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少年的烦恼

不知道为什么，纪景年总是能够成功的激怒洛离，也只有他，能让那冰山一般的人，产生世界崩塌感。洛离为自己在他面前的情绪不稳而懊恼，却是实在拦不住他的死缠烂打。

        “洛离你等等我。”

        两人走出校门，就有车在门外等着纪景年了，洛离站定，看着远处等着的车，对纪景年说：“有人等了你那么久，你不要自私到不顾及别人。”

        纪景年看了一眼父亲的司机谢叔，用很无所谓的语气说：“那怎么了，这是谢叔的工作啊。”

        “既然你知道称呼人家一声叔，就不该仗着自己的身份，认为全世界都得依着你纪景年来。”

        见洛离表情严肃，一脸正经的斥责自己，纪景年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女生教育，他嘴硬的反驳道：“他工作我家会给他钱的啊。”

        洛离直视纪景年，她看着那双蕴藏着远方的眼睛，怒意从心底慢慢升起：“有钱怎么了，有钱就能在犯了错之后用一笔钱了事吗？！”

        说完她不等纪景年回答，大步向车站方向走去。她走得很快，内心无由来的升起一股怒火，她不想看见纪景年，这样狂妄自大的纪景年，让她感到厌烦。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生气了。”纪景年追上洛离，他从来没被一个女生如此蔑视过，也从没有感受到如此深的厌恶，换做以前，他肯定是不会再去理对方了，可是这个人不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他也从来没有如此厚脸皮的死追不放过。

        “你别生气。”纪景年有些无措的对洛离说：“我们谈谈啊。”

        洛离实在是不想再和纪景年纠缠下去了，冷冷的问：“谈什么？”

        “谈恋爱啊。”纪景年想也不想的开口。

        “……”洛离瞪了纪景年一眼，继续向前走。

        直到走到车站，纪景年依然没放弃的跟在她的身边。甚至公交车到站，洛离上车后，纪景年也跟了上来。

        “你到底跟着我做什么？”坐下后，洛离终于无可奈何的开口问道。

        “今天我肯定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家，你忘了昨天的事了吗？”

        洛离无奈的央求道：“我坐这辆公交车就能到家，麻烦你不要跟着我了。”

        “那你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我就不跟着你了。”

        “我没有手机。”

        “你少骗我了。”纪景年不屑，似乎以为这是一句借口。

        “我真的没有。”洛离说完，转头看向窗外，不再理他。

        纪景年没有再开口，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洛离的侧脸，心里对她充满了各种好奇与疑问。

        公车走走停停，纪景年百无聊赖的玩了会儿手机，紧接着一阵忍不住的困意来袭，让他打起了盹。

        过了不知道多久，洛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让开，我要下车。”

        洛离推着昏昏欲睡的纪景年，纪景年迷蒙着眼睛看了看周围，大概是还没清醒过来，就急急忙忙的下了车，等车门关上之后，他才发现，洛离并没有跟着自己下来。

        车门关闭，公车驶离站台，最后映在纪景年眼中的，就是洛离一闪而过的、带着疏离的漠然脸庞。

        纪景年眉头紧皱，低声咒骂了两句，随即他慢慢收敛表情，心里不免产生疑惑：这就是纪景川看上的女孩吗？他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纪景年回到家之后，看到客厅里坐着的父母和许久未见的纪景川，他想也不想的就要上楼回房间，却在楼梯间听到父亲招呼自己的声音：“景年，你哥回来你怎么也不来打声招呼。”

        纪景年语气生硬的叫了声：“哥。”说完就继续走。

        父亲再次开口：“一会儿换完衣服下来吃饭，难得一家人能坐一起吃饭。”

        纪景年边上楼边回答说：“知道了。”

        身后听到父亲无奈的笑言：“这孩子，怕是到叛逆期了。”

        纪景年是纪景川的影子。

        从小纪景年就深知这个道理，他虽然和纪景川同父异母，却和纪景川有着出奇相似的眉眼。

        从纪景年记事起，他就听父亲夸奖哥哥是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有所作为，以优异成绩留学归来的纪景川直接进了父亲公司任职，将当时悬在生死边缘的中威集团发展至如今庞大的产业，为集团做了不少突出的贡献，也由于他判断准确，中威集团一下子跻身北安市数一数二的财团。

        纪景川的母亲早逝，父亲续弦娶了纪景年的母亲，并生下了纪景年，他同纪景川相差十八岁，却在小的时候，就被安排了要走哥哥的路。

        一开始，他是很骄傲自己有着如此优秀的哥哥，小的时候，纪景年最喜欢的就是追着哥哥跑。

        那时候，纪景川是他心目中的偶像，哥哥会带他探险，给他讲英雄是如何战胜恶魔的。

        可是随着年岁增长，隔阂却在纪景年心里生了根，在众人不断的对他说着纪景川的过人之处时，他渐渐感到无比的厌恶，他只要有一点做的不好，就会听到：“你怎么这么不如你哥哥。”这样的话。

        而后，哪怕他拿到了考试第一名，也会被说成：“不愧是纪景川的弟弟。”

        在成长的路上，他就成了纪景川的影子，纪景川成了一个他永远也超越不了的太阳。

        他开始感到愤怒、感到不满，没有人再记得他纪景年，人们记得的，永远都是纪景川的弟弟这个称谓。

        于是，兄弟之间的隔阂随着纪景川日渐繁重的工作和纪景年心生的怨念中渐渐扩大，成了一条再也逾越不了的鸿沟，而悬崖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纪景年想踩破成为黑暗影子的自己，他想战胜他假象的敌人，他想让别人记得他的名字——纪景年。

        所以，哥哥能做的，他要做的更好，哥哥想要的，他也要去争夺，他不仅要走出黑暗，他还要追逐太阳，最终成为新的光。

        一家人围坐一旁，只能听到母亲询问纪景川近来身体如何，公司如何，纪景年沉默不语的吃着饭。纪景川见弟弟如此，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递给纪景年，说：“这是我在法国出差时买的钢笔，送给你。”

        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镀金的法文印在黑色的绒面上，还带着法国特有的香水味道。

        纪景年接过来，没有打开，直接放在了身侧，冷淡的说了声：“谢谢。”就没了下文。

        纪景川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不再搭话。

        弟弟长大之后，和自己的关系疏远了不少，大概是他太过忙于工作，疏忽了对家人的陪伴，想到这里，纪景川就有些无可奈何。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在弟弟纪景年的心里，哥哥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一堵灰暗的高墙，立在纪景年面前，他想要超越过去这道高墙，可无奈他力气不够，便只能在墙角用自己稚嫩的双脚不停的踢踹墙面，以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叛逆。

        十八岁的孩子，刚刚成为大人，内心却还是个孩子，孩子的心里有着大人没办法理解的幼稚的自尊。

        如果纪景川能够得知弟弟的想法，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清楚的明白哥哥这一点的纪景年，内心更是愤怒不已。那种少年骄傲的、脆弱的尊严，在成人眼里不过是笑话，正因为完全理解这一点，所以纪景年更为愤怒。

        成长在哥哥阴影下的少年，变得叛逆和不羁。

        若干年后，当也已经变成大人的纪景年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会嘲笑那时候的自己，对内心涌动着不安的少年轻轻的说一句：“真是个笨蛋。”

        可只有十八岁的纪景年根本想不到那些，他不明白明明有未婚妻的纪景川，为什么要对一个大学女生有兴趣？为什么总是在洛离身边看到纪景川？为什么总是看到纪景川在夜半生酒吧里，看舞台上唱歌的女孩？

        而那个女孩，就是洛离。

        他很多次看到纪景川和洛离的接触，他看到平时滴酒不沾的哥哥，走进了完全想不到会进去的酒吧。然后点一杯酒，也不喝，就那样放在桌子上。

        即便是应酬，也没听说过哥哥喝酒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哥哥要来这里。于是，推掉了同学聚会的纪景年，和同学们作别，就跟着纪景川走进了夜半生酒吧。

        纪景川一个人静静的坐到角落里，眼神看着舞台上的女生。黑暗角落中的纪景川，有着纪景年从未见过的落寞和孤寂。

        叱咤商界、被人封为天才的总裁，在纪景年和家人面前，从来都是自信且温暖的，他光芒万丈，像是生长在没有阴影的世界中。

        他没有喝酒，也没有跟别人交流，甚至从来没有和舞台上的女生有过任何攀谈，在女生下台之后，纪景川才一个人起身离开酒吧。

        就这么跟随了几次，最后一次和人起了争执，闹出了动静险些被纪景川发现，纪景年这才匆忙从酒吧后门跑出去。就是那一次，让他接触到了洛离。

        人生就是充满了奇妙的缘分，以及不断的遇见,才构成了这光怪陆离、斑斓绚烂的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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