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沈三
冷潇湘尚未睁开眼睛，就闻到一股米香，夹杂着红薯的香气。
她腹中辘辘，起身后才发现这是一处林间小屋，窗前摆放着木瓜和朱瑾，窗外秋风飒飒，冷潇湘站到木阶上，透体生寒。
沈三已经换下金鳞卫的衣裳，眯着眼看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欲丨望。
枫叶随着卷起的风落了一地，冷潇湘便站在这一地落叶之中，于喧嚣之中如一副安静的画，仿佛对自己如今的处境浑然不觉。
沈三看了许久，眼中欲丨望像潮水一样退去。
他晃了晃手中的烤鸡：“饿了吧？”
冷潇湘转身，看着小木屋，叹了口气：“这里很像。”
沈三当然知道，这本就是他照记忆里的小木屋，亲手打造的。
他颇为得意：“像什么？”
冷潇湘淡淡道：“像我梦里。”
冷三皱眉：“梦里？”
冷潇湘道：“有时候，我会梦见这里，屋子里空荡荡的，炉子上炖着红薯粥，窗前是林子里捡来的木瓜。我睡醒了，推门出来，藏晖在门外烤肉，不等我漱口，就塞了一块最好的在我嘴里。”
“不过，通常这时候，我就醒了。”
沈三冷冷的望着她，那种难以抑制的厌恶之情又升腾起来。
他想快点杀了她，把她衣裳撕碎，听她哭喊沈藏晖的名字，但没人来救她，沈藏晖早就死了。
他压抑住那股破坏一切的欲望，最好的要留到最后去打破，打碎碧玉和打碎瓦片的快感又怎么能一样呢？
他要伪装起来，就像当初他无意间闯进沈藏晖的地盘时一样，那时他也伪装成一个毫无心机的少年，成功取得了沈藏晖的信任。
沈三问：“醒了？为什么醒了？”
冷潇湘轻轻吐出一口气，拈住一片落叶：“因为藏晖死了啊。即使在梦里，我也清楚的记得，他死了，是在这个世上，我再也见不到的人。”
“偶尔也会梦的久一点，梦见你倒在门前，奄奄一息，藏晖救了你，我照顾你，随后，你出卖了我们。”
“我们被许多人追杀，每次要成功脱身时，都会功亏一篑。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开始怀疑你，你就会奋不顾身的救我们。”
冷潇湘突然揭开他的衣裳，冰凉的手指在他心口上方摸了摸：“疤痕还在呢。当时那个杀手再偏一寸，你就真的死了。”
沈三大笑：“可是真的很刺激。那种快感，我这辈子都体会不到了。”
冷潇湘温和的朝他笑了笑：“怎么会呢？你很快会再体验到的。”
“你知道吗？这个梦只会有一个终结，那就是我杀了你。”
冷潇湘从腰间抽丨出短剑，骤然刺入沈三的心口。
沈三想躲，猛然提力，却摔倒在地。他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看着冷潇湘神色越来越冷，将短剑越刺越深。
她冷静的抽丨出短剑，又一连刺了好几次，确认他必死无疑，才问：“我昏迷的时候，你偷偷亲我了吧？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得手。”
沈三被血呛住了喉咙，他还有很多话想说，想告诉她，沈藏晖死前浑身发冷，抖的那么厉害，是多么可怜。堂堂的大将军死于破伤风，又是多么的可悲。
他还想问冷潇湘，想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和他联手，想不想知道河晏公主的下场，可是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原来真正的死亡是这样，他依旧觉得刺激，临死前的时光仿佛被无限拉长，将这一生重新走过一遍。
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一天，自己终于忍不住了，趁着沈藏晖不在，闯进木屋，他要把屋里那个丫头杀了，尸体抹满血，挂到门边。
等沈藏晖回来时，一开门，看见丫头浑身是血，死不瞑目，那神情一定精彩极了！
他刚推门进去，尚且稚年的冷潇湘坐在桌前，冷冷看他：
“出去。”
她可再没有沈藏晖在时的亲昵可爱，一口一个沈三哥哥。
她烦躁的很：“你出去，我不高兴理你。要不是哥哥非要救你，我也不让你留下。你住在我家，闲着没事，就去把门口的柴劈了。”
“听到没有？还有，不许告诉哥哥，我骂你了，你就说，对，你吃白饭不好意思，而且你特别喜欢劈柴。”
沈三愣住了。
她手里把玩着小玩意，原来是一把弩，她比划了几下，对准沈三的眉心：“听懂了吗？滚出去！”
沈三滚出去了，劈柴的时候手抖的厉害，他格外兴奋，为自己发现了这么好的两块美玉而兴奋。
现在，这块美玉把自己杀了，他想看看冷潇湘的脸，她一定神色复杂，百感交集，毕竟从前他们三人，共患难，生死共。
冷潇湘没有任何纠结之色，宁静的像庙里的菩萨。
沈三不满的呕出一大口血，指了指旁边的水缸，彻底咽气。
马还没站稳，赵秀就跳了下来，连滚带爬。
“娘子怎能以身犯险……他，沈三死了？”
冷潇湘坐到木阶上，朝他伸手。
赵秀扯下半截袖子给她擦擦手上血迹，也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
这么一蹲，他觉得自己更像狗了，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冷潇湘心跳的厉害，只是面色不显，道：“你放心，这次带出来的都是你的亲信，别叫太后知道就行了。”
赵秀还真没担心这个，大不了就是几顿鞭子。
“娘子委实不该亲自动手，只要娘子开口，属下保管让他死的特别零碎。”
冷潇湘让他去看水缸，赵秀看见里面的东西，大吃一惊。
“怎么了？又是画像？”
赵秀摇摇头：“信。”
冷潇湘翻阅了几封，都是别人找他办事，其中大多都是杀人，有不少死于意外的朝中官员，竟然都是沈三的手笔。
她翻到最后，看到熟悉的字迹，慢慢抽了出来。
“你也见过河晏公主从前留下的字帖，这是不是她的字迹？”
赵秀颔首：“的确是。”
信上没有署名，让沈三杀了冷潇湘，报酬是黄金一万两。
冷潇湘：“我可真值钱，我自己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赵秀：“有个地址，岳投？”
“河晏公主最忠心的内侍，河晏宫的总管。”
赵秀问：“娘子，会是真的吗？沈三是个疯子，他既然要杀娘子，为何还要留下这些线索和证据？会不会又是另一个陷阱？如果这些东西，真的是他故意留给娘子，那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管他想什么。既然有线索，我就去追查，管它什么龙潭虎穴。”
三日后，冷潇湘和赵秀在京城外不足百里的农庄拿住了岳投。
他一身农户打扮，还娶妻“生子”，被抓到冷潇湘面前时，仍然不敢置信。
“你，你是公主要杀的那个丫头？”
冷潇湘问：“河晏人呢？”
岳投只见过冷潇湘的画像，根本不知道她是何人。但一旁的赵秀杀意冷肃，窄剑出鞘，令人不寒而栗。
他只求活命：“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只求你饶了我一命。虽然我跟着河晏公主，做过许多坏事，可都是身不由己的啊。”
“身不由己？”冷潇湘笑了笑，“你想活命？我瞧着，你也不是很想活。”
岳投全都招了：“河晏公主没有死！当年河晏公主和亲，谁知失踪半月的沈将军突然从东夷腹地杀出，大破王庭，和亲之事自然不了了之。太后命沈将军把河晏公主带回来，是她假传懿旨，让沈将军去巫族取天圣丹。”
“沈将军不知是假，被巫族灵女所伤。后来，沈将军身故，我对他说，沈将军乃武曲天降，陛下绝不会放过我们。她知道必然瞒不过陛下，即便太后保她，陛下也必然大怒。公主在营地放了一场大火，趁乱出逃。”
“我也趁大火逃走，也无处可去，在这里找了个活不下去的寡妇，苟延残喘罢了。”
岳投全都吐了个干净，可脖子上的利刃却没有拿开。
岳投瑟瑟发抖：“我都是被逼的，我只是个区区阉人，做那些事都是被迫的。求求姑娘大发慈悲，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你跟着她，难道不是因为她看重你的机心计谋？”冷潇湘问，“区区内侍？宫中的内侍那么多，凭什么河晏那么看重你，难道不正是因为你够毒辣？”
“让我猜一猜，她告诉你，她想除掉一个人，可却不想让太后和陛下知道，于是，你给她献计，从宫外找到了六爻，让杀手追杀我们。你知道吗？我们有两次都被他们抓住了，可他们没有立即取我们的命，因为他们得到的命令，不是杀，是虐杀。”
赵秀一反手，钩子刺入岳投的琵琶骨，他疼的满头是汗，张口欲喊，又被卸掉了下巴。
冷潇湘闭了闭眼：“我和哥哥是没有死，可那些年的逃亡……”
她每日每夜，都是惊怕的，后来，她不怕了，无非是死。
她和哥哥不论生死，都是在一起的，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们没有死在一起，反而被死亡分开了。
“你那时的主子是河晏公主，你百般讨她欢心，她那些折磨人的点子，十有八九都是你出的。你哪有什么身不由己？”冷潇湘多言已倦，起身出去，片刻赵秀也跟了出来。
赵秀道：“属下已经派人四处追查河晏公主的下落，只要她还活着，掘地三尺，也必定把她翻出来。”
冷潇湘道：“回京之后，若是太后问你，你便如实相告，告诉她，河晏可能还活着。”
赵秀问：“那从前的事……”
冷潇湘摇摇头：“你不必说。没有证据，她又一向偏爱河晏，惹怒了她，无非赏你一通鞭子。”
鬼使神差般，赵秀问：“娘子是在为我着想？”
冷潇湘蹙眉，回身望他。赵秀连忙道：“我知道，娘子虽不愿入宫，但心却软，不忍心太后娘娘左右为难罢了。”
冷潇湘突然眯眼笑了笑：“你想太多了，你记得告诉太后，就说……嗯，岳投说河晏放火，跑出营帐，身无分无，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赵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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