哥！”
扶雩下车的时候不甚将折扇掉了，驾车的小厮跑过来捡起呈给他，结果扶雩都已经将折扇拿走了，小厮的手还原样停在空中，看着少女的眼睛都直了。
“看什么看，做事去。”扶雩敲了小厮的头。
“怎么跑这里来了？”扶雩诧异，花柒从没来过他的府上。
花柒施施然走过来，“有事找大哥帮忙。”
说完这话，她发现扶雩身后还站着个人，顿了一瞬后微笑道：“见过成大人。”
盛焱垂下眼眸，轻轻颔首。
花柒瞧着他，心想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一进书房，扶雩便问花柒：“什么事特意自己跑来一趟？”
“是我想去孟家庄的事。”
然后花柒便将自己当初在孟家庄被王老伯救治的事讲述了一遍，当然省去了嗅觉失灵的部分，只是说自己想报恩。
她瞧了盛焱一眼，“孟家庄离盛京城不近，我想请大哥同成大人说说，带我去一趟，巧的是成大人同大哥一起回来了，所以……”
“所以你自己同他说正好。”扶雩不怀好意地瞟了瞟盛焱。
盛焱背对着他们负手站在窗边，闻言便缓缓转过了身。
花柒不太敢直视他，总觉得这人身上透着不容靠近和不关己事的冷意，但为了成事，她只得鼓起胆气迎上他的目光，抬眸的瞬间便对上了一双沉静的眼睛。
若是面前有面镜子，花柒便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那种有求于人的期待和羞怯杂糅在一起，便生出一副极致的人见犹怜的娇俏神态。
盛焱又转回身，望向窗外，淡声道：“好。”
花柒水眸一亮，“多谢成大人，那我们明日便启程可好？”
“不好。”
“为何？”
“公务缠身，明日无法脱身。”
“那大人何时方便？”
“十日后。”
十日后？花柒沮丧了，那时候她已经搬回东宫，想要出来怕是难了。
她想了想，直说道：“到时候怕是不能随意出宫的。”
“能。”
“啊？”花柒目不转睛的盯着盛焱的后背，“你是说……”
“他说能。”扶雩走过去，故意用力拍盛焱的肩膀：“成指挥使神通广大，没有办不成的事，以后有事尽管找他。”
瞧着被扶雩拍出响也依然纹丝不动的盛焱，花柒“哦”了一声。
“柳学正也一同去。”她含混地嘀咕了一句，意图蒙混过关。
然而并没什么用，扶雩立刻急了，“他去做什么，不行！”
“我最近在调制一种香，其中所需的一味罕见香料我在孟家庄见过，我嗅觉失灵，需要柳学正来帮我鉴别它的味道。”
“将它带回来好了。”
“不行，它的样子我记得有些模糊，也需要柳学正辨认。”花柒的小脸上写满了诚恳。
扶雩想了想，“他去可以，但你要坐马车，不可与他同乘一骑。”
花柒点头如捣蒜，只要能去就好。
出了世子府，花柒坐在马车中，听见外面缓慢的马蹄声。
是成大人，扶雩托他送自己回仙风观。
走在繁华的长宁街上，她不由得掀起一角车帘往外瞧，这些年她几乎没出过仙风观，对外面的一切自是新鲜得很。
夜幕降临，上元节前夕，街边林立的商铺门口都点着几盏花灯，增添气氛。
花柒的眼睛被一家花灯铺子门上挂的玉兔灯吸引住了，那小兔子的模样栩栩如生，可爱的紧。
阿灵凑过来“小主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
花柒伸出半截葱白的手指指了一下，“你看那！”
阿灵探头往外瞧了一眼，笑道：“在看飨琼斋啊，小主一贯爱吃，今儿既然路过，奴婢刚好去买点来。”
花柒一愣，稍稍往旁边移了点目光，飨琼斋三个大字在夜里也格外显眼。
“我同你一起去。”其实她是想去看玉兔灯。
下了车，花柒便直奔花灯铺子，黏在那里不肯动，阿灵无奈，只得自己进飨琼斋买点心，走之前特意看眼跟在她们身后的成大人，见他的目光都在自家主子身上，便放心了。
掌柜的一见花柒便眉开眼笑，热络地招呼：“小姐真是仙女下凡，本店是盛京城最大的花灯铺子，连宫里的花灯宫灯都是本店供应，看小姐就是大户人家的闺秀，见多识广，您随便看随便摸哈。”
花柒一门心思盯在玉兔灯上，不由得伸手摸了摸玉兔的耳朵。
“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款玉兔灯是大名鼎鼎的谭师傅的收山之作，只有两件，此后便绝世啦。”掌柜的凑近花柒，说的天花乱坠唾沫横飞，毕竟这款玉兔灯他们可是挂出了珠宝的价格。
一直安静地站在花柒身后的盛焱突然一步跨了过来，吓得掌柜不由自主往后连退了几步。
“好看？”
正在细细端详玉兔灯的花柒闻言将眼前的灯移开，发现盛焱正注视着她。
“什么？”她确实没听清盛焱说了什么。
盛焱垂眸往她手中的玉兔灯上扫了一眼，轻声道：“好看？”
“嗯。”花柒瞧着玉兔灯点头，嘴角不自觉地翘出一个小弧度。
然后她便看见玉树临风的成大人同掌柜的说了句什么，那掌柜的便点头哈腰的带着他进了铺子。
她好奇的想跟进去看看，却突然被一把攥住了胳膊，手中的玉兔灯倏然掉落。
一张醉醺醺的大胖脸出现在她眼前。
花柒吓得瞪大了眼睛，那人正色眯眯的盯着她，嘴角还流着口水，呼出的热气直铺脸上让她作呕，她拼命的挣扎想要摆脱，“放开我！”
她的声音实在好听，大胖脸不仅攥得更紧了，还抬起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脸蛋，嘴里还不干不净，“哪里掉下来的小美人真真是勾人儿，来陪爷玩玩，把爷伺候舒服了爷天天疼你，你个小浪货啊……啊……”
随着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花柒的眼睛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在黑暗中她听见身边有人扯着嗓子喊：“在这！在这！我的天神爷，两条胳膊都给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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