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负红妆
黎梨在做点心时不知不觉便想到了今日所做之事，他揉面团的手顿了顿。
他也不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和生辰添上去，只知道他当时是暗暗地高兴的，还有些矛盾。
希望师尊发现，又不希望师尊发现。
他无奈的摇摇头，“黎梨，你说你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呢？”
当下重要的是把小点心做好了，在他的记忆里已经三年多没有给师尊做吃的了。
因为做点心有些费时，所以他炒了几个小菜让小二先送到黎长歌的房里。
黎长歌本来没什么胃口，“饿了”不过是支开黎梨的借口，但他看着桌上摆着的都是他爱吃的菜时，还是动了筷子。
黎梨走进房间时，见他已经放下了筷子，问道：“师尊，你都没怎么吃，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想等你一起。”
“哦哦，师尊你等我干嘛？这点心有些复杂，做得久了些，你饿坏了吧？”
黎长歌目光扫过桌子上的菜道：“刚刚尝了一点，突然又觉得没那么饿了。”
黎梨忙问到：“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不错。”
“师尊喜欢就好，好久没做了，我怕我生疏了。”黎梨坐下道：“那我们开始吃吧？”
“嗯。”黎长歌看着黎梨放在桌子上的几盘点心，特意只吃了六分饱。
他本意是想尝尝黎梨做的点心，没成想黎梨却会错了意。
黎梨看他都没怎么吃，还以为是菜做得不好吃，把每个菜都偿了一遍又一遍。
挺好吃的啊，师尊怎么越来越挑食了？
饭后，黎梨巴巴的问了一句：“师尊，这点心还吃吗？我尝过了，味道不错的。”
“嗯。”黎长歌吃了好几块后，看着一脸期待的黎梨道：“味道不错，我很喜欢。”
黎梨欣喜不已，拿起一快点心刚准备吃的时候，感觉到了强烈的饱腹感，好像突然明白了黎长歌刚刚没怎么吃的原因。
饭后过了许久，黎长歌看着滔滔不绝的黎梨，打断到：“小梨，挺晚了，你不打算回房休息吗？”
黎梨委屈道：“啊？师尊我这不是许久没见你了嘛，有很多话想说，虽然之前有与归，但这种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你是嫌我话多吗？”
黎长歌见状，无奈道：“明日还有正事要做，今日你先回去。”
“师尊，你想没想我？”
“……”
“肯定是不想的。”黎梨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铃手镯，继续委屈巴巴的道：“我离开云涧后，师尊肯定乐得清净，就连这镯子也觉得我聒噪，不愿再有声响了。”
黎长歌看着他的镯子沉思了一会，问道：“你这镯子来凡间也还是没有声响的？”
黎梨：“……”
重点不是想不想他吗？重点是镯子吗？不是，好端端的他提什么镯子。
他用袖子盖住了镯子道：“是啊，都来人间那么久了，法术早该失效了，可它就是没响过。”
“师尊，你、”
“咚咚咚。”
黎梨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做得有些失败，正打算继续前面的话题的时候被敲门声打断了。
师尊，你想没想过我啊？
来人是连七一。
他把查到的关于赵芙的资料交给黎梨。
之前，连清担心景阳帝会在尚宁安插眼线，于是动用了自己的势力，在尚宁城织了一张网，如果他想，他可以知道尚宁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黎梨想要的就是这一点。
一个人有何希冀，从这个人的经历便可推得一二。
人们之所以会信命，之所以会去算命，是因为想窥得所谓的天机，渡自己出眼前的各种不如意。
黎梨看了资料后，便明白了这赵芙姑娘为何想算姻缘却用了黄布条，还没有写生辰的原因了。
她并不想嫁人，却想让别人以为她想嫁。
送走连七一后，黎梨也没能有机会问那个问题。
因为黎长歌在他与连七对话期间就洗漱好，坐在床边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了。
他看着黎长歌的模样，忍着笑意把他哄上床睡好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黎梨出了客栈，在无人处乔装打扮一番后便前往赵府。
他用特制的粉末涂在脸上，原本白皙的脸染了几分枯黄，又添了些褶子，画了一些黄斑后脸上便有了老态，他把胡子粘上，又换上一身白色道袍，与之前判若两人。
一双皓目无法遮掩，却恰好衬地脸上的妆容精神了几分，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意思。
“道长，你来了啊，快快请进。”赵老爷和赵夫人得知自家女儿便是山河道长选中的有缘人后，欣喜不已，亲自出门迎接。
黎梨见赵老爷和赵夫人模样生的都挺好，特别是赵夫人，纵然已经眉眼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依旧可以看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
所以无论赵芙是像爹还是像娘，都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在厅里坐了许久也不见赵芙前来，只听得赵夫人朝丫鬟问了一句：“小姐还没起床吗？”
丫鬟摇头，“已经让人叫了几次了，可小姐……”
赵夫人看向黎梨，陪笑道：“让道长见笑了，我家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嗜睡了些，道长稍等，我这就去唤她起床。”
什么都好，就是嗜睡了些。
黎梨觉得这句话甚为亲切，想到了黎长歌现在应该也还在熟睡中，不由笑道：“嗜睡些倒也无妨。”
赵夫人只当他是客套话，笑着驳了一句后，便往赵芙房间走去。
没多久，她便带着梳洗打扮好却仍是睡眼惺忪的赵芙回到了客厅。
赵夫人道：“芙儿，还不见过道长？”
“赵芙见过道长。”赵芙把黎梨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又笑道：“这位道长倒是生得颇为俊俏。”
赵夫人看向黎梨愣了愣，似乎是惊于赵芙的无礼，又好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神。
她也还没到眼花的年纪吧，她怎么就看不出这山河道长哪里俊俏了？
黎梨也愣了愣，他现在这个样子可和俊俏不沾半点关系啊。
但他仔细的看了看赵芙的脸后，便明白了，不是这妆容遮不住他的好看，而是赵芙扮丑的方式和他如出一辙。
赵芙，赵府唯一的小姐，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皆已成家。她曾是尚宁颇具盛名的才女，模样又生得好看，位居尚宁美人榜首，几乎是尚宁所有青年才俊的心上人，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但她却迟迟没有点头同意。
久而久之，尚宁百姓便觉得赵芙心气高，看不上那些年轻人。但即便如此，上门提亲的人依旧络绎不绝，直到五年前，赵芙毁了容。
他笑道：“赵姑娘说笑了。”
赵芙不语。
黎梨对赵老爷和赵夫人道：“贫道有些话笑单独与赵小姐说，不知可否？”
赵老爷和赵夫人齐道：“自然是可以的。”
窥探天机嘛，怎么能有外人在场。
自家女儿他们再清楚不过了，但赵芙生性倔强，他们疼爱女儿，也就随她任性。就算女儿一辈子不出嫁，他们也能养她一辈子。可是做父母的还是希望她能有一个好归宿，只希望这道长真的能解开她的心结，为她指一条明路。
赵芙坐到了黎梨旁边的位置上，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地道：“山河道长是吧？你算算我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吧。”
黎梨转头看着她，“赵姑娘，以色待人的确不能得几时好，可不以诚待人却连一时好都不得。”
“啪、”
赵芙没拿住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摔碎了。
她用手帕擦着洒在手上的茶水，抬头问道：“你怎知我没有以诚待人？”
“在你决定用这种办法考验人心之时，便是不诚了。”
赵芙陷入了回忆。
六年前，她在同父母回长池省亲途中时遇到了林焕青，两人一见倾心，因为两人都是要到长池去，所有一路上遇见了好多次。林焕青是长池人，她同父母在长池呆了一月有余，这一个多月以来，林焕青总是想方设法同他见面。
一来二去，两人便私定了终身。林焕青承诺待她回尚宁后，他便来提亲，赵芙欣喜答应。
可回到尚宁时，上门提亲的人不绝，虽然父母说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决定，但她还是担心父母对林焕青有所挑剔，于是便想到了假装毁容。
果然，她得来怪病毁容的消息一出，便没有人再上门提亲了。
包括林焕青。
后来，她从长池的表妹那里得知林家的确准备上门提亲了，不过得知她毁容后，便就此作罢。
林焕青继续读书赶考，然后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那些山盟海誓，同她脸上的斑斑点点、坑坑洼洼一样可笑至极。
在容貌面前，才情不值一提。
她不过是失了美貌，才情依旧，那些曾经对她趋之若鹜的人便散了干净，甚至有人还对她冷嘲热讽。
这样的美貌不要也罢，至于这才情倒是成了束缚。
她突然觉得以前为了完美地活着着实累得慌，所有这六年来，她便顶着一张毁容的脸游走于大街小巷，不刻意、不拘束，无所谓地活着。
她承认没有提前把消息告诉林焕青是存了私心，是想借机考验他一番。
可林焕青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赵芙自言自语道：“不管怎么说，他终究还是负了我。”
黎梨问到，“你怎知他真就负了你？”
“我也曾有过幻想。”赵芙自嘲道：“可是六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来。”
六年，她在逝去的年华里举步不前，而他金榜题名走了好远。
黎梨道：“那是因为他在苦读，想用高中作为娶你的筹码。”
昨日连七送来的资料是两个人的，赵芙和林焕青。
他也不知道连清是把林焕青的资料弄到的。
林焕青根本就不是赵芙口中的负心人。
六年前，他得知赵芙毁容后，依旧打算上门提亲，可是他的父母强烈反对，甚至以死相逼，他不得已妥协。
可后来他茶饭不思，整个人日渐消瘦，他的父母便也退了一步，说若是他能高中状元，便让他娶赵芙。
他当即同意，欣喜地给赵芙写了一封信，让赵芙等他，三年后他高中便来娶她。
可是林焕青不知道那封信根本没有送到赵芙手中，被钟情于他的表妹拦了下来。
而且他三年后也没有高中。
他得知赵芙仍没有许配人家后，没脸来见她，只是更加刻苦了几分，终于在今年中得状元，衣锦还乡。
他的父母见他如此执着，而赵芙竟也等了他六年后便不再反对，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准备选个良辰吉日上赵家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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