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敢爱
“为什么?”思绪回笼,微微侧目,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而下。
彼时,只听“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人推开,见一锦衣薄袄的年轻妇人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妇人眉目儒雅温和,放下饭菜,款款来至床边,坐在床沿处,俯身轻拍沈楣遥,柔声唤,“遥儿。”
沈楣遥看着妇人,眸中委屈更甚,登时便起身扑进妇人怀中,哭嚷,“嫂嫂。”
原来那妇人正是沈乾爅的正房夫人,安姀妍。
安姀妍抬手轻抚沈楣遥的背,安慰说,“遥儿,都哭了一整日了,再这样哭下去,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呢。饿坏了吧!嫂嫂给你做了些饭菜,咱们先吃点儿。”
“嫂嫂,我好难受呀,我,我……”趴在安姀妍怀中,沈楣遥抽噎着开口,说了几个字后又掩声哭了起来。
“好了。”安姀妍退开身,抬手为沈楣遥擦去眼角的泪珠,又倾身上前,凑近了些,逗她说,“知道你难过,可是这么哭下去也不是回事呀。再怎么说也要先吃饱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哭呀,是不是?”
这话倒还真管用,沈楣遥闻言,当场掩了哭,转目看向桌上的饭菜,傻乎乎的说,“那,那好,等吃完了再哭。”
安姀妍微微一笑,起身去端饭菜来,“快!来看看嫂嫂都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看着饭菜,沈楣遥登时便破涕为笑,欢喜道:“都是我爱吃的。”
安姀妍了解沈楣遥的脾气秉性,这丫头只要看见好吃的,一切的不开心就都会抛诸脑后。
“来,快吃吧!”随手拿起碗筷递了上去。
沈楣遥两眼含着泪,嘴上却带着笑,“嗯。”了一声,便开始吃起菜来。
“真好吃。”
安姀妍抬手,拂开沈楣遥嘴角的散发,宠溺的说,“好吃就多吃点儿。”
沈楣遥应声,吃到一半时忽然说,“嫂嫂,你送这些东西过来,若是被我哥发现了,会不会挨骂呀?”
话一出口,见安姀妍微微一顿,继而又笑,说,“你就这么怕你哥呀!”
“我,我也不是怕他,就是……”手中银筷一滞,沈楣遥埋下脸去,低声说,“我做错了事。”
安姀妍一见,也知她自责,紧忙安慰说,“没事的,你放心吃,你哥不会发现的。”
奈何沈楣遥却再也吃不进去了,登时落筷说,“嫂嫂,都是因为我,是我让沈家蒙羞了。”
“哎呀,好遥儿,这不是你的错。”
沈楣遥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不是我的错?是我鲁莽冲动,偏要跑去相国府问个清楚,现在可到好,把沈家的脸都给丢尽了,哥一定恨死我。”
“不会的,他怎么可能恨你呢。”帮妹妹拂开额角的碎发,安姀妍温柔的说,“你们是骨肉至亲,自小相依为命。长兄如父,你哥哥当你是掌中宝,他爱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会恨你。”
“他就是恨我,一定恨我。”沈楣遥执拗。
安姀妍无奈,身子一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开口道:“他若真恨你,就不会为了你同相国决裂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沈楣遥幡然醒悟,面上的哀色登时一顿,紧接着醒神一般开口嚷,“是呀!我哥他……可,可方才他还骂我……”
话说到一半,见少女眸间尽是震恐,忽然又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嚷,“完了!完了!哥这回把我关在房间里,是不是再也不想看见我了呀!”
紧忙抬手将沈楣遥抱在怀中,安姀妍耐心的劝她说,“放心,你哥哥只是生气了。等他气消了,就没事了。”
……
哄着沈楣遥将饭菜吃了,又看着她睡下,安姀妍这才端着碗筷走出房间。
关门转身,只见沈乾爅立在门外。
“饭菜可都吃了?”那人上前一步,一脸紧张的问。
安姀妍看向沈乾爅,无奈一笑,随手将碗筷一举,“一干二净。”
“那就好,那就好。”沈乾爅连答两声,这才放松的笑了笑。
身旁女婢上前接过碗筷,随后夫妻二人并肩而行。
临行前,沈乾爅还是不放心的回身看了一眼,又转过身来问:“她怎么样了?”
“你自己的亲妹妹你还不了解,有什么事,哭过一阵就好了。”安姀妍笑着说,随后又佯怒道:“不过这次,你说的话也太重了,瞧把人家给伤心的。”
“唉,我那时也是气急了。”沈乾爅无力的摇头,显然满是自责。
“不过话说回来了,”安姀妍走在前头,“之前你和林将与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嘛,说是要借联姻来巩固势力。如今皇上又亲自下旨赐婚,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怎么忽然又不干了?”
“别给我提那个竖子!什么东西!”沈乾爅破口大骂,“我好好的妹妹嫁与他,那是他的福分。不知道珍惜就算了,竟然还敢抗旨拒婚,我呸!真他妈是给脸不要,他以为他是谁呀!”
“他是北祁相国。”安姀妍理智,不紧不慢的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凭他林将与的才学样貌,本事能耐,整个帝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你当初想把遥儿嫁给他,不就是看中了这些。什么联姻取势,都是次要,你不就是想找个好人家来保自己妹妹一世无忧嘛!”
被戳破了心思,沈乾爅将手背过身后,也不说话,像是默认一般。
“唉,”叹了口气,安姀妍说,“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如今遥儿被当众拒婚,准保是会有污点的。若是这样,以后哪门哪户的公子少爷还敢来府上提亲呀。”
“不提也罢。”沈乾爅直接将手一挥,说,“我本来就舍不得遥儿出嫁,这样更好,我养她一辈子。”
说话间,见沈乾爅径自朝前走去,徒留身后安姀妍一人,看着那道背影,摇头浅笑,“你呀你!怎么就这么疼她。”
……
太尉府。
直至深夜,风泽与风启辰方才回来。
风启幕派人去问,这才知道,父亲和兄长吃了闭门羹,在宫中等了整一日也没等到皇上。
得知这个消息后,那夜的世安轩,风启幕竟然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看了一夜的屋顶。
他在想,这件事言浔做错了,她不该下旨促成林沈两家的婚事,这样只会让皇室身陷囹圄。否则,她也不会对父亲和兄长避而不见。
林将与也做错了,他不该放过这个巩固势力的大好机会。
沈楣遥也做错了,她不该莽撞的跑去相国府苦苦追问真相。
沈乾爅更是大错特错,他不该为了妹妹受委屈的事,就同林将与结怨。要知道,在如今的朝堂上,林党便是屹立不倒,众人依附,连小皇帝都不敢擅动分毫。他和林将与为敌,只会让自己孤立无援。
他们每个人好像都做错了,但又好像没错。
――
翌日,和曦宫,宣政殿。
早朝正常举行,林将与一如往常的称病缺席,只是今日那人终于不再去阮鋆涧闲散度日,而是躲在家中闭门不出。
至于昨日下旨赐婚一事,因为林将与抗旨不遵,小皇帝又拿他没办法,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家心知肚明,暗地里没少笑话言浔是蠢昏了头,没事找事。可明面上,却无一人敢对此事妄加非议,对于昨日下旨一事更是假装没发生过一样,只字不提。
今日早朝如常,一切也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可就在临近结束之时,忽然见风启幕执笏板走出队列,俯身行礼,叩首道:“陛下,臣有奏。”
龙椅之上,言浔看向风启幕,面上一疑,顿了顿方道:“奏。”
“臣奏请陛下,为臣与御史府沈家二小姐赐婚。”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
早朝结束十分,群臣自阊阖宫门走出,望着风家离去的车马,众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就在方才的宣政殿上,就在风启幕请奏之音落下的瞬间,站在队列之首的风泽与沈乾爅皆是一惊,二人一并回身。龙椅之上的小皇帝更是震惊不已,当场怔愣。
任谁人都想象不到,一向尊礼守规,不越矩分毫的风典客竟然会在大殿之上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更别提,他要娶的还是昨日才被相国所拒,又与风家向来不和的沈家二小姐。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荒唐事?
昨日言浔因着这件事,才落得个昏聩蠢笨的庸命,今日风启幕便来请求赐婚,竟然还是同一个人,这不明摆着是在讽刺国君,诘难帝王嘛。
事实就是,风启幕请奏一出,难堪的便是所有人。
“你当圣旨是儿戏吗?”
果不其然,天子震怒,大发雷霆。一口回绝风启幕的请奏不说,还将其厉声斥责一番,罚他回家中去闭门思过。
――
午后,太尉府,祠堂。
彼时,只见言沐清站在堂中。
“你,你,你疯了!朝堂之上,竟然……敢公然让皇帝为你和那沈姓女子赐婚!!”长公主面上的沉着冷色早已不在,如今被气的暴跳如雷,一直踱着步子来来回回的走个不停。
话音落下,见风启幕垂首跪在祖宗牌位前,默不作声。
放眼望去,堂中还有风泽,太尉负手而立,站在儿子身前,阖目无言,不见喜怒。
祠堂外又是一院子的家仆。
“你是不知道皇上昨日下的圣旨吗?还是不知道咱们风家同沈家的关系?”言沐清厉声问。
风启辰在新宅听到消息后,也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眼下人已经走进了祠堂。
后方仆人看见是大少爷便纷纷退步让路,只是还未等看见风启幕的人影,便听见那人的不遮不掩的回答。“我知道。”
“知道……”风启幕的回答,让言沐清目瞪口呆,“知道还去请旨,还是在大殿之上,当着所有臣子的面儿。”
风启幕缓缓抬起头来,眸色镇定,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就是要在大殿上,就是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皇上下旨赐婚,相国抗旨不遵,沈家小姐受辱,我必须要去请旨,让皇上以同样的方式为我们赐婚,只有这样才能保沈家小姐名节不损。”
“你是她的什么人?她又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为她,不顾自己典客上卿的身份,连风家的脸面都不要了,就这样跪身朝堂,不惜冒着惹怒皇帝的风险,请求赐婚。”言沐清心中有万般不解,她苦苦追问。
对面那人也没有丝毫躲闪,沉着气,一字一句,无比认真的开口道:“因为我倾慕沈小姐已久,我想娶她为妻。”
话一出口,风启辰脚步一顿,风泽神色震惊,言沐清更是惊慌失措的向后退了半步。
“什么?”长公主失声而语。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言沐清不敢相信,“你倾慕那个姓沈的……”
话落至此,又见言沐清眸色一沉,似是明白了什么,忙倾身上前问:“你二人有染?”
风启幕闻言,骤然抬眸,面上尽是冷肃,立刻正色否认,“没有。”
“不可能!”言沐清心中已有答案,也再听不进风启幕说的话了,自顾自的说,“若不是有染,你为何执意要娶她做妻?你一定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是她勾引的你,对不对?”
“母亲,我说没有。”此一刻,那张正经古板的脸上满布怒意,眸间更是敛起火光。风启幕郑重的开口否认,沉声再道:“沈小姐洁身自好,清清白白。与我之间从未做过半分越矩之为,是我!是我恋慕沈小姐已久,如今见沈小姐有难,是我一厢情愿向要为她解围。”
“恋慕?!哼!”言沐清冷笑一声。
风启幕眼中的怒意她自然看得出。但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听话乖巧的小儿子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厉声相向,仅仅是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
无奈的摇了摇头,言沐清面上早已不知是悲,还是怒,当即训斥道:“这种话,你怎么也能说的出口?真是不知羞耻?”
“何为羞耻?”谁曾想,下一瞬风启幕竟还敢出口反驳。
言沐清闻言,登时便是一惊。恍然间抬眸,正巧看见风启幕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那双眸子赤赤诚诚,坦荡无比,灼灼如淬火琉璃。
言沐清怔愣,呆呆的望着前方,耳畔唯有风启幕掷地有声的一句,“我真心实意爱一人这叫羞耻?若我说,敢爱而不敢言才叫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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