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封将不懂言叶。也许正如言叶不懂她。
怎么能期待言叶理解这种她自己都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呢？
而言叶这个人，也不是直肠子，想让她说出点真实想法，比登天还难。言叶用这样的态度说一句“先回去吧”，封将就彻底摸不透她的态度了。
是觉得外面凉了，想先回家？还是觉得她烦，不想说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封将都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了。
回到公寓。言叶按下门边的开关，一楼所有的灯都亮了。
虽然公寓灯火通明，而且这个季节气候也适宜，但是封将就是觉得周遭是暗淡的，身体有些冷。
“你想不想吃点或者喝点什么？还是想直接休息？”言叶试探性地问。
如果和言叶是最近刚认识的关系，封将会觉得这个女孩真有教养，性格真好。
但是偏偏，封将已经不能用那样的眼光去看言叶。面对言叶这样的态度，封将此时只觉得焦躁。
餐桌上摆着一打包装精美的小瓶洋酒，是苏奉来的时候带来的。封将自顾自地拆开包装，说：“我喝一会儿就去休息，别管我了。”
“我陪你还是”
“我要想一些事情。”
封将想独处的意思很明显。
言叶：“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言叶。”封将叫住她。
言叶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好像，但凡自己说话，言叶总是用这样的态度，认认真真地听着。
“最近，谢谢你。”
封将说。
言叶点点头：“没什么，我很愿意。”
封将：“我想明天就搬出去。”
言叶的表情渐渐错愕：“为什么这么急，我这边”
“之前麻烦你，是因为傅欢泊，现在我一个人，就很好解决了。”
“封将，你可以留在这边。”
封将走到落地窗边，打开一面玻璃，点燃一根烟，看着远处的湖面。
“不了，不必麻烦。”
她没有看言叶的表情，自顾自地抽烟喝酒，直到听到言叶说：“嗯，我知道了。”然后听到言叶上楼的脚步声，她身体才松懈下去，心也沉了沉。
只想离开这个人。哪怕是暂时的，也想远离这个人。
这个人过于耀眼。不想承认，都快三十岁了，在她面前，封将还是觉得自己像是魑魅魍魉，一不小心就要被这个人的光芒割伤。
这样离开，其实就是逃跑吧。像高中时候一样。
高中时候，逃跑的借口是跟着长辈搬家，离开成城，去到遥远的广州。
现在逃跑，完完全全是自己的决定了。再没有托词。
终究，什么都没说清楚，什么都没传达到。
但是，只要远离言叶，自己又能变成那个思维理性的，杀伐果决的，事业成功的封将，而不用面对一直沉睡着、从未消失的高中时候那个封将。
虽然，上次逃跑，就是十二年。
这次，很可能，会是永别吧。
高中遇袭事件之后，妈妈从广州回来，带回来了张叔叔，也就是封将的继父。
后来，封将的妈妈说，原本她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张叔叔，但是张叔叔听说她家里出了事，推掉了手边的工作，和她一起回来，分担了很多事情。是那样的决心促进了两个人的感情，她接受了张叔叔的求婚，并且决定带着封将搬去广州。
如果不是遇袭事件，封将应该能在成城市多留一些时间的。
对于搬去广州，封将一直有心理准备。
对于母亲的幸福，封将全力支持，大人如果决定搬家，小孩子也没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封将觉得自己在成城市没有太留恋的。如果说有什么放不下的人，那就是言叶。
虽然一开始怀着抵触的心情，但是两个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封将对言叶的抵触已经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习惯了这个人的陪伴，但是又经常会发现这个人身上新奇的点。有点倾盖如故华盖如初那种意思，但是这词用来形容她们又有点太肉麻。
见到她会很开心，但是有时候想到她又会很苦恼。
种种矛盾的感情，却都由一个人带来，这样的体验对于封将来说是新奇的。
她不是那种喜欢与人倾诉的性格。所以，有可能搬家这件事，她与谁都没有说，包括言叶。
如果要告诉言叶，也要等到具体的日期定下来之后吧，封将这么想。
但是，还没等日期定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又找上了她。
牵扯到女生的绯闻，多半和感情相关。
其实，那轮谣言，是先从言叶身上开始的。那段时间，董瑞泽追得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学校里就有人说言叶已经答应了董瑞泽，和他开始谈恋爱了。
纯属无稽之谈，这个封将还是知道的。言叶除了上课、训练，基本都和她在一起，恋爱的话，和自己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不过，传谣言的人根本不管现不现实，就是图个刺激罢了。
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放过腥风血雨体质的封将。
莫名其妙，一个校花恋爱了，大家就开始关注另一位校花的感情生活。这大概就是这几年人们所谓的“对标”吧。
封将的感情是真的没什么状况，连个追求者都没有。
现实不够，谣言来凑，与言叶恋爱绯闻相伴随的，是封将的恋爱传闻。
但是，封将的“感情”就不怎么光彩了。涉及封将的传闻，造谣者总是夹枪带棒的。在她的故事中，她是主动追求者，而她追求的对象，是学生会主席言风——这大概是因为封将在学校里说话最多的男性就是言风，毕竟同在学生会工作。
前有封将暗恋董瑞泽的谣言，这又是她主动追求言风的谣言，谣言和谣言连起来，好事群众就嗅到了阴谋论的味道。
没过两天，故事就变成了这样的：封将没追到董瑞泽，不甘心，所以她刻意接近言叶，为的是接近言叶的哥哥言风，为的是扳回一城。
这个版本的流言很快就引爆了秋高的舆论圈。
封将不明白，她这样怎么就能扳回一城，扳回一城是要干什么呢？
不过，谣言本来就是无厘头的，跟谣言讲逻辑肯定讲不通。
前两天，言叶被谣言骚扰时，封将还说让她不用在意，这种事情谁信啊，反正我是不信。
这么快就轮到她了。
其实对于大多数的谣言，封将都能无动于衷，偏偏这一个却让她很心烦。大概是因为牵扯到了言叶，涉及她有目的接近言叶、利用友情云云。
封将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对这样的内容这么在意。
放学后，封将准备去找言叶，却被几个女生拦住了。
其中就有那天同学聚会里abcd中的两个。
“有事儿？”封将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冷脸相对。
“你不知道什么事儿吗？”
“我有什么义务知道你们有什么事儿？”
女生冷笑：“就是看不下去，想来劝劝你。”
“看不下去把眼睛闭上，跟我没关系。”
教室里还有几个同学，眼睛都悄悄往这边瞟，但是谁也没有来阻止。
女生说：“你不要利用完别人的善良，还装无辜，你是什么货色大家都能看清楚。”
“滚开。”
封将要硬闯。
她不怕这些人，但是她知道自己再不走的话，就要忍不住动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站在中间的女生往封将身上狠狠撞了一下，封将肩膀一疼，后退一步。
不行了，今天必须动手了。
就在她准备出手的瞬间，言叶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呢？”
几个女生回头。封将也控制住准备挥出去的巴掌，所有人看向言叶。
以言叶的敏锐，不可能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剑拔弩张。但是言叶偏偏脸上带笑，眼神微冷，淡然地盯着几个闹事的女孩。
“我们”
“没事儿”
言叶身边站着的是言风。
兄妹俩眉眼有六成相似，站在一起实在很养眼。
言风的风格和言叶差不多，也是一脸彬彬有礼的样子，却不怒而威。
言叶向封将走了一步。几个女生自动散开。
“没事吧，封将。”
言叶认真地看着她。
那个瞬间，封将很好奇，如果自己说有事，言叶会怎么做。
不过，封将不可能那么说。
“走吧。”
言叶对封将伸出了手。
封将犹豫了一下，没有拉住言叶的手，而是与她并肩一起离开。
那天，两个人都没再提起之前的事，也没有去聊谣言的事。
封将能感觉到，两个人的避而不谈，并不是像之前一样，因为不在意。两个人都是在意的。
封将不说，是因为不知道言叶在不在意，如果自己主动解释，会不会显得心虚？
而言叶没说，又是为什么？
第二天，学校里谣言愈演愈烈。
前一天挑事的几个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对言叶格外热情。毕竟言叶的人气摆在那儿，虽然没有人得罪过她，但是秋高并没有人想尝试。
几个女生和言叶不是一个班的，但是在茶水间或者上操时候遇到言叶，总会和她说几句话。
言叶从来不会驳人面子，别人说话，她都会答几句。
几个女生的这种行为，其实就是一种示威的行为。她们本来就是打着“为言叶出头”的旗号挤兑封将的，却被言叶的出现打断了。现在她们主动和言叶热络，就是为了“扳回一城”。
封将知道这种行为很幼稚，但是不论是走廊还是操场，只要看到言叶和这几个女生在一起，封将的选择是扭头就走。
“封将！”
言叶在身后叫她，封将头也不回。她也一样幼稚。
说起来都是无聊的事，但是当时，就让人不得不当真。
这么别扭了几天，封将自己也觉得挺没意思的。
言叶就是那种完美小姐的性格，还能指望言叶对她们说“滚”吗？
虽然谣言愈演愈烈，但是封将和言叶都觉得她们两个之间的尴尬应该画上句号了。
“封将！”言叶在楼道里叫住她，“放学一起走？”
只是言叶主动说这么一句话，封将心里最后一点气也消了。
“嗯。”
应该，等到放学，就可以了吧。
但是偏偏那天下午放学后，秋高发生了一件全校轰动的大事。
这件大事的两个当事人，是封将，和言风。
学生会主席、英俊的完美先生言风，在放学后，去学妹封将的教室门口，表白了。
言风的告白，无非是拿着一盒巧克力，在封将的班级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把巧克力送给了她。整个楼层的学生都赶来围观。
封将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在人群中，她看见了同样一脸错愕的言叶。
“学长”特别喜欢挤兑封将的一个女生问，“你这是？”
“告白，”言风大大方方，然后对封将说，“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家。”
封将直觉，言风的这一举动，是为了帮她解围。
虽然她最近的心思都在言叶身上，但是学校的流言是愈演愈烈的趋势。
既然是言风为她出头，她肯定不能让言风下不了台。
封将没有看人群中的言叶，跟着言风离开了。
言叶推着车子，封将和他并行。有许多好奇心旺盛的学生跟在他们后面。言风和封将达成了默契，封将坐上了言风自行车的后座，两个人骑车离开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学校学生众说风云。言风与封将对此事闭口不谈，一起用沉默闷死了关于他们的传闻。
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言风骑着车子，带着封将到了一公里外的街心公园。
然后，言风观察了一下封将忧心忡忡的表情，说：“你对我没有感觉。”
封将抬头，恍惚间，她从言风脸上看到了言叶的影子。却不至于把两个人混淆。
脑子里想的还是刚才人群中言叶的表情。
言风又说了一遍：“你对我没有感觉。所以，这件事就这样吧。”
封将分辨不出言风是在陈述，还是在编造之后呈现给大家的故事。
言风离开之前，封将说：“谢了。”
不论是哪种情况，都要感谢言风。
言风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下周例会见，别迟到。”
第二天，流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众好奇却不敢直视的视线。
日子渐渐平静下来。
唯一的变化，是与言叶的关系。言叶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经常主动地找封将。虽然言叶表现得滴水不漏，见面还会笑一笑，但是那种疏离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感性上，封将觉得自己欠言叶一个解释。
但是，言叶这样滴水不漏的态度又让封将茫然。
毕竟言风是她哥哥，大概，具体的事情，言风都给她讲过了吧。
但是言叶的疏远是为什么呢？该不会是因为言风的“告白”，让言叶多少相信了之前的谣言？
在各种猜测中，封将要离开成城市的具体日子定了下来，并且一天天临近了。
封将倔起来，一个人憋死也不会先低头。她准备直接离开成城算了。不捅破最后的窗户纸，也许还能留一点念想？
最后，还是言叶主动找到她。虽然，言叶找她的时间很微妙，是她离开成城市的当天下午。
言叶坦然地看着封将：“放学后去南湖公园走一走吧……有事和你说。”
封将答应了。
之后，又因为看到言叶在茶水间和她讨厌的人谈笑风生而退缩，最后，不辞而别。
其实，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当年她完全可以和言叶好好沟通，消除误会的。
但是当初，封将的性格比现在还要烈。
封将早就意识到了，单亲和贫穷的经历，让她格外要强、倔强，这样的特点在处理私人关系时，往往是缺点。
对比之下，言叶的处事方式，在成年人看来，再正常不过。
当时的封将太过绝对。言叶成熟得又比同龄人要早。
封将其实很感谢她在广州的家，感谢后来她的教育和工作经历，这一切让她从渴望变强，变得真正的强大。
只不过，当年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吧。
想想她现在的应对方式，比起当年，其实也没有什么长进，依旧是准备逃跑。
烟尽，封将又点燃一根。夜风拂面，万籁俱静。封将和言叶一个人在楼下、一个人在楼上，却仿佛距离彼此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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