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戎车在大司马府前停下，两个马夫扶着卫羡，一路将他送到了厢房。
府里的管家嬷嬷们似乎早就有所准备，见此情景，也不用人吩咐，散成几拨，自行去请大夫，去煮汤药，去抬热水。
元茵站在床边，把腰牌取下，递给马夫，让他再去趟皇宫，把玉琅给接回来。
马夫应是，转而出了房门。
房里还留有个姓张的嬷嬷在伺候，她绞了块帕子来到元茵身旁，见她整个人都湿透了，发髻散落凌乱，形容狼狈不堪，很是担忧道:“公主，您快去洗个热水澡吧，当心着凉了。”
元茵垂眼，看向床上的人。
卫羡薄唇紧闭，眼底青黑，额角布满细细密密的水珠，不知是汗还是雨。
他他又昏迷过去了，可依旧不肯放开她的手。
张嬷嬷也看到了这幕，有些为难道:“这……”
元茵摇摇头，“等大夫来了，我再去换洗也不迟。”说着，她接过张嬷嬷手里的帕子，想要替卫羡擦脸。
这一举动，是做给张嬷嬷看的。
元茵在戎车上想了很久，想到最后，她还是不忍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司马家的人去死。
她想，卫羡擅于攻心，那她能不能反过来攻卫羡的心？
她不期望他会爱上她，也不期望他会继续辅佐司马家，她只希望，届时他能看在她苦苦哀求的份上，不要对司马家赶尽杀绝。
她知道这个希望极其渺茫，也笑自己天真——帝王路，本就是无情路，卫羡怎么可能因为她而留下后患。
可她还是想试试。
上下几百条人命，能救一个是一个。
若实在行不通，那她只能自己跑了。
敛了敛思绪，元茵俯下身，指尖刚碰上卫羡的面具，张嬷嬷突然拦下了她。
她扭头，一脸莫名。
张嬷嬷放开她的手，支支吾吾道:“公主，主子脸上有疤、挺、挺骇人的，老奴怕吓着您。”
元茵笑笑，“嬷嬷，不瞒你说，我以前也算个大夫，治病疗伤对我来说再寻常不过了，吓不着的。”
“公主金枝玉叶，此等差事，还、还是让老奴来做吧。”
“无碍，卫——夫君病了，照顾他是我份内的事。”
“这……”张嬷嬷的语气愈发焦急，“主子从不让旁人看他的脸，要是贸然摘下面具，主子定、定会动怒的。”
元茵没说话。
“扑通——”一声，张嬷嬷毫无预兆地给她跪下了，“还望公主开恩，饶了奴婢吧。”
元茵哪里知道摘个面具，张嬷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见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只得无奈道:“嬷嬷快些起来吧，我不看就是了。”
张嬷嬷得了应允，颤巍巍地扶墙而起。
元茵回过头，拿着帕子，细细为卫羡擦拭其他地方。
张嬷嬷则端来热水，在旁接应着。
期间，元茵忍不住问了句，“夫君怎会伤成这样？”
“老奴不知，主子被接回来的时候，就已是一身伤了，唉——”张嬷嬷拧干帕子，递给元茵，“老夫人常说，那几年外头兵荒马乱的，到处都在烧杀抢掠，主子能保住一条命，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元茵点点头，“确实如此。”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不多时，管家领着大夫匆匆赶来了。
元茵看那大夫，一头鹤发，高鼻深目，面容温和慈悲，虽上了年纪，但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大夫第一眼瞧见她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公主。”大夫向她行了个礼。
元茵点点头，给他让了个位。
大夫在床边坐下，熟练地给卫羡施起了针。
卫羡手一松，终于放开了元茵。
张嬷嬷见此，忙带着元茵到隔壁的浴房里去梳洗。
浴房里早备好了热汤，熏好了香。
元茵脱下冰凉粘腻的襦裙，坐进浴桶里，双臂架在桶沿上，脑袋微微向后仰去，闭上眼，长舒了口气。
太舒服了。
要不是有张嬷嬷在旁给她敲打按摩，她说不定就睡过去了。
“嬷嬷，那位大夫是何人啊？”元茵困顿着，迷迷糊糊问道。
张嬷嬷如实道:“老奴不知，那位大夫是主子带回来的贵客，一直居住在西屋那儿，平日里也不大出来走动，老奴早前给他送过几次茶水，每回见他都在写东西，不过老奴不识字，看不懂他在写什么。”
元茵睁开眼，盯着虚空出了会儿神，没再多问什么。
写完澡，换上便服，元茵折回了厢房。
彼时大夫已经走了，卫羡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管家嬷嬷都劝元茵回房休息，这边他们会顾着。
元茵眉头微蹙，满是忧虑，“夫君病成这样，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况且我也会些医术，夜里要是有什么状况，我还能照应一下。”
公主对主子的关切，管家嬷嬷们一路看在眼里，既欣慰又唏嘘。
主子向来孤身一人，如今有个可人儿心心念念着他，他们不免替主子高兴，可主子性情冷淡，公主怕是要热脸贴冷屁股了。
他们心里想着，以后定要在主子面前多提提公主的好，让夫妻二人能够和和美美的。
管家给嬷嬷们支了个眼色，嬷嬷们领会后，悄悄退至外间。
屋里灯火摇曳。
元茵趴在床边，累得眼皮直打颤，她瞧着卫羡，看他由一个变成了两个，最后糊成了一片，终于支撑不住，倒头昏睡过去了。
恍恍惚惚间，她感觉鼻尖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碰她。
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睁开眼，猝不及防地迎上了一双讳莫如深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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