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花柒去静花巷看望王老伯，刚巧柳元也在，正带着王小朗在院中晒书。
王老伯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面色渐渐红润起来，王小朗也健壮了许多，是个正常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模样了。
只是王老伯的眼睛和王小朗的腿年深日久，已无法恢复了。
花柒同他们在院中闲聊，说到没能从《全芳备祖》中找到线索之事，更是一脸沮丧。
王老伯笑着安慰她：“过去的便罢了，人活一辈子哪能没有个灾病的，活着比什么都强，你尽力了孩子，不必苛求自己。”
“至于那些恶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迟早？”正在翻书的王小朗哼了一声，恨恨道：“迟早是什么时候？等到全村人都死光了的时候吗？”
王老伯慢慢抬手在无神的眼角边抹了一下，无声叹气。
这件事是堵在花柒心头的一块大石，除了那些被坑害的无辜村民，还有她被冤死的爹爹，她细细想过，假药之事绝非偶然，也并非一日之寒，顺藤摸瓜，查明真相，或许能找到当年爹爹冤案的蛛丝马迹。
为此，她已暗下决心，眼下她虽人微力薄，举步维艰，但路是趟出来的，拼尽全力她也要找到铁证，讨回一个清白公道。。
但是在此之前，她便只能眼睁睁瞧着，任人宰割吗？
在琢磨了许久之后，她想到了一个大胆的法子。
“自己种药？”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看着他们的表情，花柒便知道自己的法子有多难以置信了，意料之中，刚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她自己都这样觉得。
“我在孟家庄的山上曾见到过野生草药，虽然很少，但见到的那两株长得很好，这表明那里是适宜的。”
“看似杯水车薪，远水不解近渴，但总比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的好，一年两年不行，三年五年呢，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便能自救，不必任人坑害。”
“说得对！”王小朗拍手称道：“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大院子，院中都可以种些，就算不顶用，病死也比吃毒药毒死的好。”
王老伯红润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神彩，嘴唇甚至有些颤抖，“若是那样，可真是好啊。”
“爷爷，破庙前的那一大片空地有用处了，到时我带着爷爷就在那里，种满草药，咱好好活着，好好看着孔家何时遭报应！”王小朗眼中喷出愤恨的怒火。
当年为了给爹娘治病，房子田地都以极低的价钱卖了，爷爷生病时无钱抓药，王小朗逼不得已去抢孔家狗脖子上戴着的金项圈，结果被吊到树上饿了七天，差点死了，还被打瘸了一只脚，最后磕到头破血流卖身孔家做杂役求得一点点救命的药，爷爷命是保住了，眼睛却再看不见。
后来他无意中从孔家下人口中得知，买走他们房子田地的主家就是孔家，村里九成的田地都在他们手中，村里人几乎都成了佃户，受尽盘剥，一年忙到头，时常难以果腹。
“好，好啊……”王老伯摸索着去拉孙子的手。
祖孙二人靠在一起，眼角都流出了泪。
看着他们，花柒眸中湿润，她知道，这件事她非做不可。
一直默不作声的柳元轻咳一声，看着花柒：“种草药不同于种瓜种豆，谁会？种子何来？而且大盛朝除了御医署，是不允许民间私种药材的。”
闻言，花柒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就是说御医署的人会种药，有种子？”
柳元愣了愣，无奈道：“珍书阁偷书那个法子小主就别想了，御医署没那么容易进，且就算偷出种子来，也未必能种得出，就算种得出，也会被治罪。”
心思被柳元一眼看穿，花柒蹭着鼻头，“没想用那个法子，我……”
“什么法子也别想，同为禁军负责守卫，御医署可不像小小的珍书阁只有两名当值的，小主才被皇上责罚跪端礼殿，万不可再冒险。”
见她不说话，柳元又补充道：“御医署内房间众多，不熟悉的人，就算进去也无异于大海捞针，很难找到想找的东西，有些重要之处，如药种库、藏书库等，只有医令一个人手中的钥匙才能开门进去。”
“藏书库？”花柒纳罕，“御医署内有很多书吗？”
“恩，御医署的第一任医令姓陈，博览天下医书，是个医痴，他将自己毕生所藏都搬到了宫中，此后历任医令莫名效仿，经年累月，便有了如今广纳天下各类医书的藏书库。”
“你为何不早说？”花柒惊讶地睁大眼睛。
柳元摇头，“我知道小主在想什么，一个珍书阁运气好能进得去，但如今的薛医令是个极谨小慎微的，平日除署内御医，闲杂人等一概进不得。”
“且那假柴胡并非药材，医书上不会有记载。”
“假柴胡是眼下唯一的线索，”花柒垂着眸，小声嘀咕：“万一呢，那么多藏书，万一再有一本类似《全芳备祖》之类的书呢。”
柳元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劝慰道：“小主不必太过苛求自己，慢慢来。”
慢慢来，我只有两年时间，怎么慢慢来，花柒心中暗叹。
回到东宫，花柒去阿灵房中喂小梨花吃东西，这是盛焱丢给她的那只梨花猫，她叫它小梨花。
小梨花性情温顺，月白却不是好相与的主，将小梨花欺负的躲在床底不敢出来，无奈，花柒只得将它养在阿灵房中。
不过她日日都来喂它，被成大人气的时候指着它的鼻子骂它臭木头，气消了的时候捋着它的毛兀自傻笑，小梨花每次都乖顺地舔她的手指，从无怨言。
午膳过后，花柒带着林娇去散步，说是到御花园，出门便往御医署方向去了。
不去试试，怎么能甘心呢。
正如柳元所说，花柒端出东宫小主的气势想直接走进去，结果侍卫还没拦她，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将她叫住了。
这人一脸书生气，言行端方，冲她俯身行礼。
“臣薛文衍见过花小主。”
“你是薛医令？”花柒问。
“是，花小主派人来传唤一声，即刻便会有御医过去东宫，不劳烦小主亲自跑一趟。”薛文衍恭敬道。
“本小主只是散步，不想竟逛到这里来，便觉新奇，薛医令来得巧，正好带本小主进去瞧一瞧。”花柒说着便抬步往里走。
“小主，”薛文衍拦在她身前，保持着俯身行礼的姿势，“此弄药之地怕是会熏呛到小主，故而皇后娘娘及后宫贵人们从不曾进出。”
“这样啊，那便算了，多谢薛医令提醒。”
花柒说完拉着林娇转身离开，故意放慢脚步，做出散步的模样。
“姐姐，就这么走了？”林娇小声道。
“不然呢，他都搬出皇后来吓我了，我难不成还想再进一次端礼殿。”
林娇啧了一声，“我瞧着那个薛医令倒是怪吓人的，长得斯斯文文，却让人不想靠近。”
花柒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娇娇越来越厉害了，这都能看出来。”
“姐姐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恩，”花柒点头，“城府很深的感觉。”
“哎，”林娇掐了一下她的胳膊，“我想起来了，阿灵说过孟轻婉那个神经病有个姐姐，那个姐姐的夫家姓薛，好像就是这个薛文衍！怎么哪哪都有那个神经病啊……”
花柒看着前面来人越走越近，由衷叹了口气，“是啊，哪哪都有。”
盛荣很快到了近前，眸中闪过喜色，“小柒！”
“二皇子慢走。”花柒敷衍道，脚下步子没停。
“哎，你不开心？”盛荣拦住她去路。
“没。”花柒无奈。
“你脸上都摆着呢，别骗我，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教训。”
花柒正想随口敷衍，林娇突然开口道：“姐姐好奇御医署，想进去瞧一瞧，二皇子殿下能做到吗？”
“娇娇！”花柒瞪了她一眼，“乱说话。”
“哈哈哈……”盛荣大笑，“这是何难事吗？走吧，这便带你进去一探究竟，一解你这只小猫的好奇之心。”
说着，盛荣便要去拉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小丫头随口说着玩的，薛医令说过了，里面药味浓重，熏人，没什么好奇的，我回去了，二皇子请便。”
花柒拉着林娇逃似的离开，生怕盛荣再追上来拦住她纠缠。
回到房中，花柒训了林娇一通，林娇则不服气，她觉得二皇子反正也不会知道她们进去的目的，若轻易能将她们带进去岂不是省了很多力气，没什么不可。
花柒不想麻烦别人，尤其是盛荣。
最后，被林娇叨叨得着实恼火，她拿起衣架上的白狐裘就跑了出去。
这一口气，跑到了禁卫署，在门口同她要找的人撞了正着。
盛焱捡起从她手中滑落的白狐裘，垂眸瞧着她绯红的额头和脸，“撞疼了？”
花柒脸烧得厉害，不敢抬头看他，“没有。”
静了半晌，盛焱举了举手中狐裘，开口道：“受扶雩世子所托，小主不必挂心。”
“啊我不是……我是来……送狐裘的。”花柒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到语无伦次。
“恩。”
“就还……还是要多谢你。”花柒干巴巴的道。
“恩。”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没人说话。
花柒热得手心都出汗了，不禁在心里腹诽，这人就不能多说两句话吗，真是木头！臭木头！
这时，臭木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臣还有事。”说着便要转身。
“等等！”花柒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盛焱回过头看她。
一对上他的眼睛，花柒心尖一跳，慌忙低下头，喃喃道：“你可不可以……带我进一趟御医署……偷偷的。”
二人之间静得花柒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垂眸盯着自己手中抓着的墨色衣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着了，脸一定红的像涂了二斤胭脂，很难看。
“好。”那人应道。
“真的！”花柒猛然抬头，仰视他的脸，“那入夜后，我在御医署侧门的桃树下等你。”
盛焱似乎是僵了一瞬，点了点头，然后垂眸看着自己被紧拉着的袖子。
花柒忙松开手。
盛焱从这只袖中掏出一块巾子，看着她挂着细密汗珠的小鼻尖迟疑了片刻，终是将巾子塞进她手中，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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