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闺事
指腹摸索着玉佩上的纹路,不知不觉间,小人儿陷入了沉思。
“夜里凉,别洗的太久,会生病的。”倏忽,屏风外姒染的声音响起。
思绪回笼,言浔应了一声,即刻从浴桶中出来。她选了一件最喜欢的裙子穿上,走出屏风时看见姒染正在卸妆。
小人儿一蹦一颠的跑上前去,坐在一旁认真的看着姒染卸妆。
“这妆是你自己化的吗?”言浔问。
“嗯。”姒染点了点头,顺带着抹掉了嘴上的胭脂。
“你化的妆真好看。”
“是吗?”
“嗯嗯。”言浔止不住的点头,随后又撒娇央求,“能给我化一个吗?”
闻言,见奁镜前坐着的女子微微一顿,转目看向一旁满怀期待的少女。
“好呀。”
姒染拉近了凳子给言浔上妆,小人儿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铅粉敷面完毕,姒染又从胭脂膏中沾了些红出来,在言浔颊上轻点,她漫不经心的问,“很喜欢上妆吗?”
“嗯。”言浔闭着眼点头。
“是有喜欢的人了吗?”姒染又问。
“嗯?”言浔睁开眼,攒眉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姑娘呀,一般有了心上人,就开始喜欢打扮自己了。”放下胭脂膏,姒染打趣说,“为了给心上人看呀。”
“我上妆才不是为了给心上人看的呢。”言浔摇着头说,“我是为了给自己看的。再说……”
话说到这儿,小人儿忽然有些低落,羽睫轻垂,呢喃说,“他现在又看不到。”
“怎么会看不到?他就在隔壁呢。”
姒染这话说的突兀,言浔听着只觉云里雾里,抬头问,“谁在隔壁?”
“韫哥儿呀。”姒染理所当然的说。
“啊?!”言浔一惊,急忙解释说,“他才不是我的心上人呢。”
“嗯?”这次换姒染攒眉,问,“你不喜欢他吗?”
一听这话,言浔面露惊恐,急忙摆手,连声否认,“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我以为你们是……”姒染并未把话说完,只是眉目间星星点点的落寞已然闪现。
“是什么呀?我跟他可什么关系都没有。”言浔当真不想同解韫有半点儿干系,如今更是急得坐都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急忙撇清说,“我有相公的。再说了,他不是都告诉你了嘛,我是他妹妹呀。”
见言浔这般郑重其事,姒染终归是安下心来,忍不住颔首轻笑,又一脸委屈的说,“我以为是他骗我的。”
言浔一顿,似是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立刻倾身上前,问,“你这么紧张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怎么?难不成喜欢他的人是你?”
言浔这边一问,姒染登时便垂下目去,停顿良久,“是,我是喜欢他。”
“真的?”言浔没想到自己随便一诈,还真诈出了点儿东西来。忙不迭的俯身坐下,凑近问,“你当真喜欢他?”
“是呀,我喜欢韫哥儿。”姒染也不再遮掩,反而坦诚的说,“你是不知道,方才我还以为你是他的相好呢,可把我给气坏了。”
言浔一听,不觉眉心蹙,不解道:“那你为什么还待我这般好?”
微一沉吟,姒染:“……因为,我喜欢他,所以也要待他喜欢的人好。”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喜欢他,不是应该只让他对你一个人好吗?为何如今都反过来了?”言浔蹙紧了眉。
“男子有知己相好,妻爱成群本是常事,又何必非要勉强。倒不如以礼相待。争风吃醋的要独宠,反倒不美。”姒染理所应当的说。
“话可不能这么说。”言浔当即反对道:“女子也是人,又不是男子得附庸,为何一定要逆来顺受?好像多低人一等似的。要我说,这事本就错在男子,男子若真心实意爱一人,就应该从一而终。弄一院子的妻妾做什么?凑在一起打牌吗?”
她这话说的属实有趣,姒染听着新奇,不禁挽唇轻笑,立刻问,“难不成你相公就没个三妻四妾?”
“他敢!”言浔登时厉声嚷,“是我娶他,还轮不着他纳妾呢。”
说这话时,小皇帝心中想:朕堂堂北祁国君和你成亲,难不成还要同别的女子分宠吗?林将与,你敢喜欢其他女子一个试试。
姒染算是彻底被逗乐了,扶着梳妆台笑个不停,打趣道:“哈哈……你倒是霸道。”
言浔忽然意识到,但凡只要一提到林将与同其他女子的事,她就蛮横霸道的不行,到处宣示主权,恨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是她的卿卿,谁都不能同她争,谁也不能跟她抢。林将与是她的,而且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一想到这儿,小皇帝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扯着袖子,羞赧一笑。低着头,喃喃说,“因为他是我的。”
最后那句话,姒染没听到,待笑够了,又摆正了身为言浔画眉。
小人儿半仰着脸,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虽说此刻素面清颜,却依旧美艳不可方物。
这样的美人,甭说是这小小的欹江城,就算是在北祁帝京也是难得一见。
言浔在心里忖了一阵,随后说,“你若真心喜欢解韫,就去同他讲,让他给赎身,然后娶你呀!”
话一出口,眉间黛笔一顿,见姒染面上笑意僵滞。停了好久,忽然问,“你多大?”
“十八。”
“十八呀。”姒染温声重复,旋即将黛笔垂落,低声说,“我都二十三了。”
“二十三又如何?只要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
言浔自顾自的说,可谁曾想,话还不等说完就被对面人开口打断。
姒染垂头言,“年轻就是好,敢爱敢恨。不像我,年华已逝,万念成空。”
“怎么会呢?你……”
“你有所不知。”姒染再次打断说,“我十六岁就被卖进春香楼,在这里过活了六七年。刚开始那会儿,我也同你一样,满心想着会有一个爱我的人,愿意倾家荡产把我从这里赎出去……”
笑了笑,话锋一转,“可后来,慢慢的,我就看透了。萍水相逢而已,他们求的是一时欢愉,不是长相厮守。换成谁,都一样。”
言浔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她做不了解韫的主,也不清楚解韫心中所想。那个少年,意气风发不假,风流成性也不假。见一个爱一个,眼底难寻一丝真情。
画过眉后,姒染点了些清水擦在言浔唇上,又取来胭脂纸,递到言浔面前说,“抿抿。”
小人儿接过,直接抿了一大口,胭脂都沾到了嘴唇外。
姒染看着她,哭笑不得,连声嚷,“傻丫头,不用这么使劲,轻轻抿一下就成。”
说话间,抬手帮她擦去唇外的胭脂。
整理过后,姒染拉着言浔来奁镜前看。
小人儿透过奁镜看镜中的自己,眉眼一弯,回身对姒染笑,说,“姒染姐姐,你化的真好看。”
“其实是你长的好看。”
“哪有。”
欢声笑语间,姒染见小人儿的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一时起了兴致,又推着她的肩,将其扶正,说,“我再给你梳个头吧,挽个……倭堕髻,如何?”
“好呀,好呀。”一听说还能挽髻,言浔立刻挺身坐正,简直配合到不行。
檀梳顺发,姒染闲聊问,“你若是真喜欢化妆,为何不找韫哥儿帮你化?”
“他?!”言浔闻言惊愕,嘴角抽了抽,一脸嫌弃的说,“他会吗?”
“怎么不会?”姒染说,“你还不知道吧,韫哥儿给姑娘上妆的手艺很是了得。敷粉,描眉,上腮红,样样都比手艺师傅精通,点绛唇更是一绝呢。”
“真的?!他还有这本事?”
一边梳头,一边聊天,转眼间夜已深了。
着彩裙、梳云髻、画容妆,言浔今夜都尝试了个遍。
眼下小人儿又在乐呵呵的挑裙子,姒染看不下去了,催着她去睡觉。
言浔拗不过,只得放下裙子上床去。
小人儿手持一柄小铜镜,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看妆容。
一旁姒染坐在床边,推了推小人儿的腿说,“穿裙子的时候不能岔开腿,你这样还哪里有一点儿姑娘的样子?”
言浔闻言,忽然弹身而起,一本正经的问,“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像姑娘吗?”
“……”姒染什么也没说,顿了顿,微微点头。
眸色流转,言浔轻咬下唇,又急忙拉着姒染来床上坐。
见纱幔间隐隐绰绰有身影向前一倾,低声说,“姒染姐姐,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嗯……”小人儿犹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你能教教我,怎么样才可以变得有女人味一点儿吗?”
“嗯?!”姒染闻言,失声而笑,“你学这个做什么?”
言浔不自觉的扯起袖子,干笑了两声,也不回答。
天知道,在北祁的时候,林将与恋上情悦的消息一经传出,她心里有多气。小皇帝几次三番的偷跑出宫去阮鋆涧看人。
她见过情悦很多次,那时候她满心以为林将与喜欢情悦那样的姑娘。
小皇帝嫉妒到发了疯,情悦的动作神态,她都照着学。
动作倒是好学,可唯独情悦身上的娇媚神韵她学不来。
虽说后来林将与也澄清说他不喜欢情悦,但言浔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她又不傻,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男子,行为举止的确半点儿不像女儿。
其实她也想像个姑娘一样,娇媚动人。这样也可以赏心悦目一些,至少让卿卿觉得自己是在跟一个女孩子谈情说爱吧。
“我……我想学给我相公看。”说这话时,言浔当真是羞了,垂着头怎么也不敢同姒染对视,颊上的胭脂色欲加浓艳。
姒染瞧着小人儿着实可爱,纨扇拍在额上又忍不住笑了。
“姒染姐姐,你说男子一般都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呀?”
“还能有什么样的。”姒染摇着扇子说,“无非是前凸后翘,玲珑有致的呗。”
“前凸。”言浔垂眸向下一看,“后翘。”又转身看了看后面。
好像都没有。
“啊?怎么会是这样呀?”小人儿仰天长叹,顿时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姒染看着,则是纨扇盖脸,笑的前仰后合。
一方床榻,两个姑娘,坐在一起说说笑笑。那一夜过的极快,睡下时已不知是几更天了。
……
翌日清晨。
言浔还在梦中,老鸨便带着龟公过来拍门叫人。
“怎么回事呀?”小人儿睡得迷迷糊糊。
姒染急忙起身帮言浔换好男装,然后给她洗了把脸。
不多时,只见言浔扶着解韫灰溜溜的走出了春香院。
立在来时的那块匾额前。
二楼处姒染开窗,倚着窗沿笑嚷,“爷,下回再来玩儿呀!”
解韫抬眸,笑容有些发僵,顿了顿说,“好。”
与此同时,只听“砰!”的一声,春香楼的大门被人关上。
两道身影齐齐一抖。
言浔平视着身向紧闭的大门,有气无力的说,“这群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呀?昨夜不是还好好的嘛,今天怎么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嗯……”一旁,解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昨天玩儿的太开心了,我就把银子都给用光了。”
“都用光了?!”言浔正经。
少年无言,只是对着自己尴尬一笑。
“唉。”睡都没睡醒,如今言浔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颓颓的说,“原来我们只做了一个晚上的有钱人呀。”
顿了顿,又说,“算了,先走吧。”
小人儿睡眼惺忪,半梦半醒的扶着解韫。忽然感觉唇上被人擦了一下,紧接着听少年问,“你擦胭脂了?”
言浔打开了对方的手,摸了摸嘴唇,自顾自的喃喃,“没洗掉吧。”
昨夜姒染为自己上好妆后,言浔一直舍不得卸,最后竟然直接带着妆睡下了,今早又洗的太过匆忙。
“我就说嘛,怎么忽然觉得你变好看了,原来是上了妆呀!”解韫笑着说。
“好看个屁,早都洗掉了。”翻了个白眼,言浔骂人。
“哪有?都还在呢。”解韫却也不恼,抬手一本正经的指着小人儿的脸,说,“你看眉黛,水粉,腮红,胭脂,一个都没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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